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相寻 第十八章 九爷!
作者:真风笑雾的小说      更新:2019-07-15

  “你有八位兄长?”碧月忍不住问道。

  相寻摇着头就“册”了一声:“没有八位兄长,叫什么九爷?”

  相寻问八位兄长,本就是在讥讽阴差。他们真的滴水不漏倒算了,偏偏流出一点讯息来吊人胃口,着实令相寻很不愉快......

  扯什么兄长,是要让阴差没法接话。想不到,话被碧月傻乎乎地接了,相寻不禁有些气恼,回话的语气,自然很是刻薄。

  那个刚开始窃窃私语的阴差,听到这里,直接笑出了声。

  碧月,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傻话后,也不再说话了。

  这时,那个沉稳的声音又响起了,并且果断地结束了这次谈话:“在下还有公务,不敢再烦扰少爷......只愿您安好。”

  “哈?九爷,又成少爷了?”相寻不依不饶起来,“那老爷是谁啊?”

  “别老爷了,他们走了。”碧月冷冰冰地说完,便再次跳到了相寻的耳朵上,然后就猛咬了相寻的耳垂一口,“敢讥讽我!”

  就算十年前的相寻,在这样的对话后,也听得出来阴差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些。然而都对上话了,却没问出什么,让他有些沮丧。

  不过,相寻也没向碧月传达什么不满。因为,他还有其他要问的:“你说他们出手救过我?”

  “是啊。”

  “几时?”

  “你们刚准备把那煞尸推进火堆的时候,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

  这会,相寻真的忘了那时碧月说过什么了。可他知道,说不记得的话,必然会被刁难,进而影响问答的继续......他又想了想,支吾道:“你声音这么好听,搞得我时常忽略掉你讲的内容......”

  如此拙劣的搪塞,当然只能换来碧月一个“呸”声。

  不过,马屁的效果还是理想的,碧月终究还是揭晓了谜底:“闯出木屋的人,散魄为煞,他的魂,也被那口秧气打成了阴煞。这阴煞先是乱走了一番,就在你们要把那煞尸推进火堆的时候,又回到了你们背后。而前面和你说过话的阴差,出手把这阴煞给锁走了。”

  相寻听了没说话,忽然回忆起那一刻,背后确实有过莫名的寒意,寒意很快又消失了......他的神情,一下子恍然大悟起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是在你前言不搭后语时发生的......”

  无疑,他的耳垂又遭殃了。

  回到房间的相寻,简单洗漱一下后,倒头便睡。这一晚,确实不轻松......可是他刚要睡着的时候,只听得耳边一声尖叫!

  “啊!!!九爷!九爷!”既然是耳边的尖叫,当然就是碧月发出的。

  相寻的起床气很大,快要睡着时被惊醒的火气更大,他直接就吼了起来:“册!发的是什么毛病!”

  “我知道是哪个九爷了!我知道是哪个九爷了!”碧月是根本没理会一脸愤恨的相寻,自顾自地激动着。

  忽然听到碧月说知道九爷的事情了,相寻的起床气瞬间就被浇灭了,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又倒趴在床上,急切地对着枕头上的碧月说道:“那倒是说来听听啊!”

  然而,碧月还是没有理会相寻,她继续激动地在枕头上跳来跳去,不停地重复:“一定是这个九爷,一定是......肯定是......必然是......”

  这是相寻当晚第二次被吊胃口,一下子又把他的起床气给勾回来了:“我他妈的......从没见过这么疯的仙子!”

  说着,相寻猛拍了一下枕头,把枕头上碧月震得跳起老高,等碧月踉跄地再次接触到枕头上,他才没好气地继续道:“哪个九爷?冷静些说。”

  碧月一下子愣住了,看了相寻一眼,然后作了一个明显在笑的表情:“要我冷静些,是吧?”

  接着,不等相寻接话,碧月埋头就趴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你......”相寻用手点指着碧月,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想马上服软,也不敢来硬的,只得木然地躺了回去。

  这当口,自然是不可能睡着的。相寻只得努力地使自己呼吸平稳些,不要显出气呼呼的样子。

  “胃口被吊着,怎么睡得着哟......”碧月眼睛虽然闭着,却时不时梦呓一般地,冒出一句气人的话。

  相寻气得牙直痒痒,也无可奈何......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卖关子的时候,如果对方完全没有急切追问的兴趣,也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况且,比耐心的话,相寻自认为可以甩开碧月几条街......所以,他的嘴角立刻扬了上去......哼哼,看谁先忍不住......

