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10X炮兵观察机轻盈滑过头顶，阿流从睡袋里探出脑壳，巴眨几下眼睛。

　　他跳起来，拉扯另一条睡袋，“刘中尉！活、活见鬼了！”

　　“去尼玛的尽说倒霉话，哪来的鬼！”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天空，那架螺旋桨式双座飞机赫然涂着全球第一空军的徽标。阿流失魂落魄叫起来：“我、我们是不是穿越了！”

　　十一局行动处电子对抗分队队长刘中尉目送OV-10X俯身扎入峡谷，白了ID团警卫连中士班长农流眼一眼，“少见多怪，A国制式重机枪还是二战的老古董呢，这东西算什么？”

　　“这、这是什么东西？”

　　“改进型OV-10，屁股加个X。知道啥叫前进航空控制官不？”

　　“不知道。”

　　“傻大兵，没上过军校就是不一样。”

　　“可、可是，这种老古董难道不怕被击落？”

　　刘中尉坐起来，扫一眼只有区区八、九条身体的栖息地，继续教育这位好学多问的傻大兵，“拥有绝对性制空权的情况下才可能动用的，就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吧，喷气式不敢飞得太低，无人机也只比玩具强一点，所以还是这种老古董最管用。”

　　“不是还有“眼镜蛇”吗？”

　　“对地战术支援讲究的一个快字，直升机没到，黄花菜都凉了。看着吧，这峡谷里肯定有我们的部队在交火，多半情况不妙。”

　　“为什么？”

　　“这种家伙有首要职责的是抵近观察，为地面炮兵标定目标，同时要根据战场动态，实时修正方位。多睡会儿，现在进去肯定挨炮弹。”

　　“哦，等等！”

　　“又怎么了？”

　　“那里的部队会不会是........”

　　盯着阿流无比灵光的脑袋，刘中尉心里咯噔一下。

　　很多天以来，这支切断与局本部一切联络、遵照蝎子大队长命令的小分队一直往敌纵深里钻，搜寻着行动处处长常曙中校的下落。他们像幽灵一般穿梭，终于在一个小镇上打听到消息。

　　老人说，来过两个J国军医。

　　女人说，还有一对情侣。

　　小男孩说，埋了。

　　队员们含着眼泪找到那个坑，里面什么也没有。啃着PLA制式干粮的小男孩拉着小女孩跑过来说：“上校伯伯把光屁股叔叔阿姨带走了。”

　　“上校伯伯？”

　　“嗯，马......马一平，得过联合国和平勋章的喔。”

　　行动处作战人员多半来自总参二部红蜘蛛部队，“马一平”正是红蜘蛛部队长胡安上校的化名。虽然不知道那个“光屁股阿姨”是谁，但能让胡安亲自出马的“光屁股叔叔”大概只有常曙一人。

　　毫无疑问常曙死了。他被J国军医开膛破肚，又被不明真相的友军当弃尸掩埋，虽然最后被胡安上校认出，但带走的无疑只有尸体。

　　常曙死了，那个多次宽恕ID团违纪士兵却把蒋副处长骂得狗血喷头的没肝没肺处长，那个时常远远躲在蒋副处长身后默默无语目送本部人马出征的冷漠处长，那个宁可盯着ID团史军医屁股流口水也不多看蝎子少校一眼的鬼畜处长，那个所有本部人员都知道他叫仓鼠却假装不知道的傻瓜处长，就这么死了。

　　队员们假装不悲伤，假装不愤怒，默默离开小镇。

　　他们继续南下，见鬼杀鬼，遇佛*。他们把4名A军装甲兵烤死在298旅哨所外的M1A2主战坦克内，把台中市宪兵队长吊死在彰化县国民动员委员会主席家门口，把打着雇佣兵旗号的新加坡籍随军汉语翻译炸死在A国82空降师补训处营房里，最后跑到台南市大街上，趁夜写满三十面墙，只有“想吃饱往北走”六个字.......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执行着处长生前立下的军规，“随时随地尽一切可能地找软柿子捏”。

　　可处长已经死了，他们也在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当3号机场失守、肖团长和蒋副处长率残部突围的消息传来，缴获的卫星电话也收到第八战区十一局代理局长吴品大校罕见的失控的声音，“干得不错，但给我滚回来！”

　　正如疯一样南下，他们风一样北返。领着不依不饶追赶的游骑兵第75团特遣队，一头扎进骑兵第1师穿插阻断的峡谷，踏上绝路一般，归队之路。

　　他们万万没想到，包括行动处留守单位在内的ID团残部，也在这条绝路上.......

