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招安 第七章 乱自上作
作者:狮与蚁的小说      更新:2018-12-17

  春日里,阳光普照,大地回暖,万物滋长,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花小妹和鲁智深在路上行了数日,终于到了郓城县外。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二人行了半日,也有些乏了,便在郊外的杏林里歇脚。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学子正聚在一起,坐在杏树下面,口里高谈阔论着些什么。

  漫山遍野的杏花开的正盛,花小妹却无心欣赏,越靠近这郓城,心中的忐忑便又多了几分。

  她这次偷跑出来要见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本来就犯了女儿家的大忌,传将出去,不知外人会有怎样的风言风语。

  另一方面又忧心家中兄长,不知道他接到自己的书信没有。

  鲁智深却没有这许多顾忌,拿出带的干粮和酒肉吃了,正躺在草地上昏昏欲睡,却听花小妹低声唤道:“大师,不如我们回去罢?”

  鲁智深闻言睁开双眼,疑惑的看着她:“听人说这东溪村就在城对面,今日便能到了,小娘子如何便要回去?”

  “我……”花小妹欲言又止。

  鲁智深虽然是个粗人,却也并不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说道:“这件事是洒家考虑不周,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却是不宜私会男子,尤其他还是你未来的夫君。这样罢,洒家便替你去见上一见,看看那人怎样。”

  花小妹闻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如此就有劳大师了。”

  鲁智深向她摆摆手,刚闭上眼,就听到那群学子传来一声哄笑。

  “原来这辽国竟然后院起了火?”一个人不可思议的说道。

  “这件事还是家父昨日才对我说的,女真人在辽东已经立了国,号大金,如今那帮辽人已经是焦头烂额。”

  “豫才是知县公子,得到的消息定不会有错。”另一人说道。

  原来刚才那人便是郓城知县时文彬的儿子时杰,表字豫才。

  “既然如此,我大宋定不可放过如此大好时机,百年屈辱,洗刷干净,就在此朝。”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说道。

  “说的不错,”有人附和道,“《战国策》有云,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我大宋此时不出兵伐辽,收取那燕云十六州,更待何时?”

  时杰闻言摇摇头:“此言差矣。”

  “难道豫才不赞成我大宋出兵?”众人闻言纷纷好奇的问道。

  “非也!”时杰解释道,“在下并非反对对辽用兵,《孙子》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用兵肯定是要用兵的,只是要等待好时机。辽国是虎狼之国,金国初立,只有数十万之众,双方实力实在有些悬殊,我大宋还要静观其变。”

  “是了,”众人闻言恍然大悟,“若是这金国不日便被大辽所灭,贸然出兵,便是不妥。”

  “不过家父曾言,金国虽然初立,却是人人能征善战。”时杰说道,“依在下看来,辽国就算能平息叛乱,也必然会元气大伤,我大宋只需在旁坐收渔翁之利,他日出兵燕云,收回养马之地,再出兵西夏……”

  那时杰侃侃而谈,只把众学子说的心花乱坠,恨不能现在就指挥千军万马,把大宋的一个个强邻都灭了。

  时杰正说得得意,突然看到草地上侧卧着一人,旁边跟着一个侍候的小厮,不停地从食盒里拿出些吃食出来递给他,显然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众人见时杰有些不满,纷纷对那人出言道:“显宗,豫才是知县公子,你怎可如此轻慢?”

  那人闻言打了个哈欠:“我说不出来,你们非要拽我出门,出来又要嫌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显宗既然对在下的言论不以为然,愿听阁下赐教。”时杰心道父亲刚在这郓城上任,让我多亲近此间的学子,其他人倒是都给面子,只有这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今日便杀鸡儆猴,给他个下马威。

  那人闻言根本不为所动,说道:“我没有时衙内这么高的见解,还是你说罢。”

  时杰见他这副慵懒的模样便有些火大,可是这人愣是不肯接招,脸色十分难看,说道:“今日回去之后我定要向父亲禀告,这县学也该整治整治了,什么阿猫阿狗的也能进来。”

  那人呵呵一笑:“时公子客气了,若在下是阿猫阿狗,你现在同阿猫阿狗讲话,岂不是说的狗言猫语?”

