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预料之外。
也在预料之内。
他手中步兵都头调遣兵卒的权利暂时被李大人收回。
自书房内离去,在踏出院落的那一刹那,比他迟走的刘尚安突然从后面语气淡淡地叫住了他。
“都头,你且莫气恼,大人那里也只是猜忌而已。若是都头有了其他知情的线索,还望早早告知,此案才能早日告破。”
武松右手略微摁在腰刀上,侧身瞥了刘尚安一眼,眼神突然变得锋利,只是冷笑。
“呵呵”
丢下原地憋红了脸的刘尚安,武松自是又返回了牢狱一趟,喊来了团头何九叔。
何九叔是阳谷县的仵作,精通验看死伤。
他的属下,那个曾让他觉得十分不靠谱的石蛋,竟然就那般悄无声息地死了,在牢狱里“自缢”了。
怎么可能。
想起自己在临走前匆忙丢下让他安心的眼神,但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的焦躁便有了六七分。
“都头有所不知,但凡自缢者,绳子勒在左右耳朵的后面,有深紫色的印痕。若是绳结在喉上,舌头要抵着牙齿;若是绳结在喉下,那么舌头要伸出口外。”
“倘若是他杀,则耳后并无伤痕,舌头并不会伸出,也不会抵着牙齿,更不会在喉下相交,而且尸体指缝内往往还有挣扎残留之物。”
“石蛋他……观其外状,绳结在耳后喉上,掰开下巴,舌头抵在牙根,指缝间并无残留之物,正是自缢的模样……”
团头何九叔,这位年近不惑的仵作不敢怠慢,又当着他的面检验了一番,苦着脸回了话。
看来那个凶手已经想到了要避开仵作的检验这一关卡。
出了衙门,在街上毫无目标地走了一个时辰,惊觉自己竟然毫无知觉地走到了哥哥的家门口。
“嫂嫂,开门!”
这个令他曾经感觉十分别扭的詞,此刻却无意识地喊了出来。
低低喟叹了一声,也许是连日来缉案心力交瘁,才会在下意识暂时离开衙门,那处令自己愤懑而压抑的场所吧。
但等待了半饷,却不见里面有人出来。
也许在后院做活吧。
没有思虑太多,转身去了后院。
但他却不曾料到,无意间却听到了那一番话。
只是……
为何……
……她究竟在隔壁那户人家里做什么?
极力压下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内心乱成一团乱麻。
甚至比在刚才还要烦躁。
潘伊怜连连退了几大步,待看清楚是武松后,才算松了口气。
艾玛!
差点心绞痛都被这厮给吓出来!
她天生胆子不小,所以在考古挖掘工作中可以面不改色地拿着刷子清理现场残留的各种尸骨遗骸啥的。
像什么老鼠,爬虫,蟑螂之类的也早都已经免疫了。
但是……
她怕鬼啊!
这厮脸色这么难看地隐藏在楼梯的阴影之下。
天色又是这么黯淡。
乍一看,真的很恐怖的好吗!
现在还一脸阴郁地问她干什么去了……
想见这厮的时候,跑的比影子都快,几日都见不着一面。
现在啥都办妥了,倒是出来刷存在感了。
怎么,还想替他哥查岗啊?
腹诽了几句,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替隔壁王干娘置办了几桌好酒好菜!”
“你吃了吗?”
……
潘伊怜现在只想给自己默默点根蜡。
吃了吗……吗……吗……
她为啥会顺口说出这句话啊……
这句话为啥是中国人第一见面日常用语啊啊啊啊!
就不能问问“今儿天气怎么样吗”???
心好累,真的……
从厨房里快速做出一碗面汤,垫着块抹布以免烫手,端出来放在了武松的面前,又顺手替他温了一壶酒。
捶了下有些酸痛的后腰,刚想转身上楼,眼角却见他似是神色踌躇,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叠鲜艳无比的衣料,递到了她的面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处。
“路过绸庄,顺边扯了块衣料,只是不会买,望不要嫌弃”
这……
潘伊怜微怔了片刻,下意识接过了布料,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落在了素色衣袖上的两块十分显眼的青色补丁上。
“……”
此刻是该心生感激呢,还是应该心生尴尬呢……
她,可能,真的,穿的有点太不讲究了……
再低头仔细摩挲着手中的布料。
话说……上辈子她都没有穿过这么“出挑”的颜色。
料子的底色是桃红色,花纹为暗棕色的牡丹,绿叶衬底。
最关键的不是这鬼畜的搭配颜色,而是这料子,它是缎子。
缎子一般用来做什么呢?
婚房内的大红喜被知道不?就是看上去恶俗无比,但是每个新嫁娘都会准备一套的,上面绣着龙啊凤啊的被套。
闪闪的光面,摸起来很厚实的。
总之一句话:
这种布料做外衫她绝对不会穿。
但不做外衫,难道要做肚兜吗……
……
“呵呵……谢谢”
人家眼光再怎么……咳咳,毕竟也是一番心意。
刚接过礼物转身就离开,好似也不太礼貌?
拣了另一张椅子坐下。
武松迅速地恢复到默默吃酒的状态。
默然地满上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又斟满。
自斟自饮了四五杯后,很快酒壶就见了底。
瞧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眼神里还有着一股似乎说不出的落寞。
这气氛,压抑的要死。
光吃酒。
不说话。
是想要把她闷死的吧?
勉强忍了一阵的潘伊怜,在你一杯我一杯默默喝酒的状态下,终于忍不住打破这个僵面了。
先是“哎”地长长叹了口气。
“这看起来平和安详的阳谷县竟然也能发生这么恐怖的命案。也不知凶手何年何月才能逮到了,否则还真是让人睡也睡不安稳了!”
“……”
“嫂嫂勿慌,会逮到的”
对面的男人闷声应了一句。
“当夜被抓住的那个,听说还是衙门里的?”潘伊怜摇了摇头,“他啊,抓错人了,我是不信,他就是凶手。”
武松瞥了她一眼,沉声道:
“嫂嫂又不知道内情,怎么看出此人是无辜的?”
潘伊怜仰脖灌了一杯酒。
这里的酒是米酒酿造的,度数不是很高。不像她所在的那个世界里面的酒,辛辣的要命,让人喝的呲牙咧嘴。
直接灌进去一杯,胃里也不会火辣辣地似火在烧,也不上头,细细砸了咂舌,还有些甜丝丝的留在了舌尖上。
她端起酒壶将酒盏倒满,见武松的杯子空了,顺手移了过去斟满,顺便补了一刀。
“听说,还是你手底下的?”
这句话杀伤力不小,对面的男人面色顿时变得极为不善。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阳谷县城就这么大点,如今闹出这么大一处动静,私下里早就传开了,甚至一些旁枝末节都被人绘声绘色地当作饭后闲资。在方才的那场“饭局”里也没少听见。大部分自然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看在他心情这么差劲居然还有心思担心自己穿的太“矬”的份上,她就施展一下自己好心助人的优良传统,帮他做下深入分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