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深处 第四节 猫来了
作者:九月的小说      更新:2018-11-11

  台北,第八战区政治部。

  鳄鱼站在窗边,不知在望着什么。茶几边上的放着一叠账表和调查报告,徐风昂把签了自己名字的调查报告推一旁,敲着那堆账册说道:

  “这里面有一批账户,是1024驻广州期间原总参三部直七处处长王达明委托我父亲,在苏黎世银行开设的。起初有6个,1024去J国后增加到7个,那时我父亲已过世,王达明又委托给时小兰和我的弟弟时风扬,大部份时间是时风扬在管理。截止去年8月,四年来每个月都有一笔款子以poly公司名义打入时氏(瑞士)石材公司的对公账户,再由时小兰或时风扬,分笔转入苏黎世银行的这七个账户。总金额折合人民币68至83万元不等,作为1024成员驻外工作的个人津帖。去年8月出事后,王达明停止使用这批账户,poly公司也不再有相应款项进入时氏集团。”

  “发现什么问题吗?”鳄鱼转身拿过调查报告。

  “从时氏集团账面上看,去年8月至今年1月期间,苏黎世那7个账户仍然还存在,只是不再有资金来往。但从2月底开始,时氏(瑞士)石材突然有大笔资金,多次转到尾号006的账户,转出规律也和以前不大一样,有时一周转几次,有时一个月没有动静。截止本月1日,转出资金总计折合人民币275.78万元。”

  鳄鱼叹了一口气,“林爽在1024的代号正好是006。”

  “苏黎银行那边向来不好说话,我无法证实尾号006账户属于林爽个人。所有查账工作,我都是以弟弟时风扬的遗产托管人名义进行的,并在家族会议上得到时小兰的授权。时小兰忙于应付你派去广州的国安、总政联合调查组,暂时没察觉我实际上在查1024的账。派往瑞士的股份核算人员,我直接动用了时风扬的娘家班底,泰国那老狐狸比谁都关心小外孙的未来幸福,不会乱嚼舌头。所以保密方面你不用担心。”

  “去年2月至今,王达明没再过问这批账户吗?”

  “我拿你的授权许可,分别到总参三部、Poly公司和中国银行查过。自去年2月底1024出事起,与时氏(瑞士)石材户头对应的国内账户就从中国银行账面上销掉了,总参三部计财部门也停止了除庭车常以外的相应专款发放。也就是说,此后流入尾号006账户的资金极有可能是时小兰......甚至庭车常自己掏的腰包。”

  “看来王达明也蒙在鼓里。”

  “有可能。”徐风昂点点头。

  “有一点我不明白。像庭车常这样谨慎得近似变态的人,既然隐瞒了林爽的生死,为何不另开账户呢?”

  “这方面您就是外行了,老前辈。”徐风昂笑得古怪,“对于时氏家族这种早年涉毒,后来洗白转型,又与poly此类军火巨头眉来眼去的高危大户,苏黎世银行另有一套严格的风控体系。当初设立这批账户,我父亲必定颇费一番周折。一来中国银行那边已经销账,二来时氏(瑞士)石材是在海外注册,中国政府和军方想查也查不了,干嘛不继续使用呢?若非我身份特殊,您就是查一百年也查不到那去。所以您得请我吃饭啊,老前辈。鲍鱼不行,起码得是鱼翅,外加50年以上保真茅台。”

  鳄鱼瞟了一眼,“给点阳光就灿烂,你这德性就跟庭车常一路。”

  桌上的电话响了两声。

  “许光祖回来了。”对面说。

  鳄鱼想了想,“一分钟后让他进来。”

  徐风昂收起账册,准备走人。“恐怕还有事得你拜托,”鳄鱼面色忧郁。

  徐风昂垂头丧气地坐回沙发里。

  “姓庭的跑了。”

  许光祖一进门就说,压根不在乎庭车常的未来大舅子就坐在这里。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鳄鱼将目光转向徐风昂,“怕什么就来什么,说不得呀。”

  徐风昂抽抽鼻子,挎着皮包走到鳄鱼刚才站过的位置,望着窗外。窗外最显眼的,莫过于号称全球第二高楼的台北101大厦。

  许光祖继续说道:“随行的‘血鸟’第45、第58号干事已经去追踪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徐风昂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

  鳄鱼拍拍徐风昂的肩膀,“放心吧老弟,没有中央的明确命令,没人敢乱来。”

  徐风昂用杀人的目光盯了许光祖很久,从皮包里掏出调查报告扔过去,冷冷说道:“现在有了这东西,你们随时可以让我那可怜的堂妹变成寡妇。”

  许光祖反复阅读了两遍,面色严肃地抬起头。

  “这事还得让林司令员拿主意,他是军委派驻前敌的最高负责人。”许光祖说。

  鳄鱼点点头,“你也来吧,风昂老弟。”

  第八战区司令部第二部地图室。

  那两只核桃,在参谋长伍用友中上将手里转了整整23分钟,副参谋长王达明直看得眼花缭乱。司令员林兰大约沉默了3分钟,才从中横公路敌我态势图前转回身。

  伍用友手里的核桃“咯吱”一下,成了两半,递给王达明。

  “两千二对一千四,前沿炮兵大致相抵,敌我兵力悬殊啊。”林兰忧心忡忡。

  王达明咬开那核桃,抠出一小瓣还给伍用友。

  伍用友咬了一下,“呸”一口吐出来,“真苦。”

  战区副司令、空军中将钟不悔把铅笔草绘好的定点轰炸示意图递给参谋,起身说道:“雅各布半个团元气大伤,一时半会还动不起。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莱布其游骑兵营和克林顿加强连,两部加起来有四百多号人,一直在养精蓄锐,如果分三个梯队、五个方向,向马镇山4号、6号和7号主峰实施穿插包抄,完全可以迫使马镇山荣誉营进一步收缩防线,退入6号至7号主峰之间的坑道。考虑到留守机场的雅各布的牵制作用,顿赤格烈那两个山地营一时半会还不敢调过来。自此,我军在中横方向的主动权也就丧失了。唯今之计只能先对3号机场实施一次深度轰炸,主要目的是将机场的防御工事等级从4级降到2级以下,这样莱布其就不敢扔下雅各布,贸然出击。当然了,前提是天气状况转好。”

  林兰想了想,“冲绳基地不需要考虑吗?”

