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从太虚池出生的那一刻起，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在这里淹死，这下倒真是做到了落叶归根……
又呛了几口水，灌进胸腔。胸腔似被撕裂一般，一阵莫名的痛楚，难道就真的这么死了吗？
一直下沉……下沉……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师父，我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
师兄们，永别了……
姜卿琅……
幽幽暗暗的水底，闪过一阵白光，一身白袍的姜卿琅似从天而降，朝她游来，他游泳的姿势真好看。他游到莲生身边，牵住她的手，刹那间，似繁花盛开，只是……
眼前竟是划过姜卿琅万年不变的冷颜……
莲生闭了闭眼，原道是她活了足足一万年的光景，认识的人竟是没有几个，要不然这生死的最后一刻为何出现在眼前的是姜卿琅。
莲生说出了临终遗言，“姜卿琅，为什么我死前见到的人会是你？”
姜卿琅的脸抽了抽……
为什么我死前见到的人会是你？
为什么是你？
冥冥之中，似在一个怀抱里，温暖，坚实，似曾相识。
原来死是这种感觉，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蓦地，袭来刺骨的寒风，紧紧地包裹在周围，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睁开眼睛，满眼都是皑皑白雪，莲生正立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这是哪里？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袍子，浑身上下，感到痛彻心扉的寒冷。
簌簌大雪飘零，漫天飞扬，一个空灵的声音伴着大雪悠悠落下，“莲生……莲生……”
莲生分辨不出这声音到底从何而来，似是从天降，似是从各个角落，各个方向冲撞而出，她朝四周大喊：“是谁？”
“我是你啊……”
“你是我？那我是谁？”
“我是你啊……”空灵冰冷的声音一味地重复着话语。
“你是我？我又是谁呢？”
“你是我啊……”
莲生猛然惊醒，额头上冒了层层虚汗。抬眼一看，上方是高大的横梁，四周散着柔和的亮光，这又是哪里？她记得自己死了，周围全是雪，铺天盖地的大雪……
难道这里是凡人死后要进的阎王殿吗？可是没道理她一个堂堂神仙也来到这种地方，这世上但凡是神仙死去，就只有一条出路，那边是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莲生翻了个身，浑身上下和散了架一样，犹如是被千斤大山碾压过一般，久久不得动弹。
她龇牙咧嘴的刺啦了一番，琥珀色的眸子朝前一望，不觉愣了一愣，挺拔的背脊半靠着坐在榻上，如墨的云发随意地散着，在柔光下似有莹莹的光晕，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卷泛黄的古书。
他和她的距离极近极近，近到她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清冷梅香。
不对，清冷梅香？这味道既熟悉又陌生。单单看这背影，定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难道好看的男子身上都会有这种香味？
莲生悄悄的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戳了戳他裹着白色内衬衣裳的腰间，指尖上传来些许温度。
她到底是死还是没死？
他感觉到莲生的触摸，慢慢的回过头来。莲生眯了眯眼，好熟悉的一张脸，和姜卿琅有十分的相像。他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披头散发的她，莲生禁不住伸出手在那张俊秀的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有温度……
“我一定是死了。”说罢，莲生深深地闭上眼睛，拽过被子使劲的漫过头顶，全身瑟缩到被褥里。这里也是清冷梅香的味道。
完了，完了，她一定是对姜卿琅执念太深，临死前也能浮现他的脸，就算是死了，都忘不了他这张讨厌的脸。约莫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就算是她淹死了，阎王爷都不肯收她。
一双手拽下她捂在脸上的被子，眸子里荡着些许笑意，这一定不是姜卿琅，姜卿琅不会有这么温暖的眼神。
轻薄的嘴唇一动，清冷的声音传出嗓音，“你不怕憋死吗？”
莲生脱口而出道：“我都死了一回了，还怕死第二回吗？”
“……”他默了一默，“你没有死。”
莲生睁大眼睛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闪动了一下，用几近颤抖的声音说：“那个……你说我没有死……是你救的我？”
“刚巧路过太虚池，看到你在水里，顺手捞起，就带回来了。”他那种淡然的神情和语气就像是在说随意在太虚池捞起一条鱼一般。
忒难以置信了，她竟然会躺在青云殿姜卿琅的床上，虽然以前也偷着躺过，还翻来覆去的打过滚，但是这也忒不一样了。
莲生默默地想，这一刻，我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就算是你救的我，也别指望我会感激你。”莲生探出头嚷道。
“你会向在水里捞起的落叶要感激吗？”
什么？我连鱼都不如？竟然把我当成一片落叶！
“姜卿琅，你别欺人太甚！别以为救了我，就可以居功自傲。实话告诉你，本仙就是在太虚池里出生的，闭着眼我也能从太虚池里游出来！不信……”
“啪”的一声，夜明珠被姜卿琅收回，屋内只余下一片漆黑，莲生吼道：“我还没有说完呢，枉我还尊称你一声君上，懂不懂什么叫礼仪？别人还没有把话说完，怎么能这般轻视？你们九重天的神仙就了不起吗？”
半晌，没有动静，屋内静谧的可怕。
黑夜之中，他辗转了一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睡吧。”
“我一定要说清楚才能安稳的睡着，你快点把夜明珠拿出来。我……”莲生的嘴张张合合，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被施了哑咒，做了几番努力，也解不开。颓然的躺在床上，想说话又说不出话的感觉令人十分焦灼。百无聊赖的睁着眼睛，眼前也只是一片漆黑。
姜卿琅好像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
莲生瞪着一双眼眸，望着漆黑的空气，不知躺了多久，伴着包裹全身的清冷梅香，终于是睡着了。
一夜无梦，睡得甚是安稳。隐隐约约听到大师兄在外殿说话的声音，莲生向来对大师兄的声音极其敏感，她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