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寒门 第二卷 龙出升天 第70章 逃港
作者:北京懒龙的小说      更新:2019-04-10

  入夜,茫茫的海面上晃动着月光的粼粼波纹,宋义趴在一个汽车轮胎上,奋力划动,游向陌生未知而又充满希望的彼岸。

  这片海域被香港人叫做后海湾,多年以后,大陆版的地图会标注上“深.圳湾”三个字。

  后海湾左接深圳宝安,右连香港,成千上万的大陆偷渡者曾从这里游去香港。

  新中国建立后,因为“反右”“四清”“文革”“上山下乡”一系列政治运动带来的政治和经济上的煎熬,使得逃港现象绵延了整整30年。

  据《大逃港》作者陈秉安查阅有关资料,历史上出现过4次大规模的逃港潮,分别是1957年、1962年、1972年和1979年,逃港者各个阶层的都有,主要来自广东、湖南、湖北、江西、广西等全国12个省、62个市(县)。

  逃港有着不同的时代背景。建国初期的逃港,主要是因为政见不同,以国民党残留人员和所谓的“地富反坏分子”居多。1957年、1962年逃港主要是由于国内生活条件差,历次政治运动又使得经济问题雪上加霜,“反右”“大跃进”更是引起了大饥荒。1972年逃港的主要是知识青年,他们认识到“文革”是错误的,又看不到回城的希望,所以萌生了逃港的念头。1979年逃港则是由一则“伊丽莎白女王诞辰时香港将大放边境3天”的谣言引发的。

  那个特殊历史时期,中国内地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状态。但宝A县(1979年3月改为SZ市)不同,这里与香港接壤,把香港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宝A县一个农民劳动一天的收入平均是0.7元,而香港则有70元港币左右。一边早就用上了电视、冰箱,另一边只能吃红薯、咸鱼……悬殊的差距,引起了群众的不满。

  逃港的方式主要有三种:陆路、游海、坐船。其中,中老年、妇女、儿童一般选择陆路,从深圳梧桐山、沙头角一代翻越边防铁丝网;游海的主要是年轻人,也是最常用的方式。

  很多广东人回忆说,那个时期珠江里总是有很多练游泳的人,孩子从小就被灌输“好好练游泳,日后去香港”。人们通常选择从蛇口一带下水,游过深圳湾,在香港新界西北部的元朗登岸。如果一切顺利,需要一个多小时。为了防止逃港,当时潮汐涨落时间是高度机密。很多逃港者由于不了解涨落潮的时间,往往选择在落潮的时候下水,结果游到半路开始涨潮,拼不过去,淹死在半路,又被海浪打回到岸上。

  前世宋义曾经看过陆续有一些人在回忆录里写到自己逃港的经历,比如曾任中央音乐学院院长的马思聪,就是乘小船偷渡过去的;香港“期货教父”刘梦熊则走了6天6夜才到海边,从天黑游到天亮,最后默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的***语录抵达了对岸……还有千千万万的逃港人没有留下名字。

  逃过去的人,都是从社会最底层做起,吃尽苦头,慢慢发达起来,跻身社会上层。曾有统计,在上世纪末香港排名前100位的富豪中,有40多人是六七十年代的逃港者,其中就包括金利来集团创始人兼董事局主席曾宪梓。

  现在正处于严打时期,除了偷渡香港,宋义没有别的选择。杀人偿命,即便是误伤,没有年满18岁,也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他无法想象重生后的自己,要和二叔宋在伟一样,一辈子在铁窗后面度过。

  在汉武市郊区的小山上,宋义在惶恐惊惧中,度过了逃亡的第一个夜晚。考虑到应该不会牵连家人,宋义决定亡命天涯,至于方向,他选择了南下去广东,广东外来人口众多,经济发展迅猛,是短期藏身和谋生的好地方。

  阴差阳错,宋义搭乘的南下货车的目的地是深圳。

  提前跳车的宋义绝望地发现,深圳经常查验身份证,对见不得光的他来说,无数人憧憬的深圳比汉武还致命。

  “虞兮虞兮奈若何!”宋义彷徨无计,直到他看到了大海。

  前世宋义曾经看过陈秉安的《大逃港》,得益于改革开放,生活水平提高,80年后很少有人偷渡。现在就更少,这恰恰为走投无路的宋义提供了泅渡香港的可能,而且邻居江贵是广东人,江鹏小时候曾经教过宋征宋义粤语,宋义说粤语不行,但大致能听懂,这使他最后下定了决心。

