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深处 第十一节 三叉路口
作者:九月的小说      更新:2018-11-11

  车冲下路面,眼看着要翻,却蹦了一下。令狐迟没庆幸自己已系好了安全带,因为一幢楼正向他压来.......

  “撞哪了?”

  车已停住,鹰头感觉腥臭滚烫的血从钢盔里流到脸上。他抹了一把。

  “楼梯上。”令狐迟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拉好制动杆,试着点火,一次、两次......没有成功。鹰头推门,门没开,于是抬腿便踹。“轻点!”令狐迟吼道。车忽地动了,一边抖起,一边后退。两人大叫起来。

  “鹰头!鹰头?”这时后卫车在步话机嚷道。

  鹰头感觉车再次停住。

  “你们就地待援,别冲动!这边路口有装甲车。”鹰头嘱咐完后面的队员,转头问令狐:“到底什么情况?”

  “计划不如变化,就这样。”令狐迟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同时踹门,同时操起步枪,嗖嗖奔上楼去。拖着长长黑烟的云豹战车很快出现在路面上,减速,调头,呼一下便冲下来。

  这是一所学校。两人躲在教学主楼的二层楼道,听着外面的轰隆声,互相对视一眼。

  “没拿火箭筒。”令狐迟遗憾地说。

  鹰头扔掉钢盔,抽出随身急救包里的纱布,一边裹自己脑袋,一边安慰认识没几个小时的袍泽,“神机妙算的你家大哥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吧?”

  令狐迟笑了笑。

  “林爽——我知道是你!”楼下的高音喇叭喊道。

  令狐迟啐了一口。

  “林爽?”鹰头又看了令狐迟一眼。

  “小人物。”令狐迟用鹰头的口吻,自嘲了一翻。他掏出弃车时多捞的两个弹匣,扔给鹰头,“下面那个大人物叫李忆鸿,几个小时前是我部下。298旅就他和王建平知道我原来身份。”

  “你原来什么身份?”

  “烈士。”

  “烈士?”鹰头轻轻地,又笑了一声。步枪卡嚓上樘。

  装甲车的炮塔“咯咯”转动起来,先用并列机枪扫碎了二楼的窗户,紧接着“嗵嗵嗵”三声,将*弹射进来。其中一枚不偏不倚,正好滚到门外。两人拨腿便走。

  “别上楼,危险!”鹰头喊了一句,撞开卫生间的门。

  298旅宪兵连骨干大多受过宪兵司令部反恐训练中心集训,一些人甚至直接出自宪兵特勤队,因此鹰头非常清楚楼下那些同行们下一步会怎么干:按“建筑内快速清场”战术大纲,宪兵首先要控制住一楼,接着使用防暴车辆上的*发射器,由下自从逐层投射*或*,与此同时强攻分队尾追猛打,不给目标以喘息之机,最终将急于奔逃的“恐怖份子”聚歼在某一个楼层的走道上。战术之关键在于保持每一轮投弹的节奏,做好强攻火力的衔接,迫使藏匿在室内的敌人集中到走道上,以减少攻方因建筑格局复杂而造成的人员伤亡和时间损失。

  正准备上三层的令狐迟跑了回来,他追进卫生间,却一把把鹰头拽回到走道里,按倒在地。

  25mm炮弹随即轰进卫生间,击垮了天花板。

  头戴防毒面罩的宪兵冲上楼来。令狐迟抬手两枪,撩倒第一个冒头的。

  “他们还在二楼!”退下楼的人悲愤地喊道。

  两人对视一眼,赛跑似地奔向楼梯,三层、四层、五层——一鼓作气冲到楼顶。这里是直射火炮的射击盲区,由于地势开阔,通风良好,即使遭到*抛射攻击,也不至于丧失战斗力。

  不过这里毕竟已没了退路。

  鹰头望了望天,天空瓦蓝瓦蓝的,干净地让人心碎。令狐迟握紧拉掉拉环的*,盯着唯一的一扇门,却听到鹰头不无嘲讽地说道:“他们会有办法让你扔光*、打光子弹再上来。”

  “耗着再说。”令狐迟回答。

  鹰头嘿嘿两笑道:“你指望老天爷自己跳下来,干掉这装甲车和一整队宪兵?”

  令狐迟没打算再理会这位随时随地不忘自嘲和嘲弄他人的“夜鹰”突击队上校队长。他知道鹰头心里是怎么想的。鹰头在宪兵学校当过几期教官,298旅宪兵连中有不少人是他门生,中华民族讲究“尊师重道”,即使到了各护其主、兵戎相见那一天,也会“饶人处且饶人”。鹰头一旦被俘,至少不会惨遭虐杀。令狐迟想到还在3号机场时,李忆鸿当着所有人的脸打爆逃兵脑袋的情景。

  楼下的枪声一阵接着一阵。宪兵们正耐着性子,对每一层楼、每一个角落进行细致排查,一时半会还攻不到楼顶。

  “他们好像不知道我在这里。”鹰头突然又说,“这说明总统转移计划没有泄露,不是吗?”他一副很乐观的样子,好像并在乎自己是否会死或者被俘。

  “什么声音?”令狐迟打了个示意“去看看”的手势。

  鹰头挪到天台边沿,听了听。似乎是楼下那辆装甲车轰油门的声音。远处传来爆炸声,只见三叉路口窜起夹着火光的浓烟。

  不,这不可能。鹰头很快打消那个念头。他所带领的先遣梯队只有四辆车,除先头车外,每车三人,配步枪两支、*一支,全部轻装上路。沿途留下两辆车,监视主要路口。剩下一辆车与先头车保持约二百米的距离,收到警报后就停止了前行,等待由装甲车组成的第二梯队。虎穴的援兵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楼里的枪声忽然停了。鹰头预感到不妙,按在水泥护栏上手一使劲,朝天台内侧滚去。楼下25mm机关炮一通扫射,将整条护栏由西至东,一线轰掉。令狐迟下意识地甩掉*,抱着脑袋死死帖在地板上。就在这时候,紧急撤至一楼的宪兵突击组一路狂奔,追上缓缓退离教学楼的装甲车,飞快而有序地钻进去。最后一名宪兵从里面关好门,装甲车轰起油门,调转炮塔,朝三叉路口方向疾驰而去。

  像被顽皮孩子啃掉一半后扔掉的天台,久久笼罩在飞扬翻腾的尘灰中,直到一股风刮来,令狐迟才看清仰躺在远处的鹰头。

  “喂!你中弹了吗?”