  果然,没过多久,碧月的小尾巴,就扫了扫相寻的耳道。相寻,像是有些反感地揉了揉耳朵,他的嘴里,则发出了迷迷糊糊的嘟囔声,一副已经进入浅度睡眠的样子。

  果然,才过了几分钟,碧月就跳到了相寻的额头上:“起来,起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哎哟,放火很累的,明天再......”相寻虽然装出一副又迷糊又无所谓的样子,可碧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还是让他装了一半就笑了出来。

  这一笑,碧月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再开始吊胃口吧,也没意思了,只得气哼哼地进入正题:“他们说的九爷,是个往来阴阳两界的大判官......”

  “判官?书我看过不少,可只知道魏征、陆之道、钟馗、崔珏这几位,从没听过什么九爷。”

  “你说的是没错,这四位是判官厅四个衙门的堂尊,因为有来历有轶事,所以广为人知。可是这四位,当差不过一千多年,判官厅,却是历来就有的。”碧月一边说,一边在相寻额头上转着圈子,显然对自己的博闻有些得意,“这个九爷,只知道是出现于西汉,却没有关于他生前来历的确切说法。九爷的手段,也是众说纷纭,得到公认的,就是他拘魂镇邪根本不用法器,还自设了一道鬼门,用来拘押他认为该拘押的魂体。”

  碧月说得玄乎,相寻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这下,算找到我就是九爷的证明了!”

  碧月一愣:“什么证明?”

  “我们,都没有法器。”

  碧月卷起尾尖就在相寻眼睛上戳了一下:“不想听就算了!”

  相寻眯着眼龇着牙回道:“不是不想听,可除此之外,哪里还有共同点?”

  “共同点,倒也不是没有......”碧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据说这个九爷行事暴戾,一些上仙有意度化的恶人恶灵,落到他手里,往往被打得魂飞魄散......按说,地府判官,是个修功德的苦差事,功德到了,也就高升了......唯有这个九爷,一边积德,一边作孽,所以到了清代,还有他以判官身份现身的传闻。”

  相寻莫名其妙地看着碧月:“共同点呢?”

  碧月嗤了一声:“心狠手辣啊!这九爷,是碰上他认为有罪的,就要除掉。而你,是碰上你认为有威胁的,就要除掉。”

  相寻也嗤了一声:“一个阴差站在面前都看不见的人,你要他相信自己是个地府的判官,实在牵强了些......”

  “这倒不奇怪,就算大罗金仙进了轮回,转世出生的,也大都是凡胎肉身。”

  相寻的语气,终于认真起来。“你真相信,我就是那个九爷?”

  碧月沉思了下:“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如果你没有一点来历,那位上仙也不会派我到你身边。”

  “那如果我的前生,真是这个九爷,照你的猜测,大概是什么原因转世成人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也没有传闻。不过,这肯定是对你的惩罚。派我来的那个宝宝,说你此生多有灾劫,当然是有道理的。被贬为凡人的妖仙,命数自然不会好。”

  相寻干咳几声,打断了碧月:“如果理清这些头绪,是为了坐实我这辈子是个苦命人,那还是就此打住的好。”

  碧月轻笑道:“也不能这么说,让你受苦受难,也是在度化你,说明你还是受偏爱的。”

  “受不受偏爱我不知道......”相寻,忽然觉得碧月有点反常,“倒是你,好像非常希望我就是那个九爷。”

  碧月,倒也没有掩饰意图:“那是,你不够分量,我保你一生的功德也少。你来历越大,我攒到的功德当然越大。”

  相寻不冷不热地望着碧月,说的话也是不冷不热:“既然我来历这么大,以后,你是不是该敬重我些?”

  碧月,则是理直气壮地推翻了相寻的期望:“你来历再大,现在也只是个凡人。我以后又不去地府当差,何必拍你马屁!?”

