不知军师是女郎 第40章 搬山摸金
作者:陈静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程殷在夫婿丧后,弃了本名改叫程殷,一个人远走江湖时也不过是郭嫣这般年岁。

  自来职业盗墓者,分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四派,殷三姑娘八字特殊,天赋异禀,百年难得,自小师从的是南边搬山道人一派。搬山派门人行事不积后德,入得墓室皆是将财物一扫而空。殷三姑娘也学得这般习性,带着殷家私兵曾一度搬空过数座大墓,给殷家带来了丰厚非常的几笔军需。

  殷家自然极为看重这个女儿,殷三姑娘备受宠爱,戾气却日重,在十四岁时带入入墓终于招致了大祸。

  那一遭同行的人里,是有北边摸金一派的老人的。

  摸金一派讲究得多,凡是掘开大墓,在墓室地宫里都要点上一只蜡烛,放在东南角方位。然后开棺摸金——最值钱的东西都在死者身上,王侯将相都是口中含珠,身覆金玉,胸前还有护心玉,手中抓有玉如意。这时候动手,不能损坏死者的遗骸,轻手轻脚的从头顶摸至脚底,最后必给死者留下一两样宝物,在此之间,如果东南角的蜡烛熄灭了,就必须把拿到手的财物原样放回,恭恭敬敬的磕三个头,按原路退回去。

  殷三姑娘很是不屑这一套,但毕竟是殷家请来的长者,因此倒也不曾正面冲突过什么,只得敬着、按他的规矩来上一遭给他图个心安。

  ”人点烛,鬼吹灯”是摸金派的不传之秘,意为如果蜡烛熄灭,须速速退出,不可取一物。

  早前带着那老者的几遭皆是没赶上蜡烛熄灭的情形,谁料这一回偏偏就给赶上了。

  老者说,蜡烛熄了便是墓主人不肯舍财的意思,要众人放下已经拿过的东西,速速原路退回去。

  殷三姑娘此时就翻了脸,说费了半个月力气,岂能什么也不拿无功而返?

  殷家私兵也都是跟着殷三姑娘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行事不计后果,大铲大锄、牛牵马拽、药石土炮,无所不用其极,所盗发之冢,即便斩山做廊、穿石为藏、土坚如铁、墓墙铜灌金箍,亦皆以外力破之。向来是蛮干惯了的人,自然也不肯将吃到了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

  谁料这一回蛮干,竟真的出了事。

  百十来个精壮又阳气旺盛的年轻小伙子,中了邪祟一样的彼此撕咬至死,最后活着出来的只有殷三姑娘。

  只是她也已被折磨得近乎于疯魔。

  殷三姑娘受人点化,被送往无垢山庄,寻求山庄中传说里的神兵“净业剑”剑气洗脱罪孽。后来听闻与北地人学了摸金,却不再带着人蛮干,再不曾带人入过地宫。

  隔年,殷家将她接回,嫁于了程家公子。

  程家是世家,程家公子也是个温文知礼的男子,殷三姑娘生得貌美,眉目含愁惹人生怜,程家公子将她娶入家门后自然是待她极好。两个人很是有一段举案齐眉的好时光。

  果然,不过一年多光景,程家公子一病不起,程家寻医问药,得到的结果却都是此症不治。殷三姑娘不信邪,再度重操旧业,带着人马去苗疆寻药王墓,寻传说里的改命之法,在外奔波找寻了半年之久,终于找回了丹方,耗费巨大财力集齐药材炼成,与程家公子服下。

  那药给殷三姑娘和程家公子换来了三个月的好时光。

  三月之期一过,程家公子于睡梦中无知无觉地猝然而逝,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

  殷三姑娘哀恸过甚,小产下一成型男胎,就连死胎也是身带青斑,颇为诡异。

  世人都道是殷家姑娘身上阴气太重,折损了后福,损了阴德,所以孩子才留不住。那程家公子八字轻了些,也招架不住她一身的尸气鬼气,所以才送了命。

  人言可畏。

  殷家回不去,程家留不下。

  殷三姑娘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落得无处可去,无枝可依的境地。

  殷三姑娘身子还未养好,就自己收拾了细软,打算远走江湖。

  丁濯怜她一个年轻女子孤身而行只怕不便,索性将她重新带回了无垢山庄。

  自此,殷三姑娘弃了旧名,改名叫了程殷。

  程殷不叫程殷时,也曾有过那种闺中女儿听起来温柔多情的小名,只是太久无人这样叫过,连她自己都已很少记起了。

  ......

