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距离一尺的女孩猛地转过身。
声音清冷却十分生脆，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的朝他望过来。
黄昏柔和的光芒在那娇俏的脸上，竟隐隐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气场。
唐亦清甚至不由得怔了一瞬，随即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山。
“什么凭什么？”
“世事就是如此，难不成你一个女子还存了要领军沙场亦或封侯拜相之心？”
说完，他竟有些想笑，不知该笑她是异想天开还是该夸她有魄力。
下一秒，忍不住摇了摇头。
也是魔怔了。
竟和一个半大丫头讨论这种事。
唐亦清转身欲离开，身后清冷的声音却悠悠然再一次响起。
“唐少爷。”
“既然你也清楚，这个社会对女子就是如此的不公，那你为何要做一个双标党？”
“一方面大义凛然的告诉旁人，好人家的姑娘就应该听话的安于红墙之内，不问世事，也应了那句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读过女则与女训，简单的识得几个字，就对了。”
“可你的内心所想，还不是期待有一个女子，随性洒脱，不拘泥于一格。闲聊时，她听得懂你作出的诗句，接得上来你随兴发挥，对你有崇拜亦仰慕，而你对她，亦不是单纯的父母之命……”
随心洒脱！
不拘一格！
他作诗，她作画！
扑通—扑通—
唐亦清已经听不清面前的女孩在说什么了，负在身后的手早已握成了拳状，耳畔的风突然猛烈了起来，吹着不疼也不冷，只呼呼的往耳朵里灌着。
不知道还有什么声音，也听得格外清楚。
好像就在他身上。
伴随着他的呼吸。
甚至偶尔一下，比他的呼吸还要猛烈。
抬起脚，缓缓靠近，黑眸带着主人都未曾察觉的狂热在少女娇俏的脸上流转。
“我知道今日突然说这些话很无礼，我也不是想要逼唐少爷承认自己的错误，或者您觉得自己没错也行，只是……”
米狸停下缓口气，小脸微愣，眼里闪过一抹错愕，因为她才发现唐亦清竟已经走到了跟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仅有十厘米。
身体转动间，一个不小心，衣裳下方摆动就能触碰到一起。
这对于古代的礼仪来说。
两人距离太近了。
“唐少爷。”
米狸规规矩矩的后退一步，不料唐亦清又跟了一步过来。
目光紧锁着她，寒冷如冰的声音在此刻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头皮发麻了。
“说。”
“说什么？”
米狸眨眨眼，心慌意乱的意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
唐亦清面无表情的出言提醒，又一大步追迫了过去。
“……可是？”
米狸一头雾水的重复了声，被男人步步紧追浑身僵硬，早就忘了刚才说到了哪里。
脚下的步子也变得不自在起来，就好像地里面长了倒刺，走到哪儿哪儿就扎她的脚。
直觉后面应该没路了，米狸凭着感觉用余光扫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脚下的步子却是突然不稳，一滑然后踩到了块石头。
“啊——”
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面的庄稼地里栽去，两只手徒劳的抓了抓空气。
然后认命的捂上双眼，清晰的感受惯性带来的后果。
虽然狼狈是狼狈了点儿。
但好在后面是庄稼田地，都是软土，摔下去应该也痛不到哪儿。
米狸这样自我安慰着。
可是预计该来的疼痛并没有等到，反而清晰的感觉到腰身骤然覆上了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的将她接住。
米狸睁开眼睛，果然如此。
“唐少爷，多谢。”
蹙眉，道谢，虽然有些别扭，但毕竟是人家救了她。
两次！
“可是之后……”
唐亦清不买账，执着的盯着米狸的眼睛，莫名其妙的说出无厘头的话来。
“啊？”
米狸听不懂，动了动胳膊，想要起来，被男人轻轻松松摁了下腰窝。
顿时全身的力气好像卸货板都被卸了下去，连说话都不由得柔了几分。
魂！淡！
对他还熟读诗书，学圣贤做人的道理。
都是白扯。
他就是一莽夫。
打猎的野人罢了！
米狸红着脸瞪唐亦清，唐亦清却好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
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质问，“方才你说，你知道说那些话很无礼，也不是想逼迫我承认自己的错误……”
“之后呢？”
“……”
米狸。
莫名抓狂。
“说。”
“你先松开我！”米狸抗议，被他这么捏着，能说出有气势的话来才怪。
唐亦清犹豫一下，然后松手，“说吧。”
米狸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腕，没摔那一跤，却被折磨的不轻。
还不如不用他接呢。
“可是！我想请唐少爷以后不要用您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看我，亦或者是想要怜悯我施舍我一些什么东西，我不需要。”
“施舍？”
唐亦清掀起眼皮，冷冷的瞧了米狸一眼。
“如果我猜的没错，若我方才回答没有读过书，唐少爷下次应该会在教宣儿时勉为其难的捎带上我，是不是？”
“如果我说读过书，唐少爷一定会觉得我浮躁骄傲不谦虚，不过是认得几个字，居然也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我猜的可有错？”
米狸说完，再次后退一步，纯净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说完了？”
唐亦清走近，缓缓地闭上眼睛，心跳如雷。
“说完了。”
米狸低下头，双手置于身前，规规矩矩的丫鬟礼仪。
“你说的没错，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对男女的差别对待，也是因为女子本弱，纵然你说得再好听，方才若不是我拉你一把，此刻你怕是已经掉到粪堆上了！”
唐亦清说完，睨了米狸身后某处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粪堆？？
米狸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当头劈了一棒，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
僵硬的转过身，如机器人一般看了一眼身后庄稼地里的东西。
牛粪。
转过身来，扯了扯嘴角，笑得生气又抓狂。
可以啊。
她居然看错她了。
原以为是个高风亮节的莽夫。
结果说不过她就耍赖。
米狸冷哼一声，再懒得与他计较，收拾完便回了自己的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