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宋义走出家门,奔上摩星岭下的海堤,抬头远眺,正自心旷神怡,蓦地里见不远处海边岩石之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这人却不是阿林是谁?
宋义大吃一惊,但见阿林摇摇晃晃的向内陆走来,显是哭了很久。
“阿林,你怎么了?”宋义把小胖子抱在怀里,轻声问道。阿林仍然抽噎着说道:“阿灿,阿珍做了你老婆,不会不要我了吧,昨天我一个人睡好怕。”
宋义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小阿林依赖病发作,宋义怜惜他年幼失怙,当下使出浑身解数,签下种种不平等条约,终于把小阿林的泪水止住。
两人返身回家,阿珍娇声道:“阿灿……你……”但见他脸色郑重,话到口边又忍住了。宋义道:“阿林早上跑出去哭啦!好不容易才哄好,我刚把他带回来。”
阿珍吓了一跳,低声道:“他没事吧?”随即想起阿林毕竟才7岁,惊惶之意更增,说道:“咱们瞧瞧去!”当下穿好衣服,一同走进阿林房间。
两姐弟腻歪半天,阿林又得到了每月阿珍陪睡6天的承诺,总算是恢复了平常的眉开眼笑。
“阿灿,阿珍,你们就不想妈妈吗?”心满意足的阿林,早饭时还在深挖想妈妈的问题。
“不想!”小夫妻两一脸道貌岸然。
饭后,阿珍兴致勃勃地给宋义丈母娘写信,看宋义有点泱泱,忍不住劝道:“我们偷偷给公公打个电话,只要别说真名字,应该查不到,要不试试?”
新婚之夜,煮完饭后,宋义合盘向阿珍交待了历史真实面目,当然,李欣的信息又变了。宋义随口就换成了林红,反正林红和李欣外形差不多,又转学去了北京,只要事先和宋家人沟通好,不怕阿珍的盘查。
“试试?”宋义眼睛一亮,他站起又坐下,重复多次后,终于忍不住在房间里转起圈圈来,好不容易等阿珍写完信,拉着阿珍就往电话局跑。
拨通电话,宋校长却不在。
“你是哪里?我去叫一下,你等几分钟。”电话那头是新来的黄副校长,他是个认真负责的人,说话字正腔圆,充满了副校长的威仪。
宋义本来心中就有鬼,他顿时认为有人在监视宋在经,不敢再拖延,按照事先准备的演讲稿内容来了句,“我是《故事会》的编辑王澎生,想和宋校长谈小明的故事约稿问题。”就匆匆挂断电话。
他是在澎泽出生,父母一直和他说曾经想取名宋澎生,小明故事系列也是宋义所写,宋在经得知电话内容,应该能猜到是宋义来的电话。
知道电话不顺利,阿珍叹了口气,安慰道:“至少给公公报了平安,也是好事。”
宋义在香港甜蜜地度着蜜月,庆安这边的宋家却炸了锅。
“我昨天偷偷和《故事会》通过电话了,没有王澎生这个编辑,也没有小明的故事约稿之事。我托了公安局的韩局长帮忙查电话来源,最快下午就能知道结果。”
宋在经正在叙述电话内容,他一脸兴奋,连手中烟头烫到手也忘了掐灭。
“一定是阿义,我的儿啊!”
乍闻喜讯,王秀变得歇斯底里,“澎生,阿义就是澎泽生的,除了我们家,没有人知道这个事,而且我就姓王。”
因为体恤她常年辛苦,宋在经帮她在县图书馆请了长期病假,理由是思儿成疾,每月领百分之六十的工资,算是享受到了社会主义福利。
冷不丁清闲下来,王秀同志充沛的体力得不到发挥,所以得知宋义的消息,她立刻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寻儿。
“阿燕在汉武忙饭馆,我正好没有事情,知道电话的所在地,我马上去找,你们不要拦我!”王秀满脸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凶悍。
宋燕和男朋友吴元在汉武经营饭馆,汽车兵吴元已经退伍,因为宋家势起,他没有和前世那样去了武装部当临时工,而是和宋燕一起。吴元在宋家危难之中,赶来帮忙打退了几次霸王家派出的小流氓侵扰,获得了宋家的信任和接受。
公安局长出手,效率就是不一样,结果很快拿到。
宋征这一阵正全力准备高考,他揉了揉疲乏的眼睛,“应该就是阿义,和上次吴元的信封邮戳地址深圳不远。”
说完,他拿出宋义下海前给吴元寄出的信件,信封背面的邮戳上有深圳二字。
宋征又拿出地图,深圳的大海对面赫然就是香港。
“那么远,阿义又没有钱,怎么偷渡过去的,总不能游过大海吧。”王秀还是不敢相信。
“是啊,这么远,至少要游一个小时。”宋在经也疑惑起来。
“他能,阿义至少能游2个小时。”宋征和弟弟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知道弟弟的水性。
“香港!”王秀颓然倒在椅子上。
宋在经解释了好半天,累的口干舌燥后,她总算明白,香港她还真没有办法过去,“你们快想想办法啊,阿义还不知道已经没事了,再不回来,他就要耽误高考,以后当不成干部,可怎么娶老婆啊!”