　　“刘中尉？刘中尉！”

　　阿流掐了一把，魔怔似的刘中尉毫无反应。

　　如果肖杨在这里，蒋副处长两个中队肯定也在。苍天呐，无情的苍天，难道整个行动处都落了这里，连重振旗鼓的机会都没了吗？

　　“完了。”刘中尉喃喃自语，“ID团完了，行动处完了......全完了。”

　　“完个大头鬼！”

　　阿流一巴掌剐到刘中尉脸上。默默数日的特侦队员刷刷站起来，操起忘了是哪次战斗缴获的机枪、步枪和手枪，围住这个没大没小的傻大兵。

　　“瞪我干嘛”中士阿流一脚踹倒身高一米九三的上士，“高我一头了不起啊，你们行动处死绝了，ID团还有老子！”

　　愤怒的上士抡起*。

　　刘中尉死掉的瞳孔乍现精光，“反了都？这里老子最大！”

　　上士瞪着阿流，退到一旁。

　　“你最大你说！”阿流哒哒拍响怀里的M60通用机枪，“干不干？”

　　刘中尉盯着OV-10X武装侦察机隐没的方向，盯了很久，突然嘿嘿一笑，笑得阿流全身发毛。

　　峡谷里。

　　两挺M249班用机枪正对着山包频频点射，子弹呼呼扑向疯了一样到处找石子的女人。

　　毫无疑问那是个疯女人，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PLA野战服，嘴里喊着连CIA驻队情报官都听不懂的中国某地方言，刚开始用枪，打光了子弹就捡石子。没人知道她从哪钻出来，总之枪法很烂，打了几梭子什么也没打中，石头偶尔砸到A国大兵的钢盔上，也只是“嗵”一声而已。

　　对百战必用、见多识广的骑兵第1师而言，这种疯子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就有很多，除了吓傻新兵蛋子，构不成任何威胁。两挺M249心有灵犀一点通，只将疯女人驱来赶去，俨然一场游戏。

　　无所事事的A国大兵，是拥有足够资本的。经多次火力隔断与短促突击，克林顿已将ID团残部都驱赶到一片乱石堆中。时间对占据战场主动权并拥有压倒性规模优势的一方而言是充足的，为避免残敌狗急跳墙，本着珍惜每一个纳税人亲生儿子生命的原则，克林顿命令部下围而不攻，一面密切关注随时可能发生的自杀式攻击，一面请求炮兵观察机临空作业，提供侦察炮弹无法提供的动态情报，以便于迫击炮分队实施毁灭性的最后一击。

　　如此一来，步兵们只须守好各自的散兵坑即可，至于消磨时间的方式是打牌、发呆还是逗疯子玩，指挥官懒得管也管不着。

　　贾溪的确疯了，至少此时此境无法控制自己。

　　一个足以死过无数次却没死掉的人，随时都可能崩溃，她也无法例外。她觉得脚下全是石头，抬起头来还是石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她拼命地扔，怎么扔也扔不完，直到一具沉重的身体将她彻底压倒。

　　醒醒！我是蒋云，我是蒋云......

　　蒋什么？蒋光头？去尼玛的！她狠咬一口。

　　那些突然失去目标的子弹，愤怒地寻找突然消失的她。蒋云连拖带拽，终于连撕带咬的人儿拖下随时落下枪*的山包。抬起头，名叫尚承志的叛军逃兵已带着两个女人和三个孩子，朝远离枪声的方向跑去。

　　都跑了，屋里连一根狗骨头都没留下，唯独枪还在。

　　蒋云摸着狗咬过的大腿，看看心仪之人啃过的肩膀，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他背起贾溪跑出屋子，拼命追赶叛军逃兵的背影，“等我一下，你个狗RI的！”

　　名叫六岁的小女孩停下来，突然想起什么，“叔叔，屋里还有个阿姨！”

　　蒋云想了想，确实有一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他记得那是贾溪背来的。贾溪背来的人，可不扔下，这么想着，他又跑回去。

　　鬼使神差，叛军、娘子军和童子军也跟着跑回小屋。

　　“你背她！”蒋云命令道。

　　尚承志抱起了小林香子。M249终于发现这座隐藏在乱树杂草之间的小屋，子弹毫不留情，嗖嗖射来。

　　“打枪了、打枪了！”六岁叫喊着爬进地下室。

　　贾溪霍地醒过来，“堵门！快堵门！”蒋云这才放下她，推来一只桌子。尚承志把怀里的女人连同其它女人和孩子一起，塞进体积并不大的地下室。

　　三名军人迅速分配了步枪、手枪与弹药，一齐瞄准已被机枪扫成筛子的门板。桌子咯吱两下，瘫倒在地。

　　机枪停了，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