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王城最近有些热闹。
自从新伊甸引起的连日风雪结束之后，女神教便放出消息，将于下周举办光明祭来庆祝中央王城劫后余生。
原本因为大雪而冰封的道路也已经通畅，四面八方的商人与旅者纷涌而至。整座城市都随之活了起来。
虽然由于突如其来的大雪，今年王城周边乡镇的粮食收成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但王庭已经在协调今年秋季之后的粮食抽调问题，确保王城冬季的粮食储备，承诺不会让人们饿肚子。
有了王庭的承诺，人们也就不再担忧太多，全身心投入到即将到来的庆典准备工作中去。
光明祭当天，伤势基本痊愈的马失礼等人也久违地从格里福堡山上下来，来到城里逛了起来。
内城的城禁已开，走在内城的大街上，到处都挤满了人，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两边的摊贩几乎要将整条路给堵住，问价与还价声不绝于耳。
几人也混在其中随意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买——物流通畅之后大量先前稀缺的货物涌入，质量参差不齐不说，卖得还贵。
妮娅在人群中被挤得左摇右晃，走得颇为艰难。
“这就是中央王城的内城啊……”她打量着不算宽阔的街道小声说。
与外城相比，内城的建筑相对更老旧一些，街道狭长，甚至还没有外城宽阔。但两侧的建筑却也更为高大华丽，花费了很多功夫来做外部装饰。
“站住，你给我站住！”
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骚乱。
“拦住他！”
不远处的人群微微分开，似是在躲闪什么东西。
“可恶，让他逃掉了！”一个摊主模样的人咬牙切齿道。“也太缺德了，把我的东西咬成这样！”
马失礼三人挤过去看一眼，发现那是一个卖苹果的摊子。两只被咬了一些的苹果被摊主扔出来，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着。
他看到那苹果上的齿痕有些缭乱，不由多看了两眼。
“有人看清楚那个穿着斗篷的小矮子的脸了吗？！”摊主喊道。“那是谁家的孩子？”
“不知道啊，跑得太快了！”路人答道。
“最近好像经常有这种事呢，浑身藏在斗篷里的小孩到处偷东西吃。”
“真是的，也不好好管教管教。”
“大概哪里来的流民吧？”
路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三人也没太在意，继续顺着人潮前行。
尽管街上挤满了人，但总体的人流依然朝着北方流动着。
“这些人这是要去哪？”萧窈问。
“和我们的目的地应该一致。”马失礼伸长脖子望着远处答道。“应该是去女神教总部。”
他这么一说，妮娅和萧窈便以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他。
难怪今天任凭特温斯再怎么吵闹也不带她下山来，还特地给自己搞了件宽大的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马失礼也颇为无奈，毕竟他在女神教那边还算是要放逐出五大国的戴罪之身。其他小地方的女神教分部也就算了，中央王城的女神教总部，见过他的人可真不少。
女神教总部是一栋占地范围极大的建筑，整体占地呈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整栋建筑都用大理石砌成，几乎找不到一丝砖缝，仿佛浑然一体。
看到这建筑，马失礼不由想起了当初在体内幻境中看到的那件浑然天成的白色石屋。两者一眼看上去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女神教总部外的广场上，此时已经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广场的正中央搭起了一个高高的台子，周围围了好几圈阶梯状递升的席位。
但那并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席位——此时在上面满满当当落座的，都是一袭金边白袍的女神教成员。
那几十个人脸上都是皱纹斑驳，须发皆白，显然是女神教中资历最老的那一批人。
光是马失礼叫得出名字的，级别在地区主教以上的老头子，就至少有十人。
不过包括教皇在内的最高层一批人，却是一个都不在。那种大人物确实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到场。
在那座高台的正中央，一枚一人多高的乳白色石头矗立在那里。那块大石头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仅仅是看着它仿佛就能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
那是传说中光之女神遗留下来的光明之石。
在人类没有勇者的年岁里，光之女神留下的加护便沉睡在这块石头上。
阶梯席位外面围了一圈栅栏，将人群拦在外头。
马失礼带着两人朝广场另一侧绕去。
“老师，我们要去哪？”
他用下巴指了指广场对面那半边，那里此时正有不少人挤在一排桌子前。
“带你们去申请触摸光明之石。”
妮娅瞪大了眼睛。
“这算什么，报名参观吗？”萧窈不解道。
“你不知道吗？选拔勇者的方法，就是让候选人去摸一摸光明之石——虽然并非每一代勇者都是这样产生的，但年轻人们还是会向女神教申请触摸光明之石，来看看自己是否会被女神选中。”
“哦……”萧窈有些迷糊地挠了挠脸颊，“不是从石头里拔剑啊……”
“老师，我、我……”妮娅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还差得远呢，怎么能……”
“有什么关系？反正摸一摸又不要钱。”马失礼耸了耸肩，顺着人潮缓缓向前。
“而且平常申请触摸光明之石，女神教的审批可繁复那叫一个烦。光是让各地分部去查你家底就能查三个月。也就光明祭的时候现场申请，不用走那么繁复的流程。”
队伍走到这里剩下的都是些年轻人，全都是来申请触摸光明之石的人。几乎全部是少年和青年，很少看到女性的身影。
听到他们的话，周围的人也是不由微微皱眉，心想怎么连这种基础的事还要解释，哪个乡下来凑热闹的？
队伍缓缓向前。萧窈倒没什么，一副来观光的样子。旁边的妮娅却是呼吸急促，脸色绯红，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毕竟她妮娅·莱斯卡纳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史上第一个贵族女勇者！
