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伯玉毫不掩饰地在陆离面前擦拭着弯刀，金属刃面散射着月光，上面清晰可见鲜血的痕迹。

　　毫无疑问，刚才死在这里的，只有年轻药农一人。

　　“北宫伯玉，你在这里是干什么？”陆离的眼神顿时冷冽了起来。

　　“如你所见，带我的族人翻越昆仑山。”

　　“之后呢？”陆离冷冷问。

　　北宫伯玉咧齿一笑：“带这么多兵，当然是为了攻下凉州。难不成是来你们的地界做客？”

　　仁慈与软弱只有一线之隔。

　　陆离顿时想到了董卓的这句话。

　　现在看来，正是自己的“仁慈”，拯救了长安，却同时害死了眼下这个年轻的药农。以这个年轻人为起点，认为羌乱暂平而毫无戒备的凉州，都即将面临北宫伯玉及其麾下军团的进攻。

　　北宫伯玉那狼一般的目光打量过陆离，他微微笑道：“为了我族的利益，出现在这里的人本该一律抹杀……”

　　“我不惧死！但是本该一律抹杀？”陆离冷冷质问道，“北宫伯玉，你倒说说这个‘本该’是谁定下的？”

　　北宫伯玉被问得愣了一秒，然而狼一般哀伤忧郁的神情，转瞬间就再度浮上他的面庞：“凉州是苦寒之地，在这里生存，就是你死我活。陆离，勇士不杀恩人，在长安城，是你让我活命。我也会让你活命——作为我的囚徒而活。”

　　陆离仰天大笑，声动昆仑：“你认为你是勇士吗？”陆离用手指着那个碎成段的年轻人，“他不过是个上山采药的农夫，你们这几千号‘勇士’却不放过他？以你的能量，俘虏他不是难事吧？为什么一定要伤他性命！”

　　“为了粮食。”北宫伯玉像是早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陆离，我们羌人被裹进马腾韩遂的战争后，耗费了几年的存粮进行远征，却没有任何回报。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我必须要有粮食才能让族人生存下去。至于这个年轻人，我为他的牺牲感到惋惜，但我们没有任何多余的粮食来养一个俘虏。”

　　“既然如此……”陆离扫视着渐渐把自己包围的羌人，“我也是你的俘虏，是不是也不该浪费你宝贵的粮食，自尽最好？”

　　北宫伯玉的嘴角闪过一丝狠戾：“陆明夷，我是真不打算杀你，你最好不要自寻死路。”

　　陆离正要叱问，突然间，北宫伯玉像是嗅着血腥味一样猛地扭头旁顾。

　　“那是……”北宫伯玉眯起眼睛，抽出圆月弯刀。

　　“嗖！”两道飞影疾冲而过，羌人还没反应过来，纷纷喉头溅血，横死当场。

　　陆离只觉得自己的衣领被稍稍提起，身体顿时与羌人拉开了距离！

　　“谁？”陆离立刻往后看去，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庞德！

　　庞德突然杀入，将原本紧盯陆离和祝云容的羌人打得一团乱，趁此机会，庞德身边的那人则是拦腰抱起地上受伤的女药农，在祝云容的掩护下逃遁而去。

　　“想跑？！”北宫伯玉脸色一沉，他躲过祝云容随手发来的一道玉火，在这躲闪之间换刀为弓，狼眼瞄准庞德，开弓一箭射出！

　　陆离把这一箭看在眼里，正要出声提醒庞德，可是此箭来得如此之快，竟然在陆离还来不及出声时就已到近前，眼看就要射中庞德背心！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庞德竟然俯身一躲，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贴着箭杆躲开了此箭。

　　“怎么可能？！”北宫伯玉一时惊了，然而这惊讶也只是一瞬间，他目光凝聚，立刻召集部下。

　　“不能放他们就这样走掉，不然我们的行踪暴露，凉州就会组织起防御来！”北宫伯玉一挥手，自己立刻化身为狼，身后羌人则全部运星力于腿上，飞驰着追来！

　　“庞德，你放开我，与其你带着我这样跑，不如我们两个同时跑起来！速度不会慢下多少！”陆离发令道。

　　“你不是才四象境吗，能跑多快？”庞德皱眉问道。

　　陆离一愣，开启“知己知彼”往庞德身上一瞧。这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的庞德竟然是足有六道境一星。陆离遭遇了这么多事，才不过是升到五行境；而庞德这些时间里的修炼成果可谓丰硕，比上次分别时，他竟然已经修完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放心，我可不比你差。”陆离挣脱庞德的手，自己提起一口气，飞身行动起来，几乎能与庞德的速度相当。

　　庞德看着陆离如此，大致也想到了陆离如今竟然进入了五行境界，自然是有些惊讶，却没有多说几句。

　　“我们向苏老大汇合！”陆离望见另一条路上飞奔的祝云容一行，心中只想着得看着祝云容，也不顾分头逃跑才有更大几率赢得生机了。

　　庞德却面色严峻地摇摇头：“如今，已经没有苏老大了。”

　　“什么意思？”陆离微微一愣，放眼往祝云容那边看去，祝云容可足足是七曜境，她行动起来，比那个救下她的人还要快。

　　然而救下她的那人，竟不是与本该与庞德同行的苏老大么？

　　庞德继续在乱石和荆棘中飞奔跳跃，陆离则独自向那人汇合过去，等到切近之时，陆离才看到这个人只有一只手在随着在山间狂奔的节奏而摆动，另一只袖管则空荡荡的。直到看清楚此人的侧脸，陆离惊得几乎跌了一跤。

　　“马岱？！”陆离惊问道。

　　在马腾军溃败之际，被陆离亲手斩下一只手臂的马岱望向陆离，眼中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没想到，我竟然救下了你的人？”马岱见到陆离，脸上也写着和陆离相差不多的惊异。

　　这下可真是讽刺了，陆离与北宫伯玉可谓互有恩情，现在北宫伯玉却一心想着抓住陆离；反之，陆离和马岱之间明明有血海深仇，然而马岱却救下了陆离想要保护的那个采药女子。

　　“你要是想杀了我，以后再说吧。”陆离无奈道，“但是眼下，我必须返回凉州，把羌人到来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马岱似乎沉吟了一会儿，才叹气作答：“我叔父马腾好乱乐祸，身为国家将帅，却要割据自立。我与他确实有血缘之亲，你杀了我堂兄马超，又间接令我叔父马腾战死，这却是是深仇大恨。但终究来说，马家自取灭亡，你却在能杀我的时候放了我一马，两相对比，我马岱无话可说。现在面临此情此景，我不会再因为自家的小仇，忘却大义了。”

　　或许，有的仁慈还真不是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