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从的二哥，邓影，没有跟郑斌见过面，
但听声音，
十分地低沉，
或者说，多少有点儿阴沉。
这种声音听长了，搞不好会得忧郁症也难说。
而且这个邓影，有个特点让郑斌多少有点儿受不了。
郑斌每跟他说一句话，他差不多要隔个三五秒钟才开口。
尼玛就这反应，居然能当真查兵？
不会是当真查兵当习惯了，现在还在丛林中生活，导致传输信号不好吧！
“帮我调查一件事情。”
两人简单自我介绍过之后，
郑斌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
“喂？”郑斌以为对方那边儿没信号了。
“嗯，您说，我在听。”
“‘粤凰集团’——知道吧？”
“……”
“喂？”
“嗯，您说，我在听。”
“是这样，‘粤凰集团’最近一直在亏损，你先看看网上的评论吧，但是我怀疑这个事情有其他的原因，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帮我把这个事情查清楚。”
“……”
“喂？”
“嗯，您说，我在听。”
“……那就先这样吧……”
郑斌都无语了。
“……”
郑斌等了半天，也不见那边儿有反应，刚要再“喂”一声，那边儿已经把电话挂了。
“我日——这辈子算是没啥默契了！”
郑斌摇着头一边吐槽，一边苦笑。
李健在开着车，没说什么。
“嗳，你说他是不是嫌我没跟他谈酬劳啊？——这孩子反应太怪了！”
郑斌对着李健嚷嚷道，吐槽起邓影来，一口一个“孩子”，搞得就和他自己多大似的。
郑斌想了想，又给邓影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那边接了。
不过——
“……”
“喂？”
“嗯，您说，我在听。”
“你给我一个银行卡号，我给你打点儿钱。”
“……”
“喂？”
“做什么？”
“你的工资啊！——你弟说你在家闲了好久了。”
“……”
“喂？”
“还是等我把您吩咐给我的事儿办成再说吧。”
“没事儿！我先给你打钱！”
郑斌一副钱多得花不完的土鳖德性：
“对了，咱们俩怎么合作比较合适？你觉得以后是，你做一单，我给你一单的钱；还是我给你固定工资，外加奖金？”
“……”
“喂？”
“都行……”
“那这样，我现在有一个保镖，我打算给他开百万的年薪，给你也开百万年薪？然后奖金再根据你以后的业绩单算？”
李健在旁边听得激动不已，但他没说什么，暗暗地记住老板的好。
“……”
“喂？”
“都行……”
“那你银行卡号给我说一下，我先给你打一个月工资，十万，够么？”
“……”
“喂？”
“还是等我把您吩咐给我的事儿办成再说吧。”
“行吧，那就先这样吧……”
郑斌挂掉电话，又是一阵吐槽。
“我说他怎么退役了！”
“我说他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找不到工作！”
“就这jiba性格，哪个lingdao也不喜欢好么！”
下了车，他和李健走进“劳斯莱斯4S店”。
“先生您是想要看车么？”
店员热情地上来招呼。
“嗯，你们这儿都有什么款式？”
“我们这里有……先生您打算选什么价位的车？”
“钱，不是问题，”郑斌没看他，一字一顿说道，“重要的是，车，要符合我的心意。”
那销售店员一听，就知道来了大金主了，立刻火力全开，舌灿莲花，直说得唾沫横飞。
郑斌边听着，边往里走。
今天这家4S店搞“劳斯莱斯”车展活动，
一连搞了三天，今天最后一天，
本来周一是工作日，
但店里顾客反而来得更多。
其实在郑斌看来，工作日搞活动，才更有效率，
来参加活动的，有钱又有闲的老板比例肯定会占得更高。
当然不论什么地方搞活动，还是看眼儿的居多。
有的是来看车的，
有的是来看有钱人买车的。
哪怕年薪三四十万的，
也要过来凑凑热闹。
“我们这里的有五款车型，‘幻影系列’卖得最好的，价位在七百万左右；‘古思特’系列卖得最好的，价位在四百万左右；除此之外，‘魅影系列’五百万；‘曜影系列’五百万；‘库里南系列’六百五十万。
现在我们店里，‘幻影系列’十一种款式；‘古斯特系列’八种款式；‘魅影’和‘曜影’系列各有两种款式，‘库里南系列’目前只有一种。
先生，我们这里的‘劳斯莱斯’绝对都是世界顶级的超级豪车，精炼、恒久、工匠情怀，设计理念先进，是您居家旅行必备之……”
“郑斌？！”
销售店员的话茬儿被打断，郑斌循着声音望去。
“……疯子？！”郑斌迟疑地说道。
他看到一个身穿淡黄色西服套装、白色衬衫上打着蝴蝶结领带、戴一个金丝圆边眼镜的年轻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他的装扮要远比他的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郑斌知道，这个人和自己同岁。
