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问梁园旧宾客 第46章:夫妻闲隙
作者:梁园幽草的小说      更新:2019-09-09

  7、吴王东宫,刘贤与芷兰寝殿。

  芷兰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她对着铜镜摘下头饰和耳饰。

  镜子里的她,面色沉静如水。

  须臾,她移步到几案前,摊开了一个布包,取出里面的一些竹简,然后在面前的几案上摊开,用手抚摸着那竹简上的字,嘴唇轻轻翕动,吐出两个字:“太傅……”

  离开了睢阳,离开了亲人们,来到这人地两生的吴国地界,思乡的情绪就像是一条长长的虫子,日夜噬咬着她的内心……每当这个时候,她便取出贾太傅的这些竹简,一支支取来细看,心里得以稍稍宽慰。

  自从贾谊去世,这些竹简早不知在她手上摩挲过多少遍,每每拿出来一点点抚摸,就像是又见到了那个人,心里暖暖的,也酸酸的,有一些眼泪悄悄地在心底里流……随着流向心里的那些无声的泪痕,她的憋闷与痛楚便会减少几分……时间正无意之间,冲刷着她心底的怀念与怨艾……

  不知什么时候,刘贤突然从外面进来,他以手制止了杏儿出声,悄悄走到芷兰身后,将手揽过她的肩膀,见她的手正在那些竹简上,不禁恼怒起来:“我就说嘛!什么东西能让你这么聚精会神,原来是这些破简疏,看吧看吧!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一把火把它们全给烧了!”

  芷兰叹息一声,将书简卷起来放好,然后甩掉他的手,道:“你最好别惹我。”

  刘贤讪笑:“这叫什么话?你嫁来咱这里已经好些天了,还这样死人一样板着脸,说什么不让人惹你,那你为什么要出嫁?难道女子嫁人不就是让丈夫来招惹的么?”

  芷兰骂了一句:“下流!”

  刘贤由讪笑变成了冷笑:“哼!我就知道你嘴里没好话!”

  芷兰:“对你这种人,我不会有好话。”

  刘贤:“那我也奉劝你——你也别把我惹毛了!惹毛了我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芷兰转过脸去不理他。

  刘贤却又转到另一边,看着她的脸说:“我再告诉你,不论你在娘家怎么样?如今你是我的人了,我不许你心里再装着别的什么人!”

  芷兰“哧”地一声,冷笑道:“刘贤,那我也告诉你,嫁给你并非我情愿,如今我的人已经奉诏来到吴国,遂了你的心愿的,至于心在哪里,那却并不是你管得了的。你天大的能耐,也只能管得了我的人,管不了我的心,我心里装谁不装谁,还真不是你作得了主的。”

  刘贤气哼哼地,咬牙切齿说:“我再想不明白,那姓贾的他有什么好?不过一介穷酸书生!且还是个有家室的,再说他人也都死了这多天了,值得你这么放不下他?”

  见芷兰只是不言语,刘贤又进一步上前逼着她道:“你要真的是个痴情放不下的,为什么当初他死的时候你不也一根绳吊死了随他去?可见也并不是个终身不渝的。既是没跟了他去?再不济,也该陪着那贾谊的坟墓为他守身如玉,可是你连这个也做不到!别对我说你是为着不敢抗旨,为着全族的人不跟着你掉脑袋!无论如何,你这一路也算是走过来了。既这样活也活过来,走也走过来了,若不痛痛快快地好好活,那是连你自己只怕也是对不住了的!何不索性抛开那一切,跟咱从头开始?”

  芷兰虽仍是不言语,可是他的话,却在她心里激起涟漪:人都说盗亦有盗,原来做了流氓的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而这套理论,却也是一般正人君子想像不到,也无从辩驳的。

  见芷兰不言语,刘贤以为说动了她,便凑过来,干脆搬过她的脸来,做出一副死皮赖脸相:“好兰儿,咱求求你,跟咱说句话好不好?别这么一天到晚吊着脸子,自你嫁到这吴国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到现在,竟就没见过你的笑脸,你也请开尊口,说说看,我跟吴国哪一点配不上你?哪一点对不起你?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天天挂着脸色给人看的?”

  芷兰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摇头道:“我跟你无话可说,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刘贤:“哼!自视甚高,一副穷酸文人相,就你等那点心事,说说看,我什么不懂?”

  芷兰声音低沉,言语中含着轻蔑、无奈与愤懑:“你不懂得的太多了!”说完执拗地甩开他的手。

  刘贤一边走开一边冷笑道:“我不懂,那他贾谊懂什么?他不就会挑唆着皇上削藩么?还有什么易服帜,还有得罪了满朝老臣的列侯之国……你瞧他一天到晚净给皇上出的什么馊主意!难怪满朝文武竟没一个待见他、替他说话的——就一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芷兰无意反驳,又忍不住说:“他还主张重农抑商,抗击匈奴……”

  刘贤不等她说完就哈哈大笑:“抗击匈奴?就他!大汉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也用不上他这样一个没有缚鸡之力的白脸书生去抗击匈奴!他以为他是谁,瞧他整天叽叽歪歪,恨不得一天一封奏疏地往上呈递,有用么?封国的诸侯们不是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削藩?就那刘恒他敢么?想当初高皇帝把他封在代国那个又偏又远的穷地方,哪只眼睛看上他了?那年高后要迁他去赵国,他硬是没敢去!”

  芷兰听到此不觉柳眉倒竖,打断他说:“刘贤,你闭嘴,我辱没太傅也罢了,还敢如此辱没当今陛下!真是要造反了么?”

  刘贤哪里会听她的,反而故意凑到她面前:“怎么,说得你心疼了?”

  芷兰咬咬牙:“比起太傅,你才什么都不是!你不光什么都不是,你还是个无耻的乱臣贼子——就凭你刚才说出那些话,若有人捅出去,判你个忤逆谋反灭九族都不为过!”

  刘贤:“少跟我来这一套!什么叫谋反?谋反又怎么了?照你这么说,所有藩国诸侯就都得乖乖地任他刘恒宰割?凭什么?我吴国的封地,那可是高皇帝给的!这汉室天下,那也是所有刘姓宗室共有的,不是他刘恒一个人的!他若是真敢大举削藩,天下要谋反的人多了去了!”

  芷兰站起来:“你过分了!如此狂妄,你眼里除了你和你父王,还有谁?”

  刘贤笑了:“我还有你。”

  芷兰不屑地:“呸!一个目无君上心怀叵测之人,如何立足天下?又怎么配为人子夫!”

  俩人正吵到不可开交,就听得门外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

  菊儿在门口叫道:“袁相国来了!”

  杏儿遂走去开门,果见袁盎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握着酒杯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