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第254章 兵临城下
作者:寒不川的小说      更新:2019-06-30

  告别冯佳慧,荣亲王心事重重地离开夏清阁正殿。

  “六哥哥,这么晚了,你还要走吗?”

  荣亲王经历了心灰意冷,现在恨不得立马跑到会昌山,或者星夜疾驰飞往福建一问究竟。

  还未出王府大门,一个身量瘦小,侍卫模样的人,骑着快马飞到荣亲王府。

  “速速通秉荣亲王,速速通秉荣亲王。”

  荣亲王此时已经步入门廊下,见来人面相有些熟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迎上去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快说!”

  “王爷,我是南城门的侍卫,前几个月王爷巡视过我们。”侍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荣亲王想起来来人是谁,心里一惊,这么晚,南城门侍卫漏液过来,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出事儿了?”

  侍卫想一股脑把自己肚子里的话,都倒出来。恰恰所有的话想石子一样,卡在瓶颈里,一个也出不来。

  “你别急,慢慢说!”荣亲王拉住侍卫道。

  侍卫见荣亲王亲自拉住自己,眼泪一下子飞溅出来,说道:“王爷,不好了!”

  “怎么了?”

  “京南大营一万多人马如今集结在南城门外。”

  “是京南大营的驻军?”

  “是!王爷!京南大营的一个参将拿着王爷您的手谕,让我们打开城门。”

  “本王的手谕?”

  “是!”

  “本王并没有调动京南大营的戍军!”

  “您前几月巡视九门的时候,交代过,没有您的口谕,不能私自让地方和城外的驻军进驻京城。”

  “你们放行了嘛?”

  侍卫哇哇大哭,喊道:“没有!”

  荣亲王紧紧抓住侍卫胳膊说:“很好,你们做的很好!”

  侍卫还是跟死了爹娘一样,吼着:“王爷,快顶不住了。我们头儿跟他们僵持着,对方人手太多,我们头儿说我个子最小,力气也最小,所以才让我来给王爷报信儿。”

  荣亲王森厉地问道:“双方交火了了?”

  侍卫哇哇地哭着点头,“我出来的时候,两队人马正在火并。我们一共就几百人,对方黑压压的一片,肯定守不住的。”

  “这事儿禀告九门提督了吗?”

  “王爷,头儿说冯提督是武安侯的弟弟,不让通秉,只让我过来跟王爷说。”

  荣亲王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其中的厉害关系,然后对小侍卫说:“你现在去九门提督冯修遥的府上,就说本王让你告诉冯修遥,让他立即传令京中九门各处守军,火速增援南城门。”

  小侍卫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我们头儿说,冯提督是武安侯的弟弟。”

  荣亲王拍着小侍卫的肩膀说:“事不宜迟,你赶快去照着本王的话,传给冯修遥。”

  给小侍卫拴马的门吏,还没捆好马缰绳,又飞快地解开。

  荣亲王和小侍卫,兵分两路,消失在凌晨的夜幕里。

  一袭迎风飞舞的黑色夜行衣,如同劈开黎明的长剑,朝着太阳将要升起的方向,狠狠扎进暗夜的最深处。

  刑部大狱的牢门前,宽阔的靛青大氅中,递出一张亲王金牌。

  借着昏暗的火把,狱卒看到一个硕大的‘荣’字。

  “你是荣亲王?”把守的狱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

  “金世峰关在哪里?”

  “王爷,金将军……”

  “小点声儿!”

  “王爷,金将军关在地牢里。没有我们牢头的命令,谁也不能见。”

  ‘啪’荣亲王一个嘴巴子打得狱卒两眼冒金星,恶狠狠地说:“你们刑部尚书给本王提鞋还得看本王的脸色。你一个芝麻大点儿的狗东西,竟敢拦着本王的路?”

  狱卒捂着脸,想哭不敢哭出声,想喊又害怕荣亲王再给一个嘴巴子,急得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淌。

  荣亲王再次狠厉地说:“快带路,要不然本王捅死你!”

  狱卒又惊又恐,惊恐之下小便也失了禁,一股温热的尿骚味在两人之间升腾。

  “快开门带路!”