  鹰头翻了个身,侧躺着。“能怎么样,”他虚弱地回答,“真被打中还有命吗?”令狐迟跑过来,捡起半块带血的砖,奋力掷向远处。那砖追着装甲车头也不回退去的方向飞了一会儿,栽入无声的地面。

  “没事了、没事了。”令狐迟像安慰摔倒的孩子那样拍拍手、剁剁脚。

  鹰头裂着嘴说:“嗯,没事了。”现在他开始觉得疼了。

  令狐迟替他解开被血染红的防弹衣,从脚底开始,细致检查每一个部位。他很快找到伤口。那半块砖削掉了鹰头小腿上一片肉,所幸没有伤及动脉。令狐迟开始包扎时,鹰头问:“你的人?”

  令狐迟抬头看一眼远处,那里枪声频频,似乎打得正不可开交。“我没有人,”令狐迟说,“不过应该是他们,虽然来得迟了点。”

  “替我谢谢他们——不管是什么人。”鹰头说。

  令狐迟沉默。

  “它干嘛不直接冲过来?”

  蒋云看着长长的马路上没头没脑打着炮的云豹式装甲车,问王小帅。王小帅咬开电线的胶皮,吐在用微波炉某种部件临时改装的启爆器旁,回答道:

  “他以为我们有PF89反坦克火箭筒。”

  “PF89?”蒋云惮惮身上发黑变硬的ROC制式野战服。

  “那就M72(注:ROC装备的A军制式火箭筒)好了。”王小帅改口道。

  蒋云满意地摘下软帽,在手里捏了捏,塞进肩带里。

  太阳还没落山。带着一点文艺范的阳光撒在街头横陈的尸体上。这条街只有几间民房、一个路边小超市,和刚刚换着王建平版“国旗”没多久的乡间警务室,它们毫无章法地摆在三叉路处,像在守望着什么。司徒昂从超市里出来,左手拎着枪,右手拉住搭在肩上的蛇皮袋,像满载而去的抢劫犯一般,穿过马路。25mm杀爆弹自暴自弃地撞击挡住视野的民房,摧毁了所有的窗户,和西面大部份的墙。

  司徒昂跳进ROC宪兵挖好的沿街交通壕,猫腰走过来。蛇皮袋一扔,拍拍手。蒋云原本并不指望他能找到吃的,但看那样子,应该不会让人太过于失望。王小帅朝路旁一间二层式民房里安装*的爆破手打了个手势,低头接好电线。

  “找个地下室还真难。”司徒昂蹲在战壕里,翻弄袋子里倒出的东西,挑了一条带有“MerryChristmas”(注:圣诞快乐)字样,但显然是岛内自产的杂牌巧克力棒,扔给靠在沙包旁让卫生员给自己包扎的*手。*手无力地捡过巧克力棒,表示在努力地紧紧抓着,冲他一笑。

  那笑容像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令人不禁想起日全食突然发生的可能性。司徒昂低下头,没再看他。

  第一中队第一小队指导员和第二中队第五、第六小队司务长围拢了过来,抱着枪坐好,静静等待中队长分配食物和水。

  蒋云继续看着装甲车。装甲车显然没注意到这条正对着大道的战壕里还有活人,只是在徒劳无功地轰击着一切可以打得到的角落。

  “动了!动了!”趴在前面观察的队员在步话机里喊道。

  装好*的爆破手从路旁的房子里跑出来,手压着钢盔,穿过马路,钻进刚刚收起机枪的别墅。

  “不急、不急,还有好一会儿呢。”司徒昂耐心地分配他搜刮到的食物。

  第六小队司务长将靠在右肩的步枪换到左肩,看着司徒昂手中迟疑不定的那瓶百威啤酒,提议道:“要不每人一口吧?伤员和立一等功的多来几口,瓶子留给蒋头,五毛钱卖了。”

  “我也这么想。”司徒昂露出英雄所见略同的笑容。

  装甲车沿着大道缓缓驶来。开到防战车壕前转了个身,放下一位观察员后,离开路面,碾过混乱不堪的菜地,爬上山坡。在那名观察员的指引下,装甲车开始轰击暴露在直射火力下的超市和警务室。大约十几分钟后,它又绕到另一个方向,改用机枪,试探性扫射最后几个死角。

  百威啤酒终于喝完了。蒋云接过今天第一个一等功递来的空瓶,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湿润的瓶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台北每人一打,我请客。”

  “妹子我包了。”王小帅补充道,“每人俩,一左一右。咱这煤老板的亲儿子可不能让人看瘪喽。”

  夕阳收拾行装准备溜走的时候,装甲车发射的*高高抛起,擦过警务室顶上飘扬的“国旗”,不偏不倚,落到三叉路口正中央。

  迎着风,装甲车呼呼冲来。

  轰地一下,那座民房翻腾起来,像奔涌的江河淹过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