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态端庄的老太太微笑着扫视了几个儿子几眼，顿了顿，似乎在酝酿说词：“你们都是老爷的亲生儿子。都搁在娘的心窝窝里，儿子们都很孝顺，特别是三郞这些年，起早贪黑，事干了不小。爹和娘都看在眼里，心中明白着呢。三郞，今儿个，你们几兄弟都在，娘有件事求求你。”

　　“娘，什么求不求的，你吩咐就是！”秦福哽咽有声，这是娘第一次这样和顺温柔地跟他说话，叫他如何不激动，哪里还会警惕其他的。

　　其他兄弟霍然睁眼，遽然抬头，这娘要搞什么幺蛾子。

　　老太太对其他人的吃惊，熟视不睹，语调平静：“老四不懂事，前些年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导致他不能再有子嗣，你这做哥哥地也想着弟弟点。娘想着反正你已有龙儿，娘就做主了，把虎子过继给你弟弟，你放心，娘把这些年存的私房钱拿出来，也不用走家里的账本。娘都考虑好了，钱不多也不小，你姥爷家接济了娘一些，自个儿节省了一些，几年下来，也有几千两银子，而今我全给虎子，你也别住门口了，娘在东厢房给你腾三间房吧，这样离娘近些，娘也好吩咐你做些其他事。

　　将来这个家的家产也按五份分，四房的家产也都是虎子的。龙儿也不小了吧，也到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吧，我寻思着让老四跑趟腿，去娘的娘家，托三舅妈帮帮忙，在开源县城给他寻门大户人家，三舅妈娘家在开源城可是数得着的豪门大院，这方面人脉广，还有……”

　　秦福越听脸越黑，越听越寒心。怪不得老太太这一回这么爽利，原来藏着在这个心思。

　　老太太这心偏得太远了，都从村东偏到村西去了，我还是不是她亲生的？

　　自从秦虎跌下悬崖，伤好后，越来越招人喜爱了，自己累了他会用他胖乎乎的小手在自己肩膀轻拍细按，渴了他会给自己倒水，饿了他宁可自己小吃点，也要留给他老子。烦了恼了，他会变着法子逗自己开心。

　　妻子似乎也转性了，变得温柔和顺，通情达理了，就是那个像自己一样榆木疙瘩的大儿子，傻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女儿秦丝凌更是愈发地娇憨可爱，那个简陋室的门房如今是他温暖的寄托，这一切高高上坐的娘也要剥夺了去。

　　想到这儿，秦福一股大火在胸膛汹汹燃烧，他猛地抬起头来，面目有些狰狞，大声嘶吼，声震房宇道：“我不答应‘！”

　　见秦福断然拒绝，当事人秦武赶紧发言：“三哥，算做弟弟求你了。弟弟也是没得法子，你总不能看着弟弟绝后吧，只要你把虎子让给我，我保证不让他受半点委屈，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待他是好是坏，你都会看在眼里的呀。”，老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是真急了，他都窥伺虎子好几年了，那心就像日积月累堆积起来的干草，今日被老太太丢了一颗火星在上面，‘嗖’的一声，燃起老高，并且越烧越旺，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烬。

　　“我也不同意，这个家现在不挺好的吧，何必折腾过来，折腾过去，这中间会惹出多少是非来，指不定以后这院子生出多少鸡飞狗跳的事情来。”老五秦功一颗心哇凉哇凉的，虎子不但要上学，还是去镇里，财产还得分成五份，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他都不满意，他再一次绷不住了，跳起来，率先表明了态度，

　　“老五！怎么跟娘说话的，娘也是为咱四哥好！你不刚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老四这些年心里苦啊，他的疼，他的苦，你看不到？看看，这些年他的皱纹都快比娘多了，你还有没有有点兄弟情？我们站在老四的角度思考思考问题吧。你没看到娘为了老四的事情也操碎了心，这些年头发都白了好多了。

　　我是老大，上不能为娘分忧，下不能为兄弟解难，我惭愧啊。今天娘把这件事情提出来，我觉得很好，大家齐心协力地想办法来解决四弟的这个问题。”老大秦文却板起脸孔义正言词地训斥老五。

　　可是，今天可是秦三把他们几个请过来，解决虎子上学问题的，这主题完全换了。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如诗如歌，面面俱到。这字字句句就像田野里清新风拂过老太太的心，她听着听着，微笑慢慢爬上了她的嘴角，眼睛微微眯起，像吃了人参果似的，浑身没有一处不感到熨贴，心道还是这老大深明大义，懂事孝顺。

