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深处 第五节 问世间情为何物
作者:九月的小说      更新:2018-11-11

  调查庭车常,不是鳄鱼心血来潮,而是针对去10月8至9日总参1024特别行动组在J国京东全军覆没一事的调查至今仍未结案。

  全军覆没意味着死无对证,除了原“血鸟”干事贾溪能旁证敌谍佐岛正川和我部侦察员周成武两人死因外,其余证词都是组长庭车常的一面之辞。尤其在极易被多数人忽略的一井由子死因上,庭车常一直讳莫如深,甚至不惜以“药物发作”、“精神刺激”等方式阻挠询问。按照组织原则,庭车常应该留在后方休养治疗,直至调查结束。原总参三部直七处处长王达明为此立下“军令状”,原副总谋长刘清正更罕见地动用了总参情报主管在战时的特殊权力,以“前线战事紧急”为由,要求总政保卫系统牵头的调查组暂停调查,让庭车常带“病”上阵。

  当时考虑到“寡妇”组织对第八战区情报工作的推动作用,鳄鱼作为调查组主要执行人之一,也在军委纪委下发的意见征询书上签了字。

  调查自此搁置,鳄鱼也回到本职工作上。

  “血鸟”的工作,是秘密战线上最见不得光、最不愿被史书如实记载的。该项工作自上世纪20年代的“中央特科红队”代代传承下来,虽经多次机构改革、重组,仍保留至今。

  在国共双方众多黄埔将领的晚年回忆中,素有崇高威望与广泛人缘的“周公”的唯一阴暗面,正是亲手打造并一直实际掌握着这只“血鸟”。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

  “血鸟”更为凶中利器,伤敌过甚尤伤己。因此“血鸟”在和平时期,除了承坦必须性的海外工作监督职能外,大多时候只会默默躺在笼里,任凭岁月侵蚀、尘烟掩盖也无动于衷。

  既使战争爆发,“血鸟”仍然有违于普遍性战争伦理。政治暗杀与军事斩首手段相同,甚至连目标人物都可能是同一人,但利益出发点不同,服务对象与行动背景也不同,因此造成的影响大相径庭。隶属总政系统的“血鸟”,作为区别于总参系统“红蜘蛛”、第八战区十一局行动处等此类军事斩首工具的政治暗杀工具,虽由鳄鱼负责日常管理,但动用大权直接掌握在中央*会“对敌工作三人组”手里。

  所谓“三人组”,即主持中央和军委全面工作、主抓对台工作的“一号”,主持全国政协全面工作、统管统一战线工作的“四号”,分管政法、安全、保密、情报工作的“九号”,共三名常委。战时程序,须由总政治部先向中央军委提交“制裁名单”,经“一号”慎重考虑后,提交中央*会“三人组”表决,最后再由“一号”代表中央签署执行。

  针对敌298旅旅长王建平少将的“最终制裁”,亦是严格按照这一程序,层层上报,集中部署。

  如果王建平只是一个敌军旅长那么简单,不论总参二部“红蜘蛛”、战区十一局行动处还是前线部队将其击毙,都将视为战场阵亡。军人战死沙场,本无可厚非。然而据中央统战部敌工部门调查,王建平掌握的暗势力,随着越来越多的叛军部队投诚、溃败或自行解散,已渐渐凌驾于当局军事统率机关之上,俨然成为海外干涉势力眼中的地区统治当局代言人。倘若王建平以军事接管的方式,将已陷入山穷水尽之际的民选当局取而代之,“挟百姓以抗朝廷”,进而谋求海外武装干涉集团的更大支持,必将使更多无辜平民陷入战火。这是十三亿中国人民所不能容忍的。

  杀是必须的,不但要杀,还要赶在他从叛军旅长升级为“军人总统”以前,一举杀掉。

  对于此事,相应保密、保障、监督制度经多年实践改进、完善,已足以保证将制度漏洞造成的泄密可能扑灭于未燃。

  在目标人物的行踪判定上,主要依据总参作战部及战区、集团军、师级作战指挥机关提供的前线战报,但分类、分析环节是由“血鸟”内部的专职情报分析单位独立完成。

  条件成熟后,向敌后渗透侦察单位,跟踪监视。

  待时机也成熟,则由另一拨“血鸟”实施执行。行动过程中若需战区总部或一线友邻单位协助,只能以战区机关相应保密部门的名义进行。

  尽管如此,最后行动还是失败了。

  道完各中内幕,鳄鱼痛心痴首。

  “失败倒不要紧,败了还可以再来,毕竟这是战争,哪一个将军不是让部下铁桶似围着自己。最要紧的是他知道谁杀他。如果是林兰或者王达明,他最多躲得再好点,我们终究还有机会。但有足够迹象表明,他已察觉到那是我党中央直接下达的。”

