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庭诀 三十一章 家国仇恨
作者:馋猫遇见鲸的小说      更新:2018-10-16

  聂寒回到住处,心想这几天非常时期,不能再白天去看月菱歌了,否则被人发现就后果不堪设想了,只是这月菱歌,只喝了点白粥,也不知道好点了没。当真是心烦意乱,又想这月菱歌和自己非亲非故,怎么犯得上为她冒如此风险,想想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仿佛魔怔了一般,竟然干了如此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师傅待自己如再造父母一样,倘若被人知道自己救了入玄武盗经的黑衣人,师傅怕要遭人非难,到时候师傅会怎么看自己,当真想也不敢想了。

  聂寒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有人过来敲门。聂寒开门发现是孙驼子,还道他是过来担柴送水呢。却见他佝偻着背,提了一篮水果。

  “聂少爷,听说你比武受伤了!”孙驼子仰头打量着聂寒道。

  聂寒一笑,“老孙叔,我没事呢,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跟石敢当石师弟切磋了一下而已!”

  孙驼子笑笑,脸上一把皱纹,道:“聂少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聂寒高兴道:“老孙叔,往屋里坐会儿,以后别叫我“聂少爷”,我无父无母,野小子一个,哪来的资格做“少爷”。你还是叫我“聂小子”吧!”

  孙驼子怔了会儿,“不,不,聂少爷少年英才,如今名震玄武,以后必大有作为,当得起“少爷”二字,在我心中,就是“聂少爷”!聂少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

  聂寒知道孙驼子一向待自己好,只是今日这般看得起自己,颇为意想不到,心里也很高兴,“老孙叔,别站着了,进来坐吧!”

  孙驼子道:“聂少爷,我就不进去了,师门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忙活,这是疗伤的药,你要按时去吃!你没有真气护体,两重天的真力非同小可……”说着从胸口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有几粒黑色的药丸。

  聂寒惊讶道:“老孙叔,你也懂武道功夫么?”

  “……我不懂!不懂!”孙驼子急忙道:“我老驼子哪懂什么武道功夫,不过是道听途说……听师门的一些弟子说罢了……”

  “原来如此,我受伤已经好了,害的老孙叔替我操心,也不知费了多少周折弄来这疗伤的药。”聂寒道。

  孙驼子急道:“这是好药……好药……我求大真人给我亲戚治内伤,存留下来的,治疗内伤效果很好……”

  聂寒一阵感激,想这孙驼子虽然只是玄武的下人,却如此关心自己,反倒比那些同门师兄弟还要温情得多了。

  自己这么多年来多少都受他的照料,也未曾有什么报答。而且上次年中比武,自己昏睡不醒,若不是他及时叫醒自己,不知会留下多少遗憾。

  心下一热道:“老孙叔,谢谢你,我下回还请你喝酒。”

  孙驼子眼睛眯成一条线,“好嘞,聂少爷。”

  孙驼子放下一篮新鲜的桃子,佝偻着背,一瘸一瘸地走出门去,他的头发花白,带着一顶青灰色的高帽子,但整个背影看起来还是十分矮小。

  聂寒望着孙驼子的背影想,玄武还是太小了,任何一点事情发生,都会搞得众人皆知。从昨天和石敢当比武,到今天才不过一天,就连作为下人的孙驼子,也知道自己受了重伤。而且自己这般受人瞩目,更是容易站上风口浪尖,看来以后行事还是要加倍小心才行。

  到了下午,石敢当又过来看聂寒,他见云阳真人也十分关心聂寒,心里很高兴,所以偷偷跑过来,心想就是被抓住练功偷懒,也不会遭到什么惩罚。

  石敢吃着孙驼子送来的大桃,懒懒的道:“聂师兄,说句实话,我心中有些疑惑,昨日咱们俩比试,一开始明明你处处占上风,压的我好不气恼,为何到后面却吃我那么重的一掌!”

  聂寒道:“这掌法过招,不比剑法,双方对敌隔远,以剑相拼,我虽然【意形拳】比你熟练些,但是你的真气运于拳掌,肉搏相抵,我没有真气承受不住,所以越打越落下风。”

  “可是……我平时也从没有这么强的真力……”

  聂寒见石敢当又说到比武的事情,又道:“石师弟,你招式受我压制,肯定心有不甘,我无意之中将你的潜力逼了出来罢。这都被怪我……”

  “也真是奇怪……”

  聂寒见石敢当还有些将信将疑,于是说:“石师弟,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昨天下棋下得开心,比武也比得尽心,这不就是快活的一天。快活才是王道!完全没有遗憾,你说是不是!”

  “聂师兄你懂我,快活才是王道!”石敢当高兴道,“聂师兄,可惜你这里没有棋,否则我们又可以尽兴厮杀一番!”