  “册......说是在为我理清头绪......理了半天,对你而言都是好消息,对我而言都是坏消息......”相寻没好气地嘟囔道。

  碧月忍着笑,很不真挚地安慰道:“也不要沮丧,人生苦短,只要你经受住了这辈子的考验,说不定,就又能变回那个九爷,继续作威作福了。”

  “真是谢谢你,说得我都希望自己短命些了......”相寻很是哀怨。

  心情大好的碧月,噗嗤一笑:“好好好,我就拍拍九爷的马屁......快躺好,本仙子给九爷掏掏耳朵,好让您老快些安睡。”

  躺下的相寻并没领情,他把脸转向了碧月,语气不善地问道:“你的来历,是不是也到了该告诉我的时候了?”

  相寻,显然是要碧月说说自身的伤心事,来平衡一下心理。

  这点心思,碧月还是看得出的。也不知是正好兴致高,还是确实想倾诉,她就真的说了。

  “我从春秋战国开始,修炼至今,一直游走在吴越地区。到清末,我在临安的一处洞府旁,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被一伙匪人占据了。这伙匪人无恶不作,庙里那位山神,却因长期无人供奉而失去了惩治他们的法力。山神托我惩治匪人,我便驱使飞虫围攻,使得他们无法藏身于山间,最终落于官府手中。匪人是得到了惩罚,但也招来了一个和尚模样的地仙。纵使山神和我陈上实情,那地仙依然要将我收伏。我为求自保,只能吐出内丹奋力一搏。不想,那个宝宝忽然现身收了我的内丹,一句话就劝走了那个地仙......之后那个宝宝,便与我约定,等我完成他所托之事,不但还我内丹,还会点化于我。而所托之事,便是护你周全。”

  碧月低头说着,就见到相寻两根眉毛在越靠越近,再看相寻闪烁的眼神,明显是在盘算些什么......忽然,那双眼睛瞪得浑圆。

  眼睛瞪得越大,自然就是越惊讶,相寻接下来问话的口气,也很配合这惊讶的样子:“你......已经活了两千多年了!?”

  “你不信么?”碧月虽然反问,可语气中的得意,是无法掩饰的。

  相寻的惊讶神色中,又多出一些期盼:“那么,你一定可以化成人形了?!”

  “这......一千多年前,就可以了。”相寻的切入点,让碧月很是尴尬,“只是如今失了内丹,就做不到了......”

  “哦......”相寻的语气瞬间冷淡下来,一个翻身,就把后脑勺对着了碧月。

  这反应,让碧月有些恼火:“看不到我幻化人形,就这样失望,你是三岁孩童么?”

  “我也不是那么想看你变戏法。”相寻背对着碧月,完全没有那种对失望的礼节性掩饰:“只是一样同枕而眠,你是人形的话,总比现在这样赏心悦......啊!!!”

  相寻的话还没说完,就鬼叫了起来。这次,碧月咬在了他的脸上。

  说说闹闹,相寻很晚才睡去。不过次日,他起得很早。

  龙家兄弟,这个最大的祸根,已经被拔除了,现在,相寻真要好好想想怎么应付黄老板了......关于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九爷,相寻倒是没去想太多。

  相寻觉得,如果自己在过往某些时刻的觉醒感,就是九爷的觉醒......那自己这个前生,显然并不想在大多数的事情上出手。

  觉醒的时机,有时是生死危亡之际,有时,好像就是凭心情......比如,初见张玉那次、以及对着那个理发师隔空喊话那次,觉醒得就没什么必要性。而他被阿根阿彩欺压多年,也没借到前生的光,来反抗一下。就连昨夜那一场恶斗,九爷也不归位搭把手。

  尽管相寻相信,真在生死关头,这种力量还是会及时觉醒......可他也真是不想老在鬼门关前晃悠。

  所以,该自己头疼的事情,还是得捱着。

  这一天的张玉,也起得很早。一进赌坊,就看到了正在踱步的相寻,这让张玉有些意外。

  “哟,我还准备掀你被子呢。”

  “册,又不是女人的裙子,有什么好掀的。”

  虽然都有心事,但两个人的心情,还算不错。尤其是相寻,好比一个死囚,被从刑场给拉回来了,就算知道还欠着顿板子,也能欣然接受。

  瞎聊几句后,两人进了相寻的房间。

  相寻一关上房门,张玉就问道:“你说,黄老板几时会找上门?”