  “这就意味着司马之心,路人皆知,他的兵变可能会提前。”徐风昂心领神会,“否则下次动他的就不是我党中央,而是敌统治当局,甚至其它对‘军人干政’深恶痛绝的有识将领。”

  鳄鱼点点头,“最可能出现问题的环节,经“血鸟”内部层层推演、论证,最后都集中到“友邻单位”这里。世上没有什么是万能的,‘血鸟’只是三百万大军中众多职能部门之一,术业专攻而已,不可能面面俱到。那次行动,我不但以‘红蜘蛛’的名义展开,还调动了‘红蜘蛛’部队成员。”

  “等等!你不是来问话吗?跟我讲那些内幕干嘛?”徐风昂突然警惕道。

  鳄鱼笑而不语,只从内参、通知、报表等等杂乱无章挤满的手提包里,准确无误地抽出一页纸。纸是从寻常笔记本上信用撕下的,上面留有钢笔式软笔写的几字:“时风昂是个好同志。”

  落款更简单,横折钩完点又提。

  徐风昂震惊了。

  全国厅局级干部少说也有几万人,部委下属机关也够一个加强团。“一号”既然记得他,还知道曾用名。字越少,份量越重,更是两千多年来中国官场行文的潜规则。

  “‘血鸟’从‘红蜘蛛’调人很平常。”鳄鱼没理会徐风昂发直的眼球,继续说道:“历史上它们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至今仍经常在一起训练,只是不得互报身份、互摘面罩。有人进‘红蜘蛛’没几天就莫名其妙被淘汰,没准是进了‘血鸟’。按‘三人组’专门规定,11人以内规模,我的请调函随叫随到,不必经总参二部主官批准,事后备案也只记作‘外出训练’。‘红蜘蛛’实行统、调分离。特勤局统兵,只负责日常管理,无权过问出勤内幕。部长办公室则负责调兵。从这一点上来说,特勤局局长助理庭车常是没有嫌疑的。但是战争爆发后这一制度有所微调,原本集中在部长办公室主任许光祖手里的调兵权,如今庭车常也有。庭车常并未参与此次行动,但作为行动主管之一,他随时可以调阅‘红蜘蛛’的在勤、出勤情况。”

  “当时跟谁调的兵?”

  “当然是许光祖。我不可能把请调函发到海峡对岸,找一个行踪不定的中校调兵。”鳄鱼顿了顿,“当然了,涉密的人员不仅限于行动主管许光祖、庭车常二人,还包括直接或间接参与行动的人员,如大队长胡安、一中队长司徒昂、二中队长王小帅、陆航606团轮值中队飞行员胡丽.......”

  “前辈!”徐风昂打断突然滔滔不绝的鳄鱼,“您还是没解释为什么找到我。”

  “年轻人不要急躁。”鳄鱼虚指一下徐风昂跟前的茶碗。

  徐风昂讪讪端起茶水。

  鳄鱼面色凝重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徐风昂扑哧一下,全喷出来。

  “别笑。”

  “不、不笑.......不笑。”

  “你知道庭车常在J国服刑时,曾因为时小兰被绑架的假信息,而不顾一切地逃狱出去营救吗。”

  “这事还是部长跟我讲的。”

  “你未来堂妹夫能做出的傻事,你堂妹更做得出。”

  “您的意思........”

  “W字号不能乱,尤其不能在战争最关键的时候乱。我需要你,不,是中央需要你稳住W字号。所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些。”

  “我懂了,前辈。”

  “时小兰那丫头真的不能低估。本来我想通过国安把时范丽珠控制起来,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去证实W字号在台南遇袭的真相。没想到时小兰抢先了一步。”

  徐风昂默然擦掉桌上的茶渍。

  “时氏家族第四代长孙刚出生就失去了父亲,因此时小兰宁可自己承坦一切后果,也要保住那孩子的母亲。一切都是战争害的,没有战争,便不会这等人伦悲剧。所谓抛开所谓大局不讲,我打心眼佩服这个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小丫头。她不傻,一点都不傻。”

  “谢谢您,前辈。”

  “还是谢一号吧。”

  徐风昂突然想到刚发下不久的内参消息,“副总理会见加拿大客人,是一号授意?”

  鳄鱼微微一笑,“若非一号授意,谁敢在这众人惟恐避不之及的时候,主动去招那身腥。一号只想让时小兰明白,中央对时家的信任一如即往。不管针对庭车常的调查结果如何,一号都希望你有所作为,并把握好分寸。”

  徐风昂没有马上回答。

  鳄鱼报以怜悯的目光道:“既不透露调查内幕,又要稳定时小兰,我知道这事很难。让你做更是难上加难。”

  “不该时家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坚决服从。”

  “谢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