  ……两人正聊着,又有人过来敲门。

  聂寒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长脸星眉俊青年,身形健硕,颇有英气,这人却是四师叔信逸真人的大弟子陈雨生。

  聂寒平时极少和信逸真人的弟子们交往,除了上次被他们当贼伺候了一番,几乎没有和他们打过什么交道,所以陈雨生过来,聂寒颇感惊讶。

  “陈师兄光临寒舍,不知有何事见教!”聂寒躬身作揖道。

  陈雨生微微一笑,“听说聂师弟受伤了。”

  聂寒更感诧异,“一点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这边石敢当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热情道,“陈师兄,我听师傅说过你,为何不进来坐!”

  陈雨生看看石敢当,又望望聂寒:“这位是?”

  聂寒道:“这位是二师伯云阳真人的弟子,石敢当。”

  陈雨生道:“他就是石敢当?我听说是他……”

  石敢当呵呵一笑,“是我打伤了聂师兄,不过是聂师兄故意让着我的,我们就是切磋着玩儿!”

  聂寒尴尬一笑。

  陈雨生看聂寒和石敢当的关系非一般,顿时明白了什么。望向聂寒道:“聂师弟,上次一事,是我众师兄弟鲁莽,得罪了聂师弟,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他说的是那晚将聂寒当贼抓的事情。

  聂寒蓦地一笑,“陈师兄,我早忘了怎么回事了。”他并不是故意这么说,虽然日志里有记载,但是由于失忆,当天发生的事情,确实记不太清了。

  陈雨生又道:“这次黑衣人再次出没,我众师弟才知道黑衣人确实神出鬼没,上回聂师弟在卢星师弟屋里,想必真的看到了黑衣人,怪我等见识浅薄,没有看到脚印和痕迹,就冤枉了聂师弟。”

  聂寒听到“黑衣人”三个字,心中陡然一惊,道:“陈师兄……此事过去很久了……别挂在心上……来来,进屋坐。”

  石敢当见状热情道:“陈师兄,进屋坐。我听师傅说过你,你是四师叔信逸真人的大弟子,听说你真气过了三重天了,是吗?还有你会一招“憋气”功法,将头埋进水里,可以达一个时辰。”

  陈雨生笑笑,一双星眉微扬,“石师弟见笑了,我来自东境,自小识水性,加上跟师傅学了内功心法,因而懂得入水闭气罢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三人说着,都进入屋子里坐下来。

  陈师兄突然脸色凝重,顿了顿道:“聂师弟,我今日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确有一事要跟聂师弟谈。”

  聂寒见他慎重其事,道:“陈师兄,但说无妨。”

  “我听说你和我二师弟卢星,约见明日松柏崖比武!”陈雨生道。

  聂寒一惊:“啊呀!这件事我都差点忘了!确实有此事!”

  石敢当道:“聂师兄,你又要比武啊”

  聂寒道:“我和卢星师兄约定比武,是几日前了!”

  陈师兄似面有难色道:“聂师弟,我知道我这二师弟性情偏激,个性莽撞,如有得罪聂师弟的地方,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替他赔罪!”说着躬身作揖。

  聂寒见陈师兄说的真诚,反而更不明其用意,道:“陈师兄不必如此,卢师兄对我有什么误会,那日捉拿黑衣人紧急,我无意又进了卢师兄的房间,卢师兄似乎觉得我有意辱没于他,派人来寻衅,我迫于无奈才答应与卢师兄比武。”

  “这件事我听说过了!”陈雨生道,“卢师弟性情就是如此……只是……聂师弟可知道,卢师弟为何总是针对于你么?”

  “……聂寒不知,还请陈师兄明示!”聂寒道。

  陈雨生站起来,来回踱步了一圈道:“卢星是一个孤儿……他的父母皆死于平川王谋反叛乱……”

  聂寒和石敢当一惊。

  只见陈雨生又道:“卢星的父亲卢湛,是平川王龙骧大将军的四品都司,负责中州北境平川王军的粮草运输,平川王造反某乱那年,卢都司正从镐京批获粮食,运往北境,走到半路途中,就听到平川王谋反的消息。卢都司对平川王一片忠心,死也不愿意相信平川王谋反,于是将押运送粮食的任务交给副都司,让副都司押往北境。自己只身回到朝堂,为平川王脱罪鸣冤,由于他不过是个四品都司,朝堂的大员不予待见,反而参奏他玩忽职守,懈怠粮草大任,卢都司因此而下狱,即使如此,在狱中,卢都司连写数封血书向朝中陈情,为平川王证清白。但没想到的是……”

