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宫太尊视若平地一般地走了上去,脚上一步一步踩踏在铁链上,稳若履在平地,卓子骞不乏胆气,既然能够在那天堑之上的冰柱面上行走稳如钟,走在这铁链上又有何惧?
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心眼视物,洞察深渊之底更深了些,依旧是那般的空空荡荡,无边黑暗,走到铁链正中,铁链如蛇腹鼓拢弯垂,摇晃至极,这近两百步的距离,有点难为卓子骞这初来乍到的小子,丘宫太尊已经步到那第一层楼阁的冰面,正看着卓子骞在铁链之上的表现。
深渊之下又是一股劲风吹上来,将卓子骞的衣摆都吹得飘过了头顶,铁链更大程度地摇晃了一番,卓子骞不得已展开双臂保持身体平衡,站在丘宫太尊身边时,额间不知何时竟出了一层冷汗,睁开眼睛看去,那条令他胆战心惊一番的铁链又隐身在无边的深色之中。
置身在第一层楼阁边缘,在两侧坊额间雕有云龙戏珠,有些世间的凡俗味道,莫不是搭砌这三十六重楼的工匠看这一色的冰石索然无趣,来了些世间的凡俗以取乐?还是另有那‘昆仑山也不过是世间凡俗的一隅,只是被世人高看些罢了’的深意?
在那中间坊额上雕刻着两个大字:天乾。
这倒是有些令卓子骞看不懂了。
丘宫太尊解释,这三十六重楼共三十六层,却是分为六源,这一到七层为一源,取名天乾,天乾源实则为一陵祠,里面摆放的是昆仑山道统自千年前至今历代境元殿仙尊的仙体骨骸,每一具骨骸封存在寒冰之中,不破不灭,不损不坏,今时再看那千年前的境元殿仙尊真身,仍是那么栩栩如生。
不过卓子骞是无缘见到这千年前的仙人模样的,昆仑山之中,除了三位仙尊与那上境殿的左令仙人可以进到这天乾源中瞻仰仙人风骨,就只有境元殿中超过五十年资历辈分的境侍可以前去瞻仰膜拜了。
卓子骞虽然是卓玉心之子,可三位太尊的这位高徒的面子再大,也不能破了昆仑山千百年的规矩,况且连卓玉心都不曾有幸进到天乾源中,卓子骞就更别提了。
八至十四层为悬籍源,这一源为所有境元殿中的人开放,里面七重楼阁列摆了几十万至上百万本世间珍罕典籍,浩如烟海之中,龟骨刻雕,裘皮撰写,竹简行草,宣纸泼墨,可谓是数千年的书写演变,应有尽有,典籍记载,远可追至炎黄征伐天下,近可明晰今日中原五国风貌,大说历史,中说风土,小说人文,细说文籍武典,笔力所至,倾尽所有,是那些由古楚国前来昆仑山求学问道的士子最为崇仰的地方。
那卓玉心所练的【天圆驭剑术】,蔺旖旎所练的【七诀剑录】【伏真六十四剑篆】,甚至那剑魔竹青寒一剑成名的【地裂式】,都存在这悬籍源中。
再一源,又七层,是为八荒源,有囊括天下之意,昆仑山道统崇文崇武,文以载道,武以立本,在这八荒源中封存世间神兵万余件,千百年来,来昆仑山修文修武的学子数不胜数,有本就是世间高手的侠客欲修为再上一层楼,甘心奉上手中神兵,静心修习,有足迹遍布中原每一偏隅角落的昆仑山传夫子为昆仑山长盛寻找世间大才带回的世间神兵,积攒千百年,竟不知不觉间已有万余件。
那顽徒蔺旖旎手中的神兵焚天剑就出自这八荒源之中,说起来,倒还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那第四源是为日月源,汇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是境元殿炼丹养丹的重地,虽然在下,中,上三境殿中也有不少的道人潜心炼丹,可所成丹药也有分别,与这境元殿中的药丹怎可同一而语?
日月源之后乃是泫厉源,若是之前卓子骞对所看的【昆仑异闻录】中的昆仑雪兽的记载还存在质疑,那见了这泫厉源中的布景可就真的该相信了。
昆仑山自古就是孕育神奇的地方,直插入云的翘峰,终年不融的冰川,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异兽,多如牛毛。
这泫厉源就是展示昆仑神奇的地方,虽然尽是些死去的尸首骨骸,有那断崖之底被竹青寒开过荤腥的形似蟑螂,通体透明的噬雪虫,有那与青白鹰鸾同一无二的鹰鸾尸骨还保持着筋骨形状,毛羽状样封存在冰石之中,三十六重楼的八角石柱顶上雕刻蹲踞的两角神兽,这时才知那是今时昆仑雪境中体型最为硕大的猛兽槃犀,还有鬼蝶,白猿,各都存着原模原样的尸骨,只是那冰凤,火凤只有各自的一具雕塑。
问起丘宫太尊,太尊只微微一笑,道冰火凤凰乃是昆仑山上的神物,不能以兽称呼,这对冰火凤凰最后一次出现已经是将近千年前的事情了,冰凤凰不知所踪,但是火凤凰即将会被卓子骞见到。
见到世间神物火凤?卓子骞心中好不激动一番。
火凤便存在那三十六重楼之中的最后一重,也是最后一源,地坤源。
卓子骞要留在昆仑山上的时日少说也要有三两年的光景,观赏昆仑三十六重楼的机会多的是,丘宫太尊此番带卓子骞下到三十六重楼中的目的便是要他来到这第六源地坤源之中,寻一法子治愈卓子骞的体寒之症。
这地坤源不寻常,沿着冰石台阶欲要下到这最后一重楼阁内看看那所谓的昆仑圣物火凤的枭貌,走到了石阶的最后一级,那石阶之下忽地空无一物,楼阁的样式还在,冰壁,冰窗一应俱全,却独独不见那该当是地板的冰石面。
本以为仍要用心眼方可看到其中玄妙,不想心眼所见,仍是虚无混沌一片,与那置身于的深渊一色,只是隐约看到些粼粼似的涟漪,如是水波,散开一番又消失不见。
丘宫太尊轻车熟路一般,不惧脚下虚无,踏步下去,脚步踩在那一片虚无之上,自脚底散发出的波纹明显了些,以脚下为中心,呈波浪圆形散发而去,逐渐浅淡,消失不见。
卓子骞不知其中深意,只是效仿,脚步轻微探下去,脚尖触及那层涟漪,脚上传来的感觉颇具怪异,绵软之中又不乏刚硬之力,好似踩在沙土之上,双脚踏上,稳若平地中还多了一丝舒适,堪比潮州城中那禤翎轩中的绒毯,卓子骞不禁赞叹了一句,这昆仑山上的老道士也颇会享受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