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义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在鹤爷房间里救的小姑娘。
“大哥,带我一起走吧。”
宋义正要亡命天涯,哪能带个女孩晃悠,而且他救了女孩一命,也算对得起她。他摇摇头,断然拒绝,转身就走。
“大哥,我舅舅在香港,可以帮忙办身份证。”女孩努力小跑着追赶,嘴里喊了起来。
“姑娘,你舅舅是做什么的?”身份证是偷渡者的第一要务,宋义一个急刹车,停步,扭头,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走。
“我舅舅是开工厂做衣服的,就在不远的钻石山,你知道钻石山吗?”心愿得偿,女孩高兴地说唱了起来,“到了钻石山,遍地都是钻石;顺风又顺水,找到尖沙嘴;石油便宜过水,买肉无需排队。”
刚刚经历过文革的大陆经济非常落后,很多广东人都想去投奔香港的亲戚,这是偷渡者编排的口号,宋义并不知道,听完感觉不太靠谱,他有点后悔刚才同意一起走的决定,但此时女孩已经跟了上来。
“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分开走吧,我要去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宋义不甘心,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知道很远,你看我都带上了什么?”女孩得意地举起手里的东西。
宋义一看,居然是一口钢筋锅和砍刀。
“我装了满满一锅米,足够我们吃好久的粥,你拿着,太沉我拿不动。”女孩还真不见外,“要不,砍刀也放你包里吧,太沉了我怕跟不上你。”
宋义傻呆呆地背着砍刀,端着一锅米,走了半天才问出来:“为什么要跟着我?”
女孩向山下小院子一指,“你自己看。”
宋义转过身,小院子里人蛇分为几组,正在打斗不休。
女孩说道:“他们都在争抢屋子里的东西,吃的,喝的,还有钱,还好我跑的快。”
宋义摇摇头,默然不语,这就是人性。
下午两点半,一路无语沉默的宋义二人终于到达了山顶,山顶凉风习习,从山顶往下看,香港的面貌终于一览无余。
美好世界如此之近,两人相顾一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同志你好,我是阿珍。”
“你好,我是阿灿。”
“骗人都不懂,阿灿是骂人的话,以后我教你说香港话吧。”
阿灿是1970至1990年代香港人对来自中国大陆移民的俗称,带有歧视意味,意思是性格愚昧、土里土气而且急于求成的大陆新移民。直到2000年后期起,“蝗虫”成为香港人对大陆人的新贬称。
“阿珍老师好,还是叫我阿灿吧。”
四目相对,宋义才发现阿珍比自己个头还高,就是身形瘦削,天知道她抱着那么重的一锅米是怎么追上自己的,生命有时如此顽强坚韧,他暗暗赞叹。
宋义的想法是从山里绕过警察的设卡,而不是冒险走公路,这样的走法风险最低,但需要大量的食物。一般的偷渡者不具备宋义二人的条件,无法绕这么远的路程,只能被迫硬闯重重关卡。
宋义前世从《大逃港》中知道,边界从尖鼻嘴到市区的尖沙嘴,仅仅二十里,却充满了血泪和危险,无数偷渡者倒在了这20里的路程上。因此,从上岸那一刻起,宋义就决定从山里绕道走。
事实证明宋义的决定完全正确,小院里他救下的十一个偷渡者,最后都一一被警察抓获,全部遣返大陆。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宋义二人终于找到理想的宿营地。
两人游目四顾,面前竟是个锦簇翠谷,里面有一潭碧水。阿珍大声欢呼,脚下踏着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哪想得到在这群山之中,竟会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
这时两人已顾不上旅途辛劳,放开脚步向前疾奔,直奔了一里多路,才遇一座高峰阻路。放眼四望,但见翠谷四周群山环绕,似乎从未有人迹到过。三面山峰插云,险峻陡峭,决计无法攀援出入。
宋义满心喜欢,看草地上还有野鸡和兔子,见了他们惊慌逃避,旁边几颗树上还有不知名的果子。他心道:“老天爷待我果真不薄,安排下这等仙境,给我作喘息之地。”
阿珍在树边大叫:“阿灿,快过来,这果子我认识可以吃,味道酸酸甜甜的。”
宋义大声笑道:“这里好玩得很呢。”爬在树上摘了几枚不知名的果子,拿在手里,已闻到一阵甜香,咬了一口,对此时落难的他来说更是鲜美绝伦,桃子无此爽脆,苹果无此香甜,而梨子则逊其三分滑腻。他把一枚果子掷给阿珍,叫道:“接住,好吃的来了!”
昨天看到宋义洗完脸后的真容,发现还没自己大,又经过一天多的和平相处,小姑娘阿珍已经放下心来,两人已经开始熟稔。
午饭准备做鸡肉粥,因为有了足够的大米,宋义担心熟食招蚂蚁和虫子,昨天做主吃掉,只留了一袋真空包装的烧鸡。
生火时,宋义努力回忆前世学过的钻木取火的步骤,可惜累的满头大汗,手心生痛,火绒仍然没有着火迹象。
“你是在生火?”旁边早就洗完米,捡好柴火的阿珍有点小心翼翼,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赫然是一盒火柴。
宋义:“......”
饭后,勤快的阿珍刚要丢弃鸡骨头,宋义伸手拿了过去。
“你不是说招虫子蚂蚁吗?”
“留着当诱饵抓鱼。”宋义盯上了水潭里的鱼虾,看着火堆又说道:“我们还得呆一阵,要留下火种,否则火柴用完了倒有点儿麻烦。”
宋义又围了个灰堆,将半燃的柴藏在其中,以防熄灭,看着阿珍崇拜的眼光,宋义得意洋洋,总算找回了场子,吃饱喝足,下面自然是休息睡觉。
前世作为资深老驴友,这般在野地里独自过活的日子,在宋义毫不希奇,当下便砍木建棚,铺草作床。忙了半天,总算勉强有了点模样,宋义正准备找阿珍显摆邀功。
“阿灿,那边有个山洞,快来帮忙收拾,记得点个火把熏熏蚊虫。”阿珍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堆枯草走了过来。
看看外面简陋的草棚,再看看眼前粗具规模,阴凉舒适的山洞,宋义长叹一口气,决定把草棚改为行宫之用。
......
“阿灿,你怎么了?”
“快把砍刀拿来,我被蛇咬了。”
宋义迅速在腿肚子上方把腿捆住,防止毒液上行到心脏,又用砍刀将咬伤处呈十字割开,伤口处已经开始麻木,割开时并没有庝痛感。宋义心中一片慌乱,现在他脑子已经有眩晕的感觉,宋义咬牙开始用手挤压伤口,这时剧痛感传来,血液流了出来,颜色发黑,确实是被毒蛇咬了。宋义忍痛继续挤压,直到血色鲜红时,他再也坚持不住,晕倒过去。
一天之后,宋义才悠悠醒转,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药草的味道,他撑起身,见伤口处被裹上了厚厚一团草药,又动了动身体,虽然虚弱无力,并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心中大定,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阿灿,吃点粥吧,我把那条蛇的肉也放在里面了,很补的。”阿珍看宋义终于醒了,马上把煮粥的锅端了过来,用剖开的竹子舀着喂宋义。
蛇肉粥味道确实鲜香,宋义喝了大半锅,才停住嘴。
看宋义胃口不错,阿珍不禁高兴的咧开嘴,“妈祖保佑,你总算没事了。”她这段时间采摘草药,照顾宋义,晚上还要担心野兽的袭击,着实累的不轻。
“阿珍,你的嘴怎么肿了?”宋义注意到她的嘴唇和舌头都呈肿胀状,笑起来甚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