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属摇滚乐充斥地下酒吧的每一寸空间。

　　赵森已是习惯这样的生活，在吧台默默干自己的工作，忽略舞池和卡座上的醉酒狂欢男女。

　　不知什么时候，机器人已是进入了普通人的家庭，但机械并非万能，大部分顾客依旧喜欢由“人”来为他们服务，而非冷冰冰的机械。

　　赵森在酒吧打工的收入，不算客人给的小费，差不多就是酒吧老板购买、维修、保养两台机器服务员的水准。

　　“小森，你弟托我给你递个东西。”朋友路过吧台，扔来一个袋子。

　　“谢了。”

　　赵森应声，顺势接下，入手沉甸甸的。他背过身打开袋子看了看，被里面一沓厚厚的大面额纸币惊住了。

　　除了钞票，还有一份文件。拿出来一看，却是弟弟与猎人俱乐部签署的终身合同复印件。

　　也就是说，赵飞并非是像其他人那般只签五到十年，而是直接签了终身。袋子里的钱，就是猎人俱乐部给的一笔“安家费”。

　　另一方面，这也说明弟弟消失的这十来天里，通过了海选初试。只要他能在往后的训练和任务中活下来，待遇是要比其他签约者高的。

　　赵森不知说什么好，这是弟弟自己的选择，他没有太多的理由干预。这笔钱数目不小，他把袋子收进怀里贴身藏好。

　　砰砰砰！

　　不知是因为什么事，酒吧忽而闹了起来，两拨人在舞池中间拳来脚往大打出手，酒瓶桌椅乱飞，浓妆艳抹的女人们大声尖叫给男人们助兴。

　　这样的打架场面很常见，搞出人命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赵森才不会去参合，任由他们打生打死，打够也就散了。

　　“闹什么？都住手！”

　　酒吧角落卡座位置，一个年轻男人站起身满脸怒容，大声吼了一句。不过没人关心，反而是几个酒瓶朝他砸了过去。

　　“我说，都住手！”年轻男人周身猛然爆出一阵红色光芒，将砸来的酒瓶倒震飞出去，摔个粉碎。

　　酒吧顿时从吵杂变得鸦雀无声，不论是粗狂大汉还是妖艳女人们都把目光聚向这个年轻男人。

　　气血战士！而且还是可以气血外放的气血战士！

　　平民想出人头地，只有两条路，那就是要么觉醒超能力成为元素战士或者念力师，要么就是通过修炼气血成为战士。

　　但修炼气血不但艰辛困难，且需要辅助大量的药物强化身体，没有一定的资产和师傅指点，自己练很容易练成瘫痪。

　　气血战士与超能者一样，共分为九个层次，具体划分赵森倒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这个年轻男人能外放气血，至少是三星战士。

　　年轻男人镇住混乱的场面后，很快，酒吧老板就现身了，一脸谄笑地前去赔礼道歉。

　　酒吧老板高泰身强体壮，年轻时曾在猎人俱乐部工作，正儿八经的一星气血战士。不过在年轻男人面前，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小森，把一号柜里的酒拿过来。”

　　听到喊声，赵森忙把老板指定的藏酒拿去卡座，年轻男人脸色稍缓，摆了摆手坐下身。

　　“我是南区的新治安官，陈飞宇。”

　　“是，陈哥好，以后有劳您罩着了。”高泰满脸堆笑：“陈哥这么年轻就能气血外放，想必是军方里出来的吧？”