  狱卒第三次受到恐吓,鬼使神差地拿出钥匙,打开牢门,沿着一条秘密的通道,带着荣亲王下了地牢。

  昏黄的火把照着肮脏的班房,荣亲王的脚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带路的狱卒忽然停在一间牢房前面,荣亲王隔着铁栏,看见金世峰光着膀子,通身只穿了一条裤衩躺在凉席上呼呼大睡。

  “打开!”荣亲王一边说,一边悄悄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元宝。

  “王爷,放了他,奴才就没命了。”空旷的地牢中,这句话十分清晰。

  “本王已经进来了,你不打开,也是活不成。”

  “王爷……”狱卒艰难地抉择,到底是立刻就死?还是等东窗事发再死?

  相较之下,还是决定东窗事发之后,比较合适。万一能抵赖过去,或许还能捡一条小命。

  如果违背眼前的阎王,那可就是说死就死了。

  想到这里,狱卒颤颤巍巍地拿出钥匙,巨大的惊恐,使得他浑身颤抖,拿着钥匙塞了半天,塞不进钥匙孔里。

  荣亲王将钥匙夺过来,将金元宝放在狱卒手中,丢下一句话:“五十两金子,够你全家逃命了。滚吧。”

  狱卒拿着沉甸甸的金子,悲喜交加,无所适从,自己光棍儿一个,五十两金子,就是五百两白银,娶十个二十个媳妇都是绰绰有余。

  “还不快滚,等天亮,想逃也逃不了了。”

  狱卒二话不说,跪在水坑里磕了一个头,摘掉头上的帽子,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荣亲王自己拿着钥匙,打开牢门,刚进去,浓重的粪臭腥臊扑鼻而来。环视一周,只见牢房中除了一方床铺之外,到处都是污水横流,墙根儿上几条还未风干的痕迹,一看就是小便浇出来的杰作。

  顾不上脚下的污秽,走到金世峰身边,拍了拍金世峰的膀子。

  熟睡中的金世峰,一转身看见一袭黑色大氅,再确认了面孔,直接从梦中惊醒。

  “王爷,你怎么来了?”

  “小耗子在宫里出不来了。”

  “艹他奶奶的,他们还真他妈的造反了。”

  金世峰‘腾’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几乎要把枯朽的木床晃散架。站起来之后,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裤衩,四下寻找衣服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服已经跟狱卒们换了酒肉。

  一个血气方刚的爷们儿,就这样站在荣亲王面前发窘。

  “王爷,卑职的衣服没了。”

  荣亲王从自己身上解下大氅,笑着说:“都换酒肉了?”

  金世峰光着膀子披上大氅,一脸为难憨厚地说:“都换了!”说完又跟小孩子一样,鼓着嘴解释说道:“一天三顿全是窝头咸菜。”

  荣亲王也朗朗一笑,“将军真是个痛快人。”

  金世峰脸色红赧,羞却地说:“反正在这里也不用见人,天热衣服放在那里无用,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

  “事不宜迟,如今京南大营的驻军已经开到城下。”

  “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大约一万。”

  “他妈的,还以为都过来呢!只来了一万,杀了他们还不都塞牙缝。”

  “你赶紧回营,回去之后直接干掉顾景雄。”荣亲王说着从胸中摸出一块金黄的虎符。

  “皇上的虎符,可以调令天下军马的虎符?”

  荣亲王将虎符塞进金世峰的手里。临危受命说道:“这是当今皇上的虎符,今儿本王给你,本王现在任命你为建章营统帅。带着你们建章营五万人马,火速增援京城。”

  金世峰毫不犹豫地接过虎符,跪在肮脏的水坑里,拜谢道:“王爷,卑职万死不辞。”

  荣亲王赶紧拉起金世峰,说道:“天色马上就亮了,等着北城门一开,你就出去。建章营离京城最远,天黑之前你务必要带着人马赶回京城。你亲自带着四万人马去宫中支应,另外一万人马让曾文运带着到京郊的行在集结,在那里等候李慕广将军的调遣。”

  “末将明白。”

  “将本王的话重复一遍。”

  “卑职天亮之后从北城门出城,集结好大军之后,火速增援京城。卑职带着四万人马进宫,曾文运带着一万人马到近郊行在,与李慕广将军会师。”

  荣亲王坚定地点点头。“千钧一发,一切拜托金将军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卑职和建章营五万弟兄,誓死效忠皇上太后和王爷。”

  “好,多谢的话,本王此时不能多说,咱们立马出发。”

  两人转身出了牢房,金世峰停下说:“王爷稍等,卑职办点私事儿!”