  “冲绳基地那批F-22目前只能维持35%左右的出勤率,这话是王副参谋长说的。”钟不悔趁王达明抬头时,一把抢过他刚掰开的核桃仁,扔进嘴里。

  王达明盯着钟不悔脸上剧变的表情,“好吃么?抢来的果果很好吃么?”

  钟不悔回瞪他一眼,愣是把发霉的核桃仁全吞进肚子里。

  “统计数据我亲自核对过,司令员。”王达明将目光转向林兰。

  参谋按着钟不悔草绘的方案,在电子地图上一一标明。林兰看了一会,“你去部署吧。”

  钟不悔拿起王达明的水杯喝了一口,咕噜咕噜漱起来,漱完了吐回杯子里,扬长而去。王达明接过伍用友递来的第二颗核桃,冲钟不悔的背影哼了一声。

  “下面我们来说说苏澳港。”林兰示意参谋换掉地图。

  伍用友拍拍手站起来。

  “据战区特战大队汇总上报的侦察结果,苏澳港兵力从一周前的五千增至六千多,其中包括从高雄转运的8门155*炮和3部炮侦雷达车。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极有可能组成一支山地快速纵队,配合莱布其部,对马镇山的右翼防线实施突破。一旦计划得逞,徘徊于台彰化一线的骑1师师部、骑12团全部及骑8团一部将全面转至3号机场。整体来看,敌军并没有刻意掩饰其战役意图,因为我军在台北的预备队只有一个团,增援马镇山不足以扭转中横方向态势,压迫苏澳港也很难取得成效。好在内地增援的2个歼-10团、1个苏-30团,在未来一周内能够保证台北至中横一线的局部空中优势,否则我们会更加被动。”

  “我们吃亏就吃亏在海军上。”林兰叹了一口气,“不管我们在陆地上占多大便宜,他们仍然可以在东、西两线之间随意调动兵力。”

  “早知当初一口把骑1师两个团吃掉就好了。”

  林兰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吃,是关岛给我的压力太大了。”

  “998计划拟定时就没考虑到关岛?”伍用友愈发困惑。

  “正因为考虑到关岛,才让敌人先留了一手。”林兰把铅笔扔在桌上,“按计划部署,驻关岛的第2、第5轰炸机联机、第1战斗机联队当时已被总参三部成功骗回本土待命,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但事与愿违,我影子集团出山当天,这批正准备降落本土的飞机突然半路折回,还捎带了从东海岸增调的第509隐形轰炸机联队。若非某部门告警及时,我险些酿成大错。”

  “难怪那天,你突然调整合围部署,命令影子集团主力转攻台中。”伍用友至今仍耿耿于怀,“当时你啥也不说就让我下令,要不是看在你是军委会前敌最高负责人,有独断之权的份上,打死我也不会签那不明不白的命令。”

  林兰苦笑不语。

  “话说回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影子集团提前暴露了?”伍用友问。

  林兰叹了一口气,“我倒愿意是这样,可问题不是。”

  “小李!”王达明把钟不悔喝过的杯子扔进垃圾篓,朝地图旁的参谋招招手,“去街上买个一样的杯子给我。”

  参谋心领神会,欠身退出门外,并按下了反锁按钮。

  王达明起身说道:“影子集团出山当天,合围骑1师的部署方案就出现在莱布其上将桌上。”

  伍用友两眼一黑。

  眼疾手快的林兰,一把把他扶住。王达明已用纸杯倒好了一杯热水,浸透了毛巾,递过去。

  “有........有鬼?战司有鬼!”伍用友努力地撑开眼皮,他生怕这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

  林兰把湿毛巾放在他额头,压了压,“要顶住啊,老伙计。拖到现在才告诉你,希望你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是在这几天,才把你和政委,还有王达明的嫌疑都排除掉。”

  伍用友挣扎地站起来,一把揪起王达明,咆哮道:“内鬼是谁!告诉我!”

  王达明任凭他揪着吼着,默默无语。

  “也许是战司,也许是总参二部,”林兰从喉咙里挤出恨恨声,“现在还不清楚,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相信那只老鼠能把这墙啃出一个大洞。”

  电话突然响了两声。

  王达明甩开伍用友,操起话筒,“哪着火啦!”

  “没着火.......处座。”

  “哦,林玲啊。”王达明胃里生起的无名业火顿时消了一半,眼下他能信任的人实在不多了,林玲算一个,“有什么事吗?”

  “林司令在您这边吗?处座。总政鳄鱼、统战部徐风昂还有十一局许局长要见林司令。”

  “在的,让他们进来吧。”王达明放好电话。

  林兰笑着看伍用友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伍用友捡起落在地上湿毛巾,整了整领口,“说吧。”

  “其实也没啥。只是突然想到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刚才我说到哪来着?哦,打洞的老鼠。”

  “然后?”伍用友耐着性子,准备听听生来就缺乏幽默感的林兰能说出什么样的笑话来。

  “然后猫来了。”

  林兰哈哈大笑。伍用友却与王达明面面相觑。

  “神经病。”伍用友说。

  王达明点点头,“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