　　“你倒有点眼力价，不错。”陈飞宇笑着点点头。

　　地球联盟成立后，原则上各国的军队已是解散，停止内耗一致对外抵抗维度入侵。由此，联盟形成三大武装，军方、官方猎人公会、公司或者宗派家族。

　　一般来说，地区治安官通常都是由猎人公会的成员在合约期满后推荐就任，而军方的战士大多都在科塔尔行星历练，尤其是这么年轻有前途的。

　　所以，眼前的年轻男人要么是得罪了人，要么是别的原因被下放，总之来此就任不是个好差事，心情不好也就能理解了。

　　酒吧老板高泰叫了几个年轻妹子来陪酒，赵森乐得解脱，回到吧台继续自己的琐事。

　　说实话，他很羡慕这个叫陈飞宇的年轻男人，羡慕对方的身份和地位，自己和对方相比简直天地之差。

　　平民也可以修炼气血，在网上可以随意查到前三个层次的修炼方法，如果有平民可以在二十岁前修炼突破二星层次，就可以有资格加入军方或者直接入选猎人公会。

　　因为维度世界的武力介入，地球需要数量足够多的战士去应付敌人们的战争，对战士的

　　需求一直很旺盛。

　　想修炼气血，总结起来就两个方面，一是汗水加勤奋，二个就是科技加嗑药。

　　只要你有钱，从网上或者黑市里购买药物把自己“撑到”三星战士也不足为奇，但没有经过实战历练，战斗水准会大打折扣。

　　听起来修炼气血如此简单，但药物的价格实在是太贵，赵森不吃不喝半年的工资也就够买一瓶最便宜的强化剂。

　　像酒吧老板高泰当初在猎人公会打拼时，每个星期就会服用一瓶，经常在跟变异生物战斗的死亡线上磨练，花费三年时间才成就一星气血战士。

　　所以，赵森不是买不起，而是喝不起。每年两瓶够干嘛的？最多让他强化下身体罢了。

　　当然，上天是公平的。强化剂的药效较为中和，属于无有后遗症比较安全的类型。

　　黑市里有卖一种“超神药水”，价格是强化剂的十倍，药效猛烈，可以最大限度地刺激身体进化，尤其是第一次服用。

　　但这种药水后作用相当明显，若是运气欠佳，直接把身体撑得爆血炸死。百个服用者，只能有三五个活下来。

　　超神药水是联盟当初研发进化药剂的半成品，也算是失败品，属于市面上禁售的药物。

　　弟弟赵飞加入了猎人公会，给了赵森很大的刺激，他一直以为自己想过的是安的生活，却不曾想此刻有些羡慕弟弟的抉择。

　　“要么活出精彩，要么赶紧去死。”

　　他望着卡座里与几个年轻女人谈笑风生的新任治安官，三星气血战士陈飞宇，忽而心里有股莫名的冲动。

　　“借钱？借多少？”

　　“五万！”

　　“我靠，你打劫啊。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买超神药水。”

　　“你疯了！”好友徐光明怔怔地看着赵森，不知眼前这货发什么神经病，钱他有，但他真不想借给朋友去自杀。

　　超神药水又名“自杀药水”，恐怖的死亡率让大多人不敢服用，除非那人歇斯底里没有后路地想拼一把命运。

　　“犯不着啊，犯不着，赵森你听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对吧？”徐光明苦口婆心劝道：“你要说去买强化剂，哥们二话不说把家底支持你，那玩意药效稳，吃不死人。”

　　“十瓶八瓶强化剂吃不出明显效果，那等于钱白花了。”赵森摇头道：“你到底借不借？不借我走了。”

　　“不是，哎哎哎，别走，你老实跟我讲，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我弟弟加入猎人公会，签的终身合同。”赵森苦笑一声：“他说的对，咱们这些人都是被联盟遗弃的臭虫，爱死不死，爱活不活，没人管。”

　　“我靠，那小子还真豁出去了，你兄弟俩脑袋都不正常。”徐光明考虑会儿，道：“要么你也加入猎人公会得了，不至于吃超神药水赌命吧？”

　　“我二十一岁了。”赵森说出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比弟弟大五岁。

　　以这个年龄加入公会起步也会比别人低，百分之九十会被派出去执行一些没价值当炮灰的任务，就像酒吧老板高泰。

　　高泰能活下来，那真是九死一生运气好，最终也就混回到平民区当个体户。他的路，不是赵森想要的。

　　“你女朋友秦楠知道这事？”

　　“呵呵……她跟城里男人订婚了。”赵森龇牙笑笑，装着无所谓的语气，心里却有些堵得慌。

　　“……”徐光明大概有些理解好友了。

　　平民区的所有年轻人都曾怀揣着一颗出人头地的梦想，但大多人都被生活和时间磨平了棱角，直到习惯了平平庸庸的日子。

　　谁特么想住在黄沙扑面，稍不注意就被强烈紫外线灼伤肌肤的没有能量屏障保护的城市外？

　　“你真决定了？不过我就算拿五万给你，好像你还缺吧。”

