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夜无尽

　　蒋玉梅又想起了那个据说是投了河的女知青。

　　本来她还挺同情的，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年纪也不大，要上大田里劳动了。本想着不成就让村里的孩子们多帮着照应点儿她。可她干不动也好歹装个样子吧，来了这么长时间，就一直像个受气包一样，连个锄头都没拿过，一让干活就扯着个男人抹眼泪儿，也不管那人多大的年纪，有没有媳妇，直到人家帮她干完了活为止。这闹得好多人家的媳妇子都对她有意见了，蒋玉梅也是老早看不惯这样的女娃子了。

　　这惹得村里好多小伙子还有男知青都帮着她说话干活不算，就她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后生背地里为她干过仗。这哪儿是个好女娃子干的事情啊！更别提今天了，到底是咋回事？受了谁的委屈？她啥也不说，就拽住了小军只是个哭，可不就让人误会了是小军欺负了她嘛。要不是小军干活勤快，来回都有人看着，但凡他偷一点儿懒，这脏水还真就泼到他身上去了。

　　这些个娃子，真是让她老婆子看了都心惊，到底这脑子里都在想些啥呢！那弯弯道道都不敢让人往深里去想。

　　“那个……老婆婆。您看，咱们要是做错了事儿，您可以跟我们说，我们改还不行吗，您可千万别赶我们出去呀。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离开家的孩子吧。”知青里，陈福生是个会来事儿的，刚才也没跟这些人掺和。他出身部队家庭，长得黑壮，身上自有股子彪悍的味道，平时和其他知青关系一般，却和孙曜军的性子挺投缘。同为部队背景，他早看出这孙曜军的背景不简单，又有一副好身手。真是佩服那些个愣头青不交好还去得罪他，真是一群不知死的傻蛋。

　　“哥们，咱可是对你一片赤胆忠心，可没跟着他们瞎扯淡，知道您和婆婆关系好，替咱们说说好话呗。这村儿里可真没什么空屋能给咱们住了，婆婆这里不收留，咱可就得上村委去打地铺了，军子，你能看着兄弟受罪不帮衬一把吗？”说着，陈福生凑过来，又肩膀扛了一下罗曜军。

　　罗曜军看着这个陈福生，心里也有些感慨，还是这家伙会做人，这会儿给了自己个台阶下，自己接着，在知青里，也是他做了这个好人；不接着，难道还真的跟这群没脑子货每个人干一仗不成？再说这家伙在话里已经警告了这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货，再折腾就要睡大地里去了。真是瞧不出，这人五大三粗的，倒是个挺机灵的家伙。

　　“切！大不了你跟小爷山上去，畜牧队虽然活累点儿，总比在这儿乌烟瘴气的清净。”

　　罗曜军对这个陈福生感觉还不错，知道这人和自己一样家里全是当兵的，想着也不能真让这些人没地儿住吧，到时候说起来，蒋奶奶是为了给他出气，他也怕蒋奶奶真的被人讲究，遂回头冲着蒋玉梅笑得一脸谄媚：

　　“祖奶奶咱别气了啊，我知道您是疼我呢，我这受宠若惊着呢，咱不跟他们一般计较啊，这黑天大地的，您还真忍心让他们睡村委啊，得嘞，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扶着您进屋里歇着去吧，这天儿都这么晚了，您再不上床休息可对身体不好喽，等会儿我再给您捏捏肩膀捶捶背，让小丫头再给您唱首催眠曲儿听听。”

　　蒋玉梅也并不是真的就要将这些人赶出去睡大地去，也就是想给他们个教训，别一天竟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招人讨厌。一听这孙曜军给他们台阶下了，自己也真是有些乏了，遂点点头，也不说话，就着苏瑶和孙曜军的手进院儿里去了。

　　直到那一老两小都进了旁边的院子关了门了，这边的几人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岳大勇怒其不争地瞪了岳文林一眼，再看了一圈刚才说话的几个人：“行了，进屋吧，都别杵着了。”

　　说完一甩秦美云的手，自己先大步进了屋。

　　秦美云刚才就一直拉着岳大勇的袖子不让他出头。到底她是岳大勇的未婚妻，看着他犯傻可不得拦着吗，没想到这人不理会自己偏出去顶了一头的灰，这时候反倒还甩上她了，登时也气得不轻。

　　“没本事就别瞎逞能，连累了别人，自己还不得安宁，就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众人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屋里的岳大勇还是在说门外的岳文林，就见她说完了一跺脚也不理会其他人，大步回了女知青住的屋，一甩手关上了门。

　　林爱红和陆明秀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垂了头，也不敢再多说话了，林爱红偷瞄了岳文林一眼，看他还在发呆，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也低着头紧跟着陆明秀回屋里去了。

　　知青里唯二一直没说话的范阳看了眼紧闭了房门的女知青屋子，低了头也进了自己屋。

　　陈福生扯了下一直看着岳文林的刘林，朝着旁边的院子努了努嘴。

　　刘林长长叹了口气，被陈福生扯着走的时候，到底还是低声说了句：“文林，之前潘富春的事情你都忘了吗？咋就不长个心眼儿呢。”说完，也跟着陈福生进屋了。

　　岳文林一个人站在小院儿外面，看了眼空荡荡的小院儿，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发起了呆。

　　潘富春？那个举报畜牧队有通敌罪证的知青？他咋能忘了呢？不就是和刘林一起从畜牧队上下来的老知青吗？

　　那人一直沉默寡言的，看着挺憨厚老实的一个人。除了刘林，他跟谁也都是不远不近的处着，却没想到竟能干出那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但那和自己有啥关系呢？

　　难道……

　　岳文林突然想了起来，那个潘富春之前有段时间经常帮着闻雪干活，还在出事之前往家里寄了好些东西，难道说……

　　岳文林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脊梁有一瞬间像是触了电，嗖的一下一直从尾巴骨直凉到了后脑勺。因为他突然间想了起来，那第一个说桃山村有个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的人，可不就是闻雪吗？……

　　正在这时，猛地听见隔壁小院儿有脚步声传来，岳文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兔子一样蹿进了院子里，急急忙忙关上了大门，后背紧紧贴在了大门上，连呼吸都不敢加重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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