因为他就是和自己当年一同参加竞选的学生会主席栾元峰。
“我去！真的是你小子！”
栾元峰又惊又喜地冲了上来，却立刻被挡在郑斌身前的李健给拦住。
“这……”
栾元峰一愣。
郑斌却远没有栾元峰表现得那么热情。
“哦……我来给介绍一下，”郑斌缓步走到两人之间，“栾元峰，我大学里的学生会主席；李健，我的兄弟。”
“哦，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栾元峰说着要同李健握手，李健看了一眼郑斌，然后对栾元峰的热情丝毫不予理会，反而又进一步，再次将二人隔开。
郑斌作出给李健腾地儿的姿态，向后退开一步。
于是，栾元峰和郑斌之间，很尴尬地站着一个身高一米九二、双手交叉抱胸的大汉，正盛气凌人地看着栾元峰。
栾元峰下意识地用手支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干笑着说道：“哎呀，真是快啊……一晃都两年了……”
“是啊，”郑斌丝毫没觉得这氛围有些尴尬，笑得十分坦然，“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相见呢。”
“你变化真大，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呵呵，要不是你认出我，我是真心没看见你。”
栾元峰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郑斌语气的淡漠，说话时，不时地在郑斌衣服、裤子、鞋子和腕表上来回扫着，厚着脸皮说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哎，你还记得大学那会儿，咱俩关系有多铁！隔三差五的就得到食堂‘小炒区’那儿撮一顿儿！”
郑斌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震，似乎有所触动，喃喃道：“是啊……那个时候……我家里给我的生活费特别少，每次……都是你买单。还有……夏天天儿热，每次你买了西瓜，都不忘了找人到我宿舍来叫我……”
栾元峰微笑着点头，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说道：“嗐！——都是些小事儿！——多少年的事儿了，咱兄弟俩还提那个干什么！其实毕了业之后吧，我就特别想你，两次同学聚会都没见到你人，那个时候我就想着……”
郑斌忽然脸色一变：“要是没别的事儿，你就先忙着，我们到别处看看！”
栾元峰丝毫没有因为郑斌打断他而流露出什么不悦之色，依旧干笑着道：“好、好，你忙着……忙着。”
郑斌又往另一个展区走去，销售店员又开始给他介绍。
“哎——”
郑斌转头。
见栾元峰又追了上来。
“有事儿？”郑斌笑着问道。
“郑斌啊，呵呵，你电话没变吧？”
“没变啊。”
“我刚才在通讯录里找你微信，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换号了吧？”
“没有啊，我把你拉黑了，呵呵。”
“啊？”
“你忘了？大三一开学我就把你给拉黑了，呵呵，你别告诉我，你才知道，呵呵。”
“哦……那你……”
“还有别的事儿？”
“那……咱们以后——电话联系？”
“呵呵，好，电话联系。”
郑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
赶紧打开手机。
他要把陈馨的微信号也拉黑。
是的，早该这么做了。
只是这几天有点儿小忙，把这事儿都给忘了。
或者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陈馨于他而言，已经形同陌路。
可是当他点开通讯录，找到陈馨的时候，手指还是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倒不是他还念念不忘旧情，
是因为当年实在是在陈馨身上付出了太多。
如果你是一个热血青年，
你为曾经的女神不计成本地付出两年的时光，
别说你知道她现在混得也挺好，就算她现在毁容了，你想到她的那一刹那，还是会有这种反应。
其实那年大三，他拉黑栾元峰的时候，就想着顺手也拉黑陈馨来着。
只是那个时候，他太幼稚了。
他并没有对陈馨死心。
他觉得留着联系方式，就表示还有希望。
归根结底，就是太diao丝了。
他现在都在奇怪，这陈馨究竟有什么好的，自己当年难不成脑子进屎了？
会那么在意她？
论颜值和身材，她远不如小美。
论性格，她比不了空姐儿田湉。
论能力，她一个银行小职员，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当上了“理财客户经理”，但能跟楚菲相提并论么？