　　“赵飞加入猎人公会有一笔安家费，我自己还有些存款，够了。如果我死了，一了百了。”

　　“如果你活下来了呢？”

　　赵森笑一声：“那我就去报名军方，说不定就被派到其他维度世界去执行任务。”

　　“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徐光明叹口气：“老实说，我特么每天开车出去运垃圾也是够了，你若是活下来，以后记得拉兄弟一把。若是死了，老子给你收尸。”

　　“把你账户给我。”他抬起手腕，对焦眼瞳，一道薄薄的浅蓝色透明立体光屏出现在手腕表带型仪器上方。

　　这是联盟通用仪器“万能表”，作用集合通讯、视频、音乐、网络于一体，价格不高，几乎人手一个。

　　借完钱，赵森拍了拍好友肩膀，没多说什么就离开。

　　回到酒吧，他找酒吧老板高泰结算工资，并请对方帮忙介绍黑市的熟人购买超神药水。

　　“你小子是真敢赌。”高泰也就讶然了几秒，转而笑道：“怎么？活腻歪了？”

　　“这种生活没有盼头，不是吗？”赵森耸耸肩：“老板，我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说。”

　　“你跟猎人公会解约后是一星气血战士，按道理说，是有资本留在城市里生活的吧？”

　　“呵呵。”高泰干笑一声：“还不就是女人那点破事。当初老子一心想住进城里，结果老婆还是嫌弃。我特么也是认清这现实了，索性搬到城外住，好歹能有点地位。这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再告诉你个秘密，我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我多厉害。平时跟你们说的怎么怎么击杀变异生物那都是吹牛。其实我这人特怕死，每次执行任务都怂的不行。所以换了一个又一个队伍，好歹熬完了合同期。”

　　赵森无语道：“这也行？”

　　“怎么不行？活着就是资本。你弟弟赵飞加入猎人公会了吧？提醒他一声，机灵点，别傻不愣登地第一个冲在前头。”

　　“好吧，谢谢老板。”赵森问道：“那刚才的事？”

　　“自杀药水？没问题，我帮你联系卖家。这事别传出去，毕竟联盟禁售这玩意。对了，这种交易都是现金，你把钱提出来。”

　　“嗯。”

　　有高泰的帮忙，不到三天，卖家就联系好了交易地点和时间。

　　赵森有种在等死的感觉，在某一个时刻会冒出后悔的念头，但苟且偷生的念头很快就被他压制下去。

　　这件事他也没告诉弟弟赵飞，省得他说什么来影响自己的决心。

　　网络上有许多服用“自杀药水”的成功案例，赵森也不知那些成功人士的服用经验是真是假，有没有用，但总归是要努力一下的。

　　拿到自杀药水后，他在服用之前得好好准备一番。

　　首先便是把自己全身的毛发刮掉，甚至忍着疼痛用强力胶布一寸寸地把皮肤上的纤细毫毛给黏掉。

　　其次是禁食三天，每天只喝处理过的清水，保持空腹状态。

　　如此三天下来，他已是饿的两眼凹陷，头脑发昏，有气无力。

　　他费力地把最后一件遮羞的短裤脱下来，坐下身，盘膝在房间中冰凉的地砖上。

　　一管淡蓝色的药剂瓶握在手中，他拧开瓶盖，送到嘴边，犹豫了几秒没喝，却又重新盖上了瓶盖。

　　他在网络上查找了不少超神药水服用后的死亡事件，服用者鲜血溅飞，全身皮开肉绽不成人形，场景惨不忍睹。

　　死亡者都是身体承受不住基因突变和进化时产生的巨大能量，融合失败而身体从内部崩溃爆裂，这种伴随绝望和剧痛的死法会持续数分钟。

　　赵森已是没有后路，他把全部家当和性命都堵在了这一管药水上，若是事到临头不敢喝，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谈婚论嫁的女人都跟别人跑了，连弟弟都看不起我颓废，特么苟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算死，也死个利落！”

　　他猛然拧开瓶盖，仰头把药水灌入口中，喉咙鼓动，吞咽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