  破釜沉舟,宋义拿出身上最后的人民币,采购了旧轮胎,防身的木工锤,饱餐一顿养足精神后,把鞋和木工锤绑在轮胎周边,毅然走进大海,游向彼岸。

  因为携带轮胎和必要保命利器,泅渡速度缓慢,宋义到达陆地时,已经筋疲力尽。此时天色仍暗,四周一片寂静,宋义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到来,曾经有一个说法,对人威胁最大的,并不是残酷的大自然,而是人类的同类。

  经过短暂的休息,宋义恢复了部分体力,他解下绑在轮胎上的球鞋穿好,手执木工锤,向海岸边的树林进发。

  周围一片漆黑,但离天亮并没有多长时间,宋义不敢懈怠,仍然努力向前。

  突然,前方响起了枪声,刚才静寂的树林顿时喧闹起来,宋义本能地绕开,往靠近陆地的右侧狂奔起来。

  才跑几分钟,宋义就听见了左侧凄厉的口哨声,警察的呼叫声,甚至还有女人的哭喊和警犬的吠叫,距离如此之近,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站住,不许跑!”突然宋义前方响起了警察的吼叫,宋义肝胆欲裂,他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一个警察左手举着手电筒朝宋义的方向走来,这时,宋义前方突然冲出一个手抱婴儿的女人。

  “都站住,不许动。”警察举起了右手的手枪。

  这时,出现了让宋义永生难忘的一幕,那女人突然把手中婴儿一把塞到警察怀里,然后撒腿就跑。

  警察本能地抱住孩子,他愣了一会,猛然将婴儿扔到地上,举枪朝女人射击。

  距离太近,女人被击中后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她仍然努力向前爬动,嘴里用粤语不停地恳求:“都是一个祖宗,我亲戚也在香港,饶了我吧,求求你!”

  那警察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上来用手枪枪柄狠狠地锤打女人的背部,一下接一下。

  这一瞬间,宋义甚至有一种广东人拿石头砸椰子的幻觉,但不远处婴儿的哭声提醒他,这不是梦幻,是发生在眼前的人间惨剧。热血涌上了宋义的头顶,他猛然扬起木工锤,就要锤向警察的头部。

  这时旁边又传来了急促的喝叫声和脚步声,那警察还在继续殴打地上的女人,宋义不假思索,拔腿亡命奔逃。

  此时天色渐明,从天空俯瞰,可以看到沙滩边小树林前方,奔逃着一个全身赤裸的青年男子,他右手拿着手木工锤,面目狰狞,不远的后方是荷枪实弹的警察,狂吠的猛犬,跪地求饶的偷渡者,以及地上鲜血淋漓的尸体,这一切宛如梅尔·吉布森的电影《启示录》中男主角逃命的经典场景,也如同一幅精致的逃港油画。

  得益于这一年刻苦的山地跑步训练,宋义奔跑十分迅速,他赤裸的身躯被树枝刮扎的鲜血淋漓,但恐惧让他丝毫感觉不到庝痛。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一直到天色已亮,全身力气耗尽,宋义才无力地钻进高高的茅草丛,躲藏起来。

  喘息稍定,宋义抬头观察周边的环境,他现在早已远离海滩,身处一座小山上,这是海边常见的安第斯山脉地势,远处是高高低低的大小山峰,绵延曲折。

  宋义的身体已经被树枝和茅草刮擦出数道伤口,灼烧般的庝痛感让他几乎难以承受,但现在远远不是休息的时候。

  大自然会给身体带来痛苦,会有豺狼虎豹,但现在宋义更害怕来自同类的威胁,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喘息,山林深处无疑是理想场所。

  他艰难地站起身,继续朝山顶进发。

  山上全是绿叶茂密的树林,从树叶稀疏的地方望去,近处的山也布满了树林,现出了一片浓绿。薄雾缭绕白纱般的柔柔地漂浮在空中。树木静静地站在蔚蓝的天空下,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照进来,斑斑驳驳地洒落在草地上。草地上闪烁着晶莹的露珠,散发着青草和鲜花的芳香。

  前面传来了流水的潺潺声,宋义走近一看,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

  饱饮溪水后,大自然又给了宋义慷慨的馈赠,小溪里游动着身体透明的小虾,数量还不少。宋义捏起一只塞进嘴里,腥中略带一点甜味。

  味道不错,宋义俯身抓虾,边抓边吃,一连吃了几十只,才算安慰了自己那饥肠辘辘的胃。

  解决了饥渴,宋义满足地抬起头,突然,他身体猛地变得僵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