而现在，她的梦想就摆在她的面前。
“怎么了，至于么？”马失礼促狭笑道，“就是上去摸摸就紧张成这样？一会儿要是真被选中成了勇者，你可怎么办哟？”
妮娅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围人的目光终于从微微的莫名化作了淡淡的鄙夷之情。
被选中成为勇者？朋友你是不是脑袋前些天被风雪给冻住还没化开？
不少人都偷偷侧目过来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自量力，却在看到两人身上的格里福堡学院服后默默低下了头。
大家过来也就是摸一摸光明之石凑个热闹，顺便表达一下对光之女神的敬仰之情。你们倒好，就已经想着被选中以后的事了？
这就是格里福堡学院的底气吗？！
当真是恐怖如斯！
妮娅在众人的目光下涨红了脸，踩着细碎的步子拼命躲在马失礼后头。
见她这般害羞，马失礼也便不再调戏她。同时却也不由感慨，自己这个小徒弟啊，脸皮终究还是薄了那么一点。
这年头，脸皮不厚一点儿，可很难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啊！
远远的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广场中央台子上的情况。
一位又一位年轻人快步走上台去，以肃穆的神情，伸手轻触着光滑平整的光明之石，随后快步走下台去。
光明之石从始至终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没有丝毫动静。
过了一会儿，三人已经临近了那排登记用的长桌。队伍在这里分成了两列。
一列是普通人，另一列则是稍有些家世背景的年轻人，主动向桌子后面的女神教成员投递着名帖。
负责分开队列的女神教成员看到马失礼和妮娅身上的格里福堡学院服，便将手往旁边一摊：“这边请。”
他们便与萧窈分开，被指引到了“有背景”的一边。
前面两侧各有一个拿着文板面容严肃的女神教祭司，对着每一个想要入场的人提问。
有背景的这一侧问的明显要少一些，毕竟名帖都投了，出什么问题直接找上门去就是。
马失礼对此感到微微不悦——就是因为你们这幅样子，光明之石才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撬去一块都没人发现！
他忽然抓着妮娅的肩膀把她从身后拉了出来，轻轻往前推去。
“老师？！”妮娅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一会儿你先上去。”马失礼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毕竟等他上去之后，周围那一圈老头子要是把他给认出来，今天这光明祭多半要中断，后面的人多半是摸不着这石头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两个细琐的声音传来。
“前面那个是不是那个插班生……”
“好像是啊，嘿……”
马失礼不动声色地朝后头瞥了一眼，与他们隔了几个人的身后，是两个同样穿着格里福堡学生服的年轻人。看他们的相貌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也要去摸光明之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水平？”
“看样子是吊着车尾被选进了佩洁小姐的行动组，找着自信了。”
两人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马失礼只觉得手中妮娅的肩膀微微颤了颤。
“呵，进了特别行动组又怎样？我听波伊尔说了，那天城下和邪教徒开打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嘘，你小声点儿。没看她身后还有个学院的人吗……”
“嘿，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他那个制式的院服，是最底层工作人员的，连个助教都不是，怕个屁？”
哦，马失礼想起来了。在他们初到格里福堡的那天晚上，曾经和一个名叫崔伊的学生就一本《术式概论》起过争执。
而身后那两位，正是当晚跟在崔伊身边的两个小跟班。倒是没有看到崔伊的身影。
他掌心微微用力，轻轻揉了揉妮娅僵硬的肩膀。
同时也在心里轻叹一声：看样子自己这个小徒弟，在学院似乎过得也不好。
“下一位……”前面拿着文板的中年祭司打量了妮娅两眼。“姓名，身份？”
“……妮娅·莱斯卡纳，格里福堡学院学生。”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她居然说自己是学院的学生。”
“明明只是个插班生，呵呵。”
中年祭司微微偏着脑袋示意妮娅过去。
马失礼在原地驻足，抄起双手转过身去，隔着两个人瞪着那两个崔伊的小跟班。
那两人见到是他，脸色不由一变。
是这家伙！
这下可头疼了，这家伙和那个插班生明显关系不菲。最要命的是，这家伙和佩洁小姐似乎也颇有关系！
先前看他背影只是一个穿着格里福堡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他们才没有太过在意！
“哦，你们还认得我？那就好办了。”马失礼冷冷道，“本周之内交一份五千字的检讨到佩洁那去。”
说完，便不再看那两人发青的脸色，径自转过身去。
妮娅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回头看着他。
他朝妮娅扬了扬眉毛，微笑了一下。妮娅也抿着嘴笑了笑，转身朝中间的台子走去，步伐轻快了许多。
嗨呀，仗势欺人的感觉真好！
马失礼乐呵呵地在那儿想着，却是没有注意到外围那一圈递升的椅子上，一个中年男人正面色阴沉地看着朝高台走去的妮娅。
那个男人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侧边有几个护教骑士静静上前了一步。
就在妮娅准备踏上那圆形的高台之时，一个人影从外围那圈椅子上飞出，拦在了她的身前。
侧边一队护教骑士瞬间围了上来，一排长剑对准了妮娅。
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身上有魔族的气息。”中年男人深沉的声音在场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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