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术 第三章 豆腐
作者:道狐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纸人慢慢的站起来,被阴风刮得,身上哗啦啦的响。

  惨白的一张脸,猩红的嘴巴,两抹淡淡的朱砂腮红看起来非常妖异,它的眼睛本来描成的是两条细线,这时破开两个黑洞,就好像人的眼皮被缝上后,陡然睁开一样,稀稀落落的都是碎纸屑,眼睛完全就是两个黑乎乎的圆洞。

  被那股风一带,纸人就朝坐在院子中央的李修文扑过去,这时李修文意识还不是太模糊,看到这种情形,心里的惊骇,真是没法形容。

  老道士右手提起桃木剑,左手结了一个手印,口里轻念:“哑哒哪吔沙,哆吔哆啰吔,吔唦吔吽!急急如律令!”一个“令”字刚落,他手中的桃木剑朝李修文一指,撒在他周围的那些小旗帜,就好像被丝线一下牵扯着,倏然都立了起来,一支支小旗帜,微微颤抖着不断轻轻跳动。

  纸人这时嘴巴裂出一道口子,撕开的纸条条从那个口子里都飘出来,李修文感觉脑袋越变越重,眼皮耷拉着,困乏到了极致。老道士迅速伸手到怀里,取了一道杏黄色的狭长符箓,上面勾描着符文,老道士手一扬,那道符箓无火自燃,接着窜飞空中,在粗瓷碗前面插着的那些香上一一飞过,符箓燃尽,香全部点燃。

  阴风更盛,吹得那个纸人围绕着李修文坐着的地方不断绕圈,但就是不能前进半分,风吹得呼呼的,香燃得非常快。

  老道士掐指算着时间,微微皱眉。

  很快,香全部燃尽,纸人被风带得飘向李修文,老道士迈步斜向东南方向走了三步,然后身体以脚后跟为支撑,陡然转着调了一个方向,朝西南方向走出三步,紧接着往前一条,手中的桃木剑往地上一挑,刚好就将那只装了酒的粗瓷碗托在剑尖上。

  他顺势将桃木剑往上一翘,粗瓷碗沿着剑身就滑了下来,老道士伸手一把接住,不作丝毫停留的就含在嘴里,朝着那个纸人猛的喷出去,本来往前扑的纸人,就好像被大锤一下砸中胸口,在空中往后翻了几下,倒栽在不远处。

  老道士稍稍缓了一口气,看向已经吓得几乎瘫在地上的李修文说:“你要撑住,保持清醒,实在觉得头昏,就用刚才给你的那根银针,往你手指尖扎下去,切记,每根手指只能扎一次,只要撑到鸡鸣前,不要让这纸人和你换了身,你就不会化成纸人。”

  李修文浑浑噩噩的连连点头,拿去银针猛的往大拇指一扎,疼得他惨叫一声,银针非常尖锐锋利,一下扎进去整整一个指节,他本来像灌了铅的脑袋,神智一下变得清醒,再看那个栽倒在地的纸人,这时脑袋大半摔烂了,全是稀稀落落的碎纸飞舞。

  阴风一带,纸人又腾身而起,扑飞过来,李修文素来秉承孔老夫子的教诲,子不语怪力乱神,从来不看那些鬼怪笔记小说,此时眼前的情形,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完全就是把他的三观尽毁。

  老道士挡在他身前,脚下迈动步子,好像醉酒一样,急速颠倒的窜来窜去,手中的桃木剑则是不断将地上的一个个粗瓷碗挑起来,然后不论其中装的是什么,都是一口干了立即喷出来,四下阴风越变越大,院子里的柴堆石沙都刮得打旋,纸人翻滚着不断朝前猛冲过来,老道士一口喷出去,纸人就被轰飞退滚几丈。

  七只粗瓷碗里面的酒、米、醋、盐、油、酱、水都喷完,纸人摔滚在不远处,四周阴风变小,李修文吓得随时可能昏过去,右手的五根手指都被他用银针扎了一遍。

  老道士满头大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突然阴风猛的一盛,就见那个纸人在地上急速的一转,再次站了起来,李修文往前看去,惊吓得浑身哆嗦,纸人淅淅沥沥的滴落酒水酱油等混合的液体,全身上上下下都是窟窿眼,一张白嚓嚓的脸上都是黑乎乎的小洞,好几处都露出里面支撑的竹木架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遍体鳞伤、血流不止的人。

  呼啦啦…;…;呼啦啦…;…;风就那么刮着,可怖非常的纸人就好像一个怪异的风筝,离地不到半米,急速俯冲过来,老道士都有猝不及防,他手中的桃木剑往前一顶,就听到“咔啪”一声脆响,那柄桃木剑生生被折断。

  不好!老道士往后来了一个倒空翻,踉跄的退到距离李修文半米的位置,伸手捂住胸口说:“这个纸人里面的竹骨有一部分被换成了槐树枝!我的道行治不了它,只能抵挡一下,你快跑!”