——当然，指的是现任的楚菲。
对着通讯录里的陈馨，郑斌虽然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正要拉黑她时——
“叮”的一声，
收到一条微信，田湉发来的。
田湉回复道：你想我什么啊？
她回复的是之前郑斌发给她的那条“突然就想到你”的微信。
郑斌看到她这句，并没有回复她这个问题，
而是直接发了条语音：
“你这么可爱，你男朋友一定对你很好吧？”
谁想到，这次对方直接秒回，也是一条语音：
“你这个人真是的哦，都说了，我没有男朋友的哦。”
郑斌又回了一条语音：
“那你得赶紧找啊。”
田湉又秒回了一条语音：
“找不到哦。”
郑斌突然觉得两个人来来回回发语音，显得好傻，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田湉立刻接了。
郑斌直接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我看你们‘头等舱’的客人就都挺不错的。”
“比如呢？”
“比如某个姓‘郑’的同学。”
那边儿立刻发出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
“是吧？”郑斌也笑着问道。
“不知道哦……”田湉一边笑着，一边回答。
郑斌很喜欢这种感觉。
其实男女之间不是一定要成或不成，
就像现在这样，喜欢就追求，
却也不用特别上心，闲下来的时候，随便聊上两句，
对方欲拒还迎，半真半假的，
彼此心情都十分愉悦欢畅，
他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太傻bi了，
疯狂地追求陈馨不说，关键是还特别执著于一个结果——
就是追到了又能怎样呢？
现在这样，不才是最恰当的节奏么？
郑斌打心眼儿里喜欢爱笑的女孩儿。
他觉得，女孩儿的笑，会给他一种强大的成就感，
刺激他血液循环加速，多巴胺、肾上腺素激增。
他一路走着，与田湉有说有笑。
然后，他突然在一辆汽车面前停住了。
流畅的曲线，
经典的造型，
一股惊艳的气息于刹那间扑面而来，
甚至能让郑斌闻到一阵清新淡雅的幽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语文老师教过的“通感”？
这辆车，正是郑斌昨天晚上車镇了一宿的那一款——
“劳斯莱斯流光熠世幻影典藏版”！
所不同的是，这辆汽车格栅，轮辋，射灯边缘，徽章，甚至是钢板外壳，全部都镶嵌了黄金，与深蓝色的车身颜色相间隔开来，
却搭配得错落有致，
优雅、时尚，一点儿也不显得俗气。
郑斌登时被这一款汽车的华丽造型深深地吸引住了。
“……嘻嘻，到底有几个？……我的闺蜜跟我说过哦，像你们这样的小老板，一有了钱，就疯狂地追求各种女孩子，还把自己打扮得像受了千年情伤的书生，她让我防着你呢……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
喂？郑斌？……郑先生……在听吗？”
“我在、我在……那个……我现在突然有点儿急事，一会儿我打给你。”
“喔。”
郑斌快速挂了电话，
站在这款汽车前，仔细地打量着。
“噢，先生，这是‘劳斯莱斯’公司在华夏国特别推出的一款限量款式，‘劳斯莱斯流光熠世幻影典藏版’黄金款，这一款车型……”
一直跟随着郑斌步伐，却又不想打扰郑斌打电话，而和郑斌保持了一定距离的销售店员，
这时恰到好处地走了一步，快速开始介绍起来。
“多少钱？”
“什么？”店员一怔。
“我是问你多少钱？”
“先生，这款汽车的价位有一点点偏高……”
那个店员生怕报出的价位超过了郑斌的接受能力，把他给吓跑。
他是有这方面经验的。
很多大款看上去很阔，实际上也不过是自以为很阔，
在村里最有钱，就自以为“无敌”于天下，
一听到这款车的报价之后，表面上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却随便找个借口，就离开了4S店，从此再也不来，连回访电话都不肯再接了。
这一类人在华夏国里，根本不在少数。
看上去很奇怪的心理，归根结底，就是死要面子。
“我是问你多少钱！”郑斌不耐烦了。
“把其他费用都算上，总价格大概在一千五百万左右……”
那店员小心翼翼地看着郑斌的脸色答道。
“很好，我要了！”
郑斌和店员同时转身。
郑斌有一种被抢了台词的感觉。
面前一个瘦干瘦干的男子，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一身的珠光宝气，
脸上却坑坑洼洼，像被轰炸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