　　老四就更激动了，一张脸就像喝了一杯浓酒似的，血涌上了脑袋，激动得一张脸都红通通的。也不怪这他这么想，人在局中，智商不在线。

　　也不是每个人的心都跟随老大节奏跳动，老二偏过头去看着老大，面色看起来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在思考这货为什么会这样说的表情。

　　老爷子、老五、老三也有些不明白，这与老大往日风格不符，他可是猫枕鱼头，不吃还捣两下。他怎么会帮老四说话，让兄弟占便宜。

　　这道理在场的谁都明白，秦虎不过继，按老三一家现在地位，分家时，铁定不能按一房来分，老四是绝户，不参与分家。这诺大的家产只会按老大、老二、老五三家分晋。一旦秦虎过继，那就得按五房分，生生多了两户，他的脑袋又不是让驴踢了，以他的精明，这个帐他不会算？

　　淋浴着眼光的洗礼，老大脸上的笑容更谦和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把两手分开，然后双手一摊，却又不马上说话，而是慢慢吞吞地走近秦福，啪啪他的肩膀，才慢条斯理地问道：“虎子今年八岁了吧”

　　秦福红着眼，摇了摇头：“不是的，虎子是四弟出事的第二年冬天出生的，到现在已经十个年头了。”

　　老二秦治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也不出声，只是嘿嘿冷笑，那意思显然是：“我倒看你在憋什么好屁。”

　　老大又轻拍秦福的肩膀，道：“啧啧，这日子过得真快，咱虎仔都有十岁了。”然后老大的眼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诸人，慢悠悠地问道：“你们了解十岁的孩子吗？”

　　在场的人都摇摇头，不明白这家伙在此时提这茬干嘛，这不应景。

　　老大正色道：“十岁的孩子，开始观察身边人的一言一行，然后判定自个儿在其他人心中的位置，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特别是来自父母的言辞和行为，更让孩子在意，父母这样做，是不是不满意自己？烦自己？父母一丁点疏远，孩子就会在心中闹腾，父母是不是不要自己了？十岁的孩子已经到了懂事又不太懂事的阶段，懂事呢，就是说孩子已经很听话了，但孩子毕竟还小，往往会对事物形成错误的判定，而让人感觉不懂事，所以孩子的一言一行，最希望得到父母的直接肯定，这可是一个十分依恋父母的年纪。

　　十岁的孩子脆弱而敏感，如果我们贸然地把虎子过继给四弟，他就会感觉父母不要他了，抛弃了他，这不伤害了他幼小脆弱的心灵么？再说四弟风流得很，日夜熏陶之下，好好的一棵苗子，还不得长歪了啊，这不可惜了。”，听听还是老大水平高，这长篇大论下来，大家都深感赞同，屋子里的所有人难得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共鸣，教育孩子，老大是专家。连黑着脸的老爷子也拈须点头，这话说得没毛病。

　　老三眼眶发红，感同身受，这话说得太对了，自己这几十年辛辛苦苦，不也是想得到父母的肯定么？

　　可是，老四不乐意了，嘟嘟囔囔：“人家早就浪子回头了，好吗？我倒是想风流，可是在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真心待虎子，天长地久，就是块石头，也会悟热不是”。

　　老太太也是一脸不快，嗔怪地瞪了老大一眼：“够了，就你能干。我养大你们几个，也没那么多事，十岁的孩子懂个甚事，这不行，那不行，你说咋办？老四的事咋解决？”，老太太不是不懂，一牵扯到老四，早就乱了分寸，没办法，谁叫那眉眼跟自己年青时一模一样，她疼老四，老四就是他的命根子，老三那是浮云。

　　“爹，娘我有个想法，可以不让老四绝后？”，老大向着老太太拱拱手，他自感铺垫得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

　　“有话快说，最看不惯你，一句话当三句话讲，比老娘们都啰嗦。”，老太太不喜，板起了脸，儿子几个就这个老大肚子里弯弯曲曲最多。

　　老大咳了一声嗽，清了清嗓子，才朗声道：“我是家中老大，应该是先兄弟之忧而忧，后兄弟之乐而乐，吃亏在前，享乐在后，既然老三不愿意把虎子过继给四弟，我愿意，我可以把逸轩过继给他，这一过继，四弟连孙子都有了，逸轩又不要他养，四弟就坐家里享清福就成了。”。

　　“弯过来，绕过去，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话。原来是被窝里放屁，想独吞。”，老二秦治冷笑一声，扬起眉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