  在《五芽七曜(yao)三十五道术》中有这样的记载:桃制精,柳伏鬼,槐树入阴生妖魅;制作纸人,只能用竹子做里面的骨架,竹子又叫虚实木、天符树,竹筒空腔里面自带地底阴气,是至阴之物,至阴生至阳,竹节却是至阳之物,专门用来锁住其中的地阴气。因此制作纸人这种冥物,都用剖开竹筒,地阴气散尽的至阳竹子来做骨架,防止化妖魅。

  竹子阴阳相生后长出的竹叶,则是天赐的符箓载体,道术最开始出现的时候,还没有纸这种东西,符箓大多都是画在竹叶上。就是后面有了纸,很多符箓都还是画在裁剪成竹叶形状的纸上。

  这时候的纸人本来已经是邪崇,体内再有槐树枝,就引了阴气,化了妖魅,老道士万万没想到这个,所以准备不够,对付不了它,只能让李修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火烈,南方火君。毒丈,震八方。真符化形,速真。急急如律令!”

  老道士快速的踏出七步,口里用刚烈的语调起咒,然后伸手撕下一条道服,咬破指尖在上面描画符文,再一扬手,布带好像一条蛇在空中游走一段,“呼!”的一声就燃烧起来,紧接着那些在地上不断跳动的小旗帜,一支支朝纸人跳飞过去。

  院子里的阴风这时刮得更猛,李修文挣扎着跑出几步,刚一出院门,发现外面竟然寂静一片,半点风都没有,想到那个纸人的狰狞模样,他心里就发紧,踉踉跄跄的,管不了什么方向,埋头就往前跑。

  就那么吓破胆的跑了一段时间,累的实在受不了,双脚都打摆子,李修文就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突然就撞到路上的什么,他一头栽倒在地,挣扎了几下,硬是没站起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豆腐挑子摆在身前,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赶紧过来扶他。

  李修文认得这个女子,是乡里豆腐坊的张唐氏,她和豆腐坊的张二喜订婚,还没等过门,张二喜修豆腐坊的水磨机把脑袋砸烂死了,一个二八美娇娘就成了望门寡妇。

  把李修文从地上扶起来后,张唐氏就问他怎么回事,李修文就将事情捡要紧的说了一遍,张唐氏上上下下的反复打量李修文,几乎都以为他疯了。

  这时路的另一边,就响起惨叫声,两人朝那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一身褴褛衣衫的人,正狼狈至极的奔逃过来,他的周围回旋着一波风劲,一具什么东西正牢牢的附在他的背后。

  那人很快跑近,李修文就看清,正是那个老道士,他这时满脸都是血,肩膀被两截树枝穿透,身上的那件道袍撕出几道大口子。

  而他的背上,赫然爬着那个浑身都是孔洞的狰狞纸人!

  看着李修文就在身前,老道士眼中满是绝望,不过他目光一转,再看到豆腐挑子,顿时大喊起来:“快用豆腐砸我!…;…;”

  李修文和张唐氏都看呆了,直到老道士喊了四五声,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抖抖索索的就掀开豆腐挑子,抓起里面的豆腐就朝老道士砸过去,本来很强劲的阴风,随着豆腐一块块砸过去,逐渐变弱。

  再看那个老道士,拼命的从漫天砸过去的豆腐里爬出来,口里喊:“不要停!不要停!”

  李修文和张唐氏,就一股脑的继续扔豆腐,阴风盘旋着,就被挡在豆腐砸落的地方,眼看一挑子豆腐都要扔完了,他们就看见一个怪异的情形,那个纸人被风带着,不住左右晃飞,用嘴部的那个大黑洞,不断接着砸出去的豆腐。

  纸人接得很准,扔出去的豆腐,几乎一半都从它脸部的黑洞进到纸人的身体里,因为纸人的身上都是孔洞,进去的豆腐,就从那些孔洞挤出来,白白的,一条条的,怎么看怎么惊悚。

  很快,豆腐扔完了,纸人的一张脸,则完全被砸成了三个黑洞。

  老道士精疲力尽的趴在不远处,李修文和张唐氏浑身都湿透了,惊慌失措的往挑子里掏了几把,半点豆腐都没剩下,两人害怕得双脚打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纸人被风劲裹带着,一点点靠拢过来。

  “啊!”李修文和张唐氏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不自禁的紧搂着,就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