  花小妹在一旁听这人说的有趣,不禁失笑。

  “你……”时杰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指着对方,过了半晌,嘴巴里才蹦出四个字,“有辱斯文。”

  “真是恶人先告状,”那人摇了摇头,“是你先把甚么阿猫阿狗挂在嘴上,如今反而倒打一耙,刚才阁下说话时,斯文到哪里去了?”

  时杰闻言一时气结。

  有人见双方闹得僵住了,说和道:“大家今日出游,议论些国家大事也是为了助兴,二位何必当真。显宗,你就是不同意豫才的观点,也该拿出论据来,方才能服众。”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附和:“没错,我们是县学的学子,若是只会骂人,与街上的泼妇何异?”

  那人闻言便笑了:“好,你们既然说我只会骂人,时杰,我问你,我大宋立国以来,缘何一直被那辽国欺压?”

  “这算什么问题?”时杰毕竟是官宦子弟出身,很快便恢复自如,听到对方的问题,有些不屑一顾,“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我大宋自从立国伊始,便失了幽云十六州的养马之地,辽人善于马战,我大宋怎可敌得过?”

  那人闻言嗤笑了一声:“那我再问你,汉高祖刘邦起兵之时,有多少地盘,多少兵马?唐高祖太原起兵之时,又有多少地盘,多少兵马?我大宋立国之时,又有多少地盘,多少兵马?”

  “这……”时杰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他知道对方问这话的意思,当初太祖皇帝陈桥驿黄袍加身之时,当时的资本远比汉唐两代的开国皇帝都要雄厚,但是明显如今大宋的处境却难以比得上汉唐盛世。

  这其中的缘由,自然不是一句无养马之地可以解释的。

  鲁智深在旁边听的有趣,他刚在正要睡着,被这帮酸秀才打扰了清梦,听他们议论天下大势,觉得可笑至极,不想这帮读书人里竟然还有一个妙人,怼得那群‘子曰’说不出话来,真是畅快。

  “那你说是为何?”有人问道。

  那人闻言摇了摇头:“这其中的原因,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要是写成书,便是数十万言也难以言尽。”

  “这只是一面之词,”时杰闻言反击道,“你若是知道,何不明言?”

  那人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是百分百了解。不过既然你一定要问,我便告诉你,大宋今日之困境,其中的隐忧的确是从立国之时便种下了,不过却不是因为缺少什么养马之地。”

  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冗兵冗官冗费,此三者,皆是因为朝廷政策不当所致,自古以来,但凡国家动荡,其乱皆是出自于上,大宋的赋税,是历朝历代以来最高的,再加上官府贪墨横行,上行下效,百姓已然是生活苦不堪言,如此下去,就算没有外敌,也是亡国有日。”

  “你怎可如此诽谤朝廷?简直危言耸听。”

  “算了!”有人劝解道,“显宗本来也不想多言,是我们逼他说的,我们还是去别处游玩罢。”

  众人都怕再从他口中听见什么惊世骇俗之言,拉着时杰,往别处去了。

  那人见状也不理会众人,重新躺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和其他朝代相比,宋朝从立国开始,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就没断过,他记得前世看过一篇统计,宋朝是历史上农民起义最多的朝代,根本原因就是老百姓的生活太艰难。

  国家为了应对三冗,加大了征税的力度,造成了大批无家可归者。

  内忧外患之下,朝廷不得不加大了对军费的投入,据统计,宋朝最多时,全国税收的六分之五都投入在了军队上。

  匪夷所思的是,军费投入这么多,军队战斗力却一直在下滑,可想而知,这些军费大部分都被中间的官员贪污了。

  宋朝的孱弱,根本原因还在于政府的无所作为。

  鲁智深见这人眉头紧蹙,深为他刚才那一番言论所触动,心道天底下到底还是有些明白人,洒家倒也不能轻视这些书生。

  就连旁边的花小妹,也是双手托着下巴,思考这书生刚才那番话。

  俩人又休息了片刻,鲁智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起身道:“歇也歇够了,今日还要去那东溪村,还是早上路罢。”

  花小妹闻言点点头,去树上把驴子解了。

  却见那书生听到“东溪村”三个字下意识的转过了头,诧异的打量着二人,越看脸色越古怪。

  “秃!那书生,”鲁智深见书生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喝道,“洒家脸上有字?”

  “花和尚鲁智深?”

  鲁智深闻言愣住了,没想到这书生竟然一言就道出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