  说完转身,一脚踹开牢门,背对着荣亲王,叉开双腿直挺挺地站在门框里。

  一泡痛快的小便,浇在肮脏的污水中,发出响亮的回声。

  事毕,惬意地转身,荣亲王仔细地打量着金世峰,八尺高的彪形大汉,一记大氅遮住他健硕的膀子。大氅的系绳下,两块结实的胸肌,斗志昂扬地呐喊。沟壑深浅的腹肌,和浑圆的大腿中间只有一条白布裤衩。荣亲王来不及多看,带着金世峰出了刑部大狱。

  刚好王府管家牵着一匹骏马也匆匆赶来。

  荣亲王和金世峰各自跨上马,一个向城北,一个向皇宫。各自踏上了征程。

  黎明的京城,安静得只听到早起的鸟叫。

  在第一缕晨光照射在皇宫最高的屋檐上的时候,荣亲王已经匆匆地赶回紫宸殿。张秀庭一夜未眠,胡子拉碴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荣亲王说道:“王爷,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宫里?”

  张秀庭昨夜一直嘱咐荣亲王赶紧找个可靠的地方避一避。没想到天不亮,荣亲王竟然又出现在紫宸殿。

  “皇上已经传了口谕,让大臣和各位宗室的王爷今儿都来紫宸殿议事。”

  荣亲王一急,忽然有种末世来临,大悲大切的动容。不知从哪里涌出了许多泪水,拉住张秀庭说:“皇上打定主意了?”

  张秀庭单手捧着圣旨,两外一只手,拍了拍荣亲王的手,动情地说:“王爷,这会儿不是掉眼泪的时候,您赶紧准备接下来的章程吧。”一面说一面拉着荣亲王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已经不是逃走的最佳时机。荣亲王既然已经回来,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皇宫。

  “京南大营已经在城南门和守军交火了。如果冯修遥能帮忙,估计能稳住局面,不过也就是半天的功夫,京南大营还有几万人马一旦反扑过来,九门提督的两万兵马肯定挡不住。”

  张秀庭看了看紫宸殿广场上的日晷,“如今是寅末卯初,若是冯修遥指望不上,这会儿一万人就已经杀进宫里了。反扑的话,估计要到午时了。”

  荣亲王抓住张秀庭说:“张大人,昨儿你拔刀要手刃东安太妃,今儿他们逼宫第一个不会放过你,这圣旨本王找人送出去,你到太后的慈宁宫,和太后一起出去避一避吧。”

  张秀庭感激地望了荣亲王一眼,摇摇头说道:“我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荣亲王面对这样的忠贞之臣,心里除了感佩不再多言,因为任何语言都无法撼动张秀庭心中的信仰。

  “倒是王爷赶紧躲一躲,江山不能没有后继人,王爷三思。”

  “本王不信,武安侯敢杀本王?三哥敢杀本王?”

  “王爷,事到如今,臣不再劝王爷。但是王爷赶紧把太后送出去,历朝历代的政变,都是死人堆里捡命。”

  “好,本王去护送太后出宫。”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张秀庭再三嘱咐。

  两人分开,荣亲王大汗淋漓地跑到慈宁宫。魏公公夹着浮尘迎过来。

  “今儿也是出了奇。太后睡到这会儿还没醒。”

  魏公公刚说完,就听见殿里太后的声音传出来。

  “毓彦回来了?”

  荣亲王一边掀帘子进殿,一边说:“娘,我回来了。”

  进了太后的寝殿,魏公公赶紧伺候太后换衣。

  “不要这件儿,之前让你做的衣服呢?”

  魏公公会意,打开紫檀衣柜,取出了一套寻常妇人的服饰。

  “佳慧同意了吗?”太后一只手捏着盘口,一只手捏着盘扣孔,盯着荣亲王说道。

  荣亲王摇了摇头说:“不同意。”

  太后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意外的表情,扣完一只盘扣,两只手又都捏住第二只。

  “金世峰放出来了?”

  这次荣亲王点点头说道:“放出来了。”

  太后总算露出了笑模样,捏住第三只扣子说:“很好,金世峰是个猛将。关键时候还是很有一手的。”

  “娘,京南大营已经在南城门交上手了。”

  “嗨!不急,冯修遥估计能挡一晌午。没事儿!”

  “娘,儿子送您出宫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急,娘还得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