  饭桌上倒是意料之外地和谐,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

  萧红玉跟郭嫣两个凑了几盘菜——拌了先前秋天里晒的胡瓜干、拿山里收的蘑菇干炒了最后那两个可怜的鸡蛋、还蒸了些腊肉、去坛子里捞了点先前腌制过的萝卜干。

  灵均又热过了前几天筛过面粉,特地蒸出来的一点蒸糕。

  这算是待客用的,顶好的一餐饭了。

  平日里吃饭灯也不挑得太亮,灵均嫌这样未免不周到,还拿了些菜油装进了碟子,比起往常添了个灯。

  程殷一路颠沛而来,脱去了外头的大氅,里头还是单薄素淡的一身薄薄单衣——因在年节里身上穿得还是绯红色,也不像灵均红玉那般挽起发髻,只把头发简单用布带一束。配着一张小小尖瘦的瓜子脸,一双黑白分明、寒泉一样清澈的眼,分明还是一副未谙世事的年轻姑娘家模样。

  仿佛过往的种种,都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一样

  程殷此番虽然也算做是来投符匡的,倒也还是像往常一样,不见如何热络,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番,简单地说明了是符匡麾下的人来寻,一路护送她过来,便就来了。之后也就只是安安静静地低头吃着饭,并不在多说些什么。

  饭桌上倒是没有剑拔弩张了,忽然只有一片安安静静地扒饭声却也有些尴尬。

  顾良倒是并没有似萧红玉所说的,对程殷如何热络,也是低头吃着饭,连眼都不抬的模样——郭嫣瞧得一头雾水,但萧红玉又说得确有其事,也摸不清究竟是真是假。

  符匡因为程殷是孀居的女子,也不好表现出太过关切的样子。

  郭嫣打量了一圈,只好清了清喉咙,尝试着开了口。

  先是问了比她晚行的程殷师父师兄们如何,又是问起这一路是否车马劳顿,接着又聊了北边与蜀地全然不同的风光......

  程殷只淡淡地答了几句。

  郭嫣滔滔不绝地试图开启下一个话题。

  程殷拿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表示她吃好了。

  郭嫣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冷饭,觉得有点累。

  吃罢了饭,程殷向郭嫣问起她现居何处,得知她寄居于符匡宅中偏屋,又问起符匡在她找到宅子前可否暂时与师妹同住,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就把随身的包袱拿着,与顾良萧红玉道了谢,要郭嫣引路去放下行李。

  郭嫣引着程殷出了院门,见外面天色已经黑得透了,只能影影绰绰地瞧见不远处各家昏黄的蜡烛油灯的光。

  郭嫣有点看不清路,向程殷道:“师姐,我去回去拿一盏灯来。”

  程殷似乎是笑了笑,轻声道:“师姐是天生的夜眼,你与我走便是。”

  郭嫣一愣,随即想起她自小就下过无数不见天日的墓穴,哪里还能怕黑或是看不清路来的,不禁也是一笑。

  程殷走在前面,冰冷的手指挽着她的手,刚一碰到她不由得让她打了个激灵。

  程殷向前引着路,口中淡淡说道:“如今这时节,不是摸金的好时候。”

  郭嫣听得糊涂,随口问道:“太冷了?土都给冻上了?不好挖?”

  程殷伸手一推那窄窄的院门,因为没有上锁,所以“吱呀”地一声就开了。

  “晚了,只怕无主的小墓早就被淘得干净了。”

  郭嫣眯起眼睛,辨别了一下院中的方位,伸手一指道:“那一间。”

  程殷点了点头。

  仆一推开门,一个白影就扑了上来。

  程殷差点给扑了个跟头,反应了过来,淡淡笑道:“大白好似又长了些?”

  郭嫣亦笑道:“听人说起,雪狼足能有七十年寿命,如今大白可不是还能再长的时候吗。”

  程殷在桌上摸了打火石,打了火点着了桌上的油灯,火光摇曳,房间又重新亮了起来。

  郭嫣想起方才程殷说起的“晚了”,开口问道:“师姐,你方才说晚了,墓都被人拿空了,那咱们可该如何是好?”

  程殷道:“会宁确实穷苦。”

  郭嫣点了点头,等着她开口说下一句。

  程殷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把包袱放在了一个半旧的衣箱上,犹豫了一下,又挪回了桌子上。

  郭嫣:......

  “若是干,索性干一票大的,”程殷自行拿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小的也救不了会宁的急不是?”

  郭嫣的眼睛瞪大了,想听程殷说下去。

  程殷放下了茶杯,看着殷切盯着她的郭嫣问道:“师妹,这里有热水吗?”

  郭嫣蹲在厨房里看着火,和锅里咕噜咕噜的热水,再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就是来会宁卖苦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