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被吓了一跳，不明白高澹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大反应，连忙重复了一遍：

　　“弟子已经找到了那处太古秘境的阵眼......”

　　“我不是问这个！”高澹依旧是一脸的凝重表情：“那阵眼下落，你是从何处找到的线索？”

　　“从红衣女鬼的记忆里。”夏悠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之处可大了！

　　高澹心中感慨，难怪之前观照神魂，发现自己这徒儿，神魂强度似乎涨了一丝，原来是因为他吸收怨气时，也一并把那女鬼的残魂给作为养料吸收了！

　　怨鬼是人死后一口强烈的不甘，被天地煞气染怨所凝聚而成，那些不甘的来源，自然只能是活着时候的各种经历。

　　记忆又藏于三魂七魄之中，所以任何鬼，都会存有一些生前的残魂，那里装着他们为人时最深刻的记忆画面。

　　阴修只能吸收鬼怪的怨气。

　　剥夺怨气之后，鬼怪残余的魂魄便会消融于天地，化为某种无形的物质，如养料一般的滋润万物，促进新的生灵诞生，并茁壮成长。

　　这并非转世，而是属于万象万物特有的归墟方式，就仿佛尸体腐烂能肥沃土地一样。

　　没想到自己这位弟子，依靠神魂中不知名的异宝，居然可以以一己之身，夺天地之造化......

　　“子远。”

　　沉吟了片刻，高澹突然开口：

　　“吸收任何一枚怨种，你都能查看那些鬼怪生前的记忆？”

　　夏悠点了点头，高澹又问：

　　“那你可有什么感悟？”

　　“我觉得鬼怪心中的怨，都来自于他们生前的正面情感。热爱着某个事物，结果却遭遇背叛和打击，这种反差便会形成某种强烈的不甘。”

　　默默回忆着今晚一路看过的幻境，特别是那个红衣女鬼的经历，给了夏悠很大的触动。

　　他把女鬼一生的遭遇简略叙述了一遍，叹息道：

　　“其实鬼怪生前都是一些可怜人，而且还多为善良之辈，结果却遭遇了不幸......既然无前生来世，只论今朝，那么为何今朝行善，却又善无善报，不得圆满。这天地也太过残酷，太没道理了！”

　　刚才他吸收了十余枚怨种，所见的幻境，无不是如红衣女鬼一样，怀着良善之心，却反而凄惨遇害。

　　生前已经够可怜了，死后仍要受怨气支配，化为邪崇害人。

　　这个世界并没有地府轮回，又不像前世传说中会遇到高人超度怨鬼，它们只能等待被消灭的命运。

　　如此想着，夏悠心中不由对怨鬼多出了一份同情。

　　“你可就想错了！须知天地万物轮转平衡，所有现象，自有其道理。”

　　对于此，高澹却是持不同的看法，他笑着问道：

　　“子远，为师且问你，那些怨鬼之中，可曾出现过如‘赵永昌’之流？”

　　夏悠摇了摇头。

　　刚才他总共吸收了十来枚怨种，都有见到“幻境”。

　　幻境中记录了众多鬼物生前为人时的部分经历，能大致推测出其品性，还真没有像赵永昌那样的，不然他也不会心生感慨。

　　这时，高澹又道：

　　“还看不透吗，如你所说，生前越是良善，无辜枉死，死后怨气就越浓，那鬼怪的实力自然也会越强，它们出世以后，凭着执念，最先去找的就是害死自己的人！”

　　“善恶因果，其实早已经注定。要知道，恶人连变成鬼怪的资格都没有！”

　　夏悠怔了怔，觉得高澹有些强词夺理。

　　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作为穿越者，可没那么好忽悠，很清楚“枉死才生怨”。

　　人死后若要变成厉鬼，特别是在阳煞鼎盛之地，必须得有一口气——理直气壮的去怨恨。

　　所谓气，即是气魄。

　　那气魄甚至能让鬼怪无惧阳煞充荡。

　　问心无愧却惨遭不幸，心怀仁义却反受欺辱，与人为善却不得善终。

　　怎能不怨？怎会不怨？

　　而如赵永昌那样的恶毒之流，他们坏事做尽，专走偏锋。

　　临死前回顾往生，哪怕没有丝毫悔意，也只会觉得惶恐畏惧，又忧心市井流传的阴曹地府之说，哪里能够理直气壮得起来，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怨念。

　　这才是恶人少变恶鬼的真正理由。

　　当然，上述指的都是“知恶为恶，又心存畏惧”之人，疯子和修炼高深者皆不在此列。

　　见夏悠的表情似乎有些不以为然，高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道：

　　“所谓阴阳两相隔，生死一线天，变为鬼类之后，和生前其实已经并非同一种存在了。”

　　“我刚才想要开解于你，就是怕你今后炼化怨气，见多了那些怨鬼的记忆，久而久之会受影响，下不去手。”

　　“战斗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束手束脚，要知道鬼怪根本没有丝毫理智，它们可不会与你讲什么道理的。”

　　夏悠这才恍悟高澹的用意，心中不由得更是感激，连忙俯身一拜：

　　“让师父担忧，是弟子的错，不过弟子自认为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哪怕心中同情它们在世时的不幸，该下手时，怎么也不可能含糊的！”

　　“那就好！”

　　高澹欣慰的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起秘境阵眼的事，开始给夏悠继续讲解雷霆引功法的特点，以及后面几个阶层的突破要领。

　　等到林间传来雄鸡啼鸣，他才停下话，又仔细端详了对面的夏悠几眼，目光深远。

　　夏悠心中忽然生出某种感觉，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师父，您要离开了吗？”

　　早在学习雷霆引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到，自己这位师父传授知识比较急切，几乎是一股脑的灌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果不其然，高澹含着笑，点了点头：

　　“你如今已真正踏入阴修大门，又无后患之忧，接下来只需不断寻找鬼怪吸收怨气即可，为师多留无益，日后有缘可再见！”

　　“只是子远要谨记，在外行走时，尽量别与人争强斗狠，而且也不可表现出太多异常之处，免得平白惹来事端。须知徒儿你前途远大，今后或会通往修行巅峰，甚至达到超越为师的高度，也未可知！”

　　“若真的为了一时意气和疏忽，折在了修行起步阶，那可真是会让人搓叹了！”

　　话音刚落，高澹无丝毫拖泥带水，盘坐的身形开始迅速淡去，很快便消失无踪。

　　空中只留下最后一声叮嘱：

　　“好徒儿，你能完全吸收怨气，更能看见鬼怪生前的记忆，这都是寻常阴修不可能拥有的手段......为师已经隐隐猜出了一些由头，但不便相告，等你今后境界到了，一切自会知晓，现在未免会惹来觊觎，还需谨慎隐藏异样，切记，切记。”

　　“师父......”夏悠站起身，不舍的抬手对着前方。

　　但那无私教导了自己几月的和善老者，此时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也只能暗叹一声，随即面露出郑重之色，向高澹消失的地方拜了拜：

　　“请保重身体，日后再相见时，弟子的修行进度，必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收拾好心情，夏悠重新看向前方盒子里最后几枚怨种。

　　这些怨种只能保留大半天，很快就会消散。

　　默默感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探知到血脉中元灵未满，身体依旧还能适应怨气，他当机立断，决定开始继续吸收。

　　“希望能靠此一举突破到伐毛后期吧！”

　　如此想着，他深吸了口气，开始默默运转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