  那么快就进入扫兴的话题,相寻脸色立即就耷拉下来了,他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后,还在不停地拧着那个烟头,像是要把烟灰缸底给磨穿一般。直到烟灰都蹭到手指上了,他才抬起手来缓缓说道:“我猜,中午前后,人就会到了。我们宰了他的猎狗......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我去做他的猎枪了。”

  这次,相寻猜错了。

  黄老板不仅人没有来,在之后的十几天里,连一句话也没托人捎来过。这样的反应,让相寻有些不安。

  张玉,也多次让人打探黄老板这边的动向。

  棚户区放火的事情,张玉当然不会多去打听,事情已经摆平了,多问反倒显得心虚。他让人打听的,只有总巡长宅邸闹鬼的事件发展。

  到有新消息传来,已经是他们火烧龙家兄弟的半个月以后。

  相寻和张玉,毕竟没到轻易被心事缠住的年纪。得到消息那天,两人正在张玉的家中,如获至宝一般地把玩着一支崭新的M1911手枪。

  张玉熟练地演示了上膛、空挂和复位后,斜瞟着相寻发亮的眼睛,得意道:“这是我在公共租界,用一根小黄鱼,从一个美国佬手里换来的,还可以吧?”

  “我好像见过式样相同的,不过,是银色的。”相寻看着张玉手里的枪,若有所思的说道。

  张玉点点头:“确实,我也见过。”

  相寻从张玉手里接过枪,用一种用心良苦的声音说:“我是觉得,你用银色的,更合适些。现在这支黑的,拿在你手里,总感觉不太般配。”

  “册,又不是皮鞋,有什么不般配的。”张玉被相寻说的莫名其妙,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意思是,现在这支和你般配,所以该给你用。我自己,再去搞支银色的,是不是?!”

  相寻脸上没忍住笑,嘴里却还在扯着歪理:“枪这东西,最讲究和人是不是般配......”

  张玉也被气笑了:“你少放闲屁,你裤裆里那支,我看和你也不怎么般配!”

  就在他们讨论般配与否的问题时,张玉的房门被叩响了。

  来人,正是张玉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他说皇城庙的道士,次日就会去总巡长的宅邸,处理闹鬼的事情。

  “据说庙里的监管,一回来就去拜访了黄老板,把办事的时间定在了明天。”

  张玉还没提问,那个弟兄就把他所知道的全都讲了,张玉拿了两个银洋打发走了他,然后转头问相寻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相寻还在把玩着那支手枪,直到张玉把枪夺了过去,他才慢悠悠说道:“如果这个监管,能摆平闹鬼的事情,眼下对我来说,还算是好事......对了,那个总巡长的宅邸你认得么?”

  “路还是认得的。”

  “那就,带我去看看。”

  “事情又没落到你头上,有什么好看的......”

  尽管嘴上推托,张玉还是带着相寻去了。

  总巡长宅邸,也在爱多亚路上,不过,是在临近外滩的那端。

  别看只多了一层楼,可这幢房子,着实比寻玉赌坊气派太多。虽建在法租界,却是典型的英式风格,豪华,而又庄重。房屋坐落在一片巨大的花园中,花园四周,围着一圈不是太高的围墙。

  两人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又在大门附近远远望了房子一眼,相寻就示意可以离开了。

  “你这算是看出什么来了?”张玉没明白这样绕一圈有什么意义,他觉得就算是小偷踩道,也比这仔细多了。

  相寻沉思了一下回道:“我看出,想放火烧这幢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出相寻的耍笑,张玉无奈地嘟囔道:“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都被你想到了,这些事情,就不用找我来摆平了。”相寻笑得很开心,然后看了一眼还在思索着的张玉,“玉哥又是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等我再弄到一支银色的枪以后,该用银色那把轰你,还是用黑色那把轰你。”

  这天午夜,相寻再次出现在了这幢房子的围墙外。

  他看着碧月快速地翻过了围墙,就独自回去了。

  相寻,是担心次日处理闹鬼的事情不顺,会再次把自己牵连进去。

  所以,相寻就拜托碧月去房子里打探,一是看看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二是等道士办完事情以后,尽快回告结果。

  被驱使的飞虫,最多做做追踪盯梢的工作,如果想了解来龙去脉,还是需要碧月亲自潜入。

  好在没费多少口舌,碧月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