  “……没想到的是,皇帝连发五道急令,命平川王归京,平川王却以边境战事焦灼,不得撤离为由,始终不肯回京,如此拥兵自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接下来便是皇帝派出亲信军队,围剿了平川王。平川王叛乱遭歼灭,覆水难收。卢都司却依然坚信平川王忠贞于朝廷,是遭奸人所害……皇帝震怒,将卢都司及全家斩首……卢师弟那年四岁,家中人知晓情势危急,在弥天灾祸来临之际,早早将卢师弟送了出去,由于“平川王案”牵连甚广,众多要员抓获不及,卢师弟侥幸逃过一劫,辗转上了玄武。”

  两人听完,心情激愤。

  聂寒道:“原来卢师兄和我一样都是孤儿,都遭了这“聂”姓的罪。只是我姓“聂”,也是身不由己。我也愤恨这平川王,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受罪。”

  石敢当道:“平川王固然可恨,但是跟天下姓“聂”的有何干系。都怪先皇的那道令旨。”

  陈雨生又道:“正是!“平川王案”后,聂氏余孽抵死顽抗,皇帝为了震慑天下,将聂姓划为“劣姓”,就是想让平川王聂平川身后的余党势力,无法再以平川王“聂”姓名号复生,卷土重来。”

  两人点点头,望着陈雨生,只见他继续说道:“卢师弟的父亲遭到蒙蔽,为平川王而枉死,临死之际依然对平川王忠心耿耿,却害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卢师弟侥幸活了下来,自然对聂氏痛恨入骨。”

  聂寒明白了陈师兄的用意,道:“请陈师兄放心,我对卢师兄并无恨意,今日听陈师兄讲述了这些掌故,对卢师兄的父亲卢都司既感钦佩又觉惋惜,“士为知己者死”,古来几人可以做到。可怜卢都司一片忠心,却空许贼人。卢师兄这些年来,心中郁垒,不知如何消解的去。”

  陈雨生陡然讶异,想不到聂寒竟能说出这番话。道:“聂师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卢师弟古道热肠,并不是好战之人,只是性情偏激,因你姓“聂”,才针对于你。我今日来的目的也是于此,听说你们约定明日松柏崖比武一战。我过来是想让你们消除一些误会,师兄弟比武切磋,切不可意气用事,以伤了同门之谊。我听说你受了伤,不知……”

  聂寒讪讪一笑道:“如果可以,我倒是不想去赴这明日比武。陈师兄,你放心吧!你的心意我已然明了。我会抱着切磋的心境和卢师兄比武,以玄武同门义气为重,无论是胜是败,都不会放在心上。”

  陈雨生见聂寒如此爽快,也高兴道:“聂师弟,我们虽然不在同门同一个师傅下学武问道,但是能在玄武遇到你这样的同派师弟,当真觉得开心。聂师弟,我目的既已达到,这就告辞了!”

  两人望着陈雨生离去。回想刚刚听到的故事,静坐了会儿。

  石敢当道:“这陈师兄有磊落慷慨的胸襟,无论他是怕你伤了卢星师兄,还是卢师兄伤了你,他能过来说这番话,让你们冰释前嫌,就当真是一个着眼大局的大丈夫。我爷爷说过:“思己福祸者易,虑他安危者难”,陈师兄这样的人物,我在玄武也算见识到了。”

  聂寒心有戚戚焉的望向石敢当,想着家伙平时大咧,见人识事却如此精微,简直每句话都说到自己心坎里了。但看他一脸冥思的神气,忍不住调侃道:“你爷爷还说过什么?他说过你在玄武不老实,怎么收拾你么?”

  石敢当一惊:“哎呀!到大傍晚了,师傅要检查今日武艺进展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话说石敢当一路疾跑,赶到静幽庭,刚刚想溜进师兄弟队伍,就被师傅云阳真人抓了个正着。云阳真人也不指出,待到所有师兄弟演练完毕,去休息了,才叫道:“石敢当!给我留下!”

  石敢当耷拉着脑袋,道:“……是!师傅!”

  云阳真人问道:“你这是去哪了?”

  石敢当如实相告:“徒儿去看下了聂寒师兄!”

  “哦?他怎么样了?”云阳真人问。

  “师傅功力深厚,聂师兄已无大碍。”石敢当道,“不过,聂师兄明日又要跟人比试。”

  “又要比试?和谁比试?”云阳真人问道。

  石敢当答:“和四师叔的弟子,卢星师兄!他们有过节呢。”说着,将今天下午,陈雨生过来的一番对话,云云,说了一遍。

  云阳真人听完,一脸诧异。道:“我知道了,你去休息罢!”

  石敢当见师傅沉思,趁机开溜,道一声“是,师傅!”,一溜烟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