此时的王秀还不知道,就在两天前,她已然升级为婆婆,小儿子已经有了第一个儿媳妇。
“有了,可以找江贵帮忙,他弟弟就在香港。”宋征突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拜托江贵后,宋校长在学校会议宣布,因为临近高考,为了全力保障高考最后冲刺工作的顺利进行,他决定驻扎在校长办公室。
见宋校长背着铺盖卷入驻办公室,24小时值守电话,黄副校长和老师们都感慨万千,对1986年的高考充满了信心。
可是宋义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即便校长办公室烟灰缸里的烟头每天都堆成了小山,眼睛变成了熊猫眼,苦苦等候多日,宋校长也一直没有接到电话。
......
“阿军,你不去我去,阿义是为了我们才遭难,我一定要找到他。”黑子神情激动,第一次对昔日的老大表示了异议。
孙军和黑子,何安,百合四人正聚集在兄弟电器铺商量。
这大半年来的寻找,他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兄弟电器铺的流动资金已经耗尽,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店面和一点货,旁边的服装店也是勉强维持。
“再等一个月,阿义应该还会打电话来。”孙军稍微理性些,他耐心地劝解,毕竟偷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慎重。
7月对庆安一中全体师生来说,是一个欢乐的月份,高考录取结果已经出炉,一中放了高考的卫星。
林书记和江局长都一脸喜气,陪着省教厅的李副厅长在一中参观考察。
宋校长顶着熊猫眼,像个小学生一样在边上介绍,后面两个副校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庆安一中考上华清1人,北大2人,本科以上32人,其中过重点大学线13人,算上大专以上的,通过率达到了61%,新教学计划获得了初步成功,我们一中全体老师付出了很多。”宋在经说完,话锋一转,“但是,这一切都是在林书记亲自批准,江局长推动的情况下取得,没有两位领导的支持和推进,新教学计划绝无成功的可能,我们一中全体师生已经给省教厅写好了万言感谢信,烦请李厅长带回厅里,让厅里其他领导也知道林书记和江局长,对我们教育工作的支持和贡献。”
李厅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他的脸容轮廓分明,有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他那犀利的目光一射来,宋在经有一种感觉,自己的五官还有一切都被他记下,存在他的脑海中以备他日使用。
李厅长连连点头,满脸郑重的说道:“我代表省教厅收下,并在此对林书记和江局长表示感谢。”然后他又提起了奖励问题,一时皆大欢喜。
吃饭时,李厅长坚持要在学校食堂用餐,并拉着宋在经坐在他的身边。
宋在经连忙示意黄副校长安排,林书记抽空轻声道:“宋校长,看来李厅长对你很是欣赏,你要好好把握这次良机。”
教育局长江贵则表示,如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请教林书记和他,并叮嘱宋校长谨言慎行。
席间,李厅长又问起学校有什么困难。
宋在经沉吟半晌,道:“老师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新教学上,顾不上家里,比如传达室肖老师,光顾维持学校秩序,没时间种菜,孩子都吃不饱饭,连最基本的体育课跑操都脚抽筋;还有英语骨干沙老师,因为工资收入低,连女朋友都吹了。学校竭尽全力,也只能维持目前的水平。”
“唉,钱啊!”
李厅长叹了口气,个头仿佛一下子低了半截,教育厅也是清水衙门,他看向林书记和江局长。
林书记和江局长纷纷表示,今后经费上要向一中倾斜。
“万万不可!”宋校长激动地说道:“为了给一中经费支持,林书记急的头发都掉了不少,专门把县里效益最好的印刷厂拨给一中做校办企业,还有江局长,不光想方设法筹集经费,其他各方面也都给了一中最大的支持。”
说到这里,宋校长熊猫眼圈都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