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但见山野寂寂，风嘶叶飘。

　　黄土大道上，秋风掠过，卷起漫天黄沙，四周灰茫茫的一片，难见人影，就是飞禽走兽也似乎受不了这荒凉土道，避窝不出

　　此时在山道上，一匹廋驴驮着一个老头，头发花白，双眼浑浊，捧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边走边喝，嘴里嘟嘟喃喃，醉的一摇三晃，有好几次差一点就要从廋驴上跌落下来，偏偏在千钧一发时刻，老头的身子又晃了回去。

　　这时老头的后面，一群人鲜衣怒马急疾而来，这二十来人俱都黑衣打扮，左胸前赫然画着一柄长剑，剑刃如霜，右胸却又绘着一幅画，画上是一座高山，山高万仞，山翠溪流，天空白云飘飘。

　　这一群黑衣人四人一排，把整个山道占去大半，前方四人早已瞧见老者，但催马飞驰，队形不乱，速度不减，但听蹄声如雷，二十余匹黄骠俊马如疾风般地朝老头直冲过来。

　　那廋驴吃了一惊，撒开四蹄向前狂奔，把老者颠得前俯后仰，左摇右晃，情况委实危险万分。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廋驴不知道怎么就颠到山路的右则的草丛中，二十匹马就从老者身旁疾飞而过，老者脸都吓白了，一个黑衣人，瞥了一眼老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在从他身旁飞驰而过时，顺手一马鞭抽向老头，似乎嫌他挡路，而且丢人碍眼。

　　老头眼中寒芒闪烁，但瞬间便有转入平淡。依旧醉眼朦胧，东摇西晃，狼狈万分扒在廋驴上，阴差阳错地避了开去，差一点就要摔下廋驴，壶中的酒也淌出不下，老头心痛的大叫：“我的酒啊，我的心肝。”一边说一边用嘴去舔壶口的酒渍。

　　黑衣人人哈哈大笑，奔向远方。

　　这时又有一辆马车，从后面滴滴答答疾驰而来。马车上坐着两个少年，大一点的约十三四岁摸样，面色黝黑，眼角额间颇显倦怠，一身衣裙破破烂烂，一身农家少年打扮，他急急地甩响着马鞭，驱赶着黑马拉车飞奔。

　　在黑脸少年的左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挤在黑脸少年的身旁坐着，肥嘟嘟脸，眉眼精致，一身豪门少爷公子打扮。

　　这两个少年便是秦虎兄弟俩。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注意到了前面骑着廋驴的老头。秦龙不禁拉紧了马缰绳，那马愈行愈慢。

　　这老人家当真太不爱惜身体，年事已高，看外貌平时走路估计都有些吃力，偏偏自不量力还坐在爱犯倔的廋驴上，要坐你就好好坐着，还要贪饮壶中酒。

　　这老人的家人，也是极不孝顺，如此年迈还让他独自赶路，也不怕遭报应。又一想，这老人或许亲人无踪，孑然一人，借酒遣闷。

　　秦虎前世也是孤独一人，一颗心如秋风中的落叶飘飘忽忽，风吹到哪就是哪，那份侵入骨髓般的无奈与孤独，他知之甚深。

　　不由得怜惜之情大起，秦虎示意秦龙催马紧跟在廋驴之后，对着老头喊道：“老爷爷，你这是去哪里啊？小心从驴子上摔下来，这荒凉山道，万一出点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头回过头来，醉眼朦胧，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瞄了半天，似乎才发现徐徐跟在他后面的马车，道：“小娃娃，倒是好心，你去哪里？我去沈家村，你的马车能载人么？”

　　沈家村是老娘的娘家，途径秦村。秦虎毫无犹豫地答道：“这样挺好，不过，我们去秦村，剩下的路咋办，还骑你那廋驴吗？”

　　那老头道：“笨死了，不懂得挽留我老人家住一宿，或者直接送我去沈家。”言罢斜了秦虎一眼，颇为不满意的样子，接着举起硕大的酒葫芦，摇摇晃晃地在毛驴上喝了一大口酒，打了一个酒嗝，酒气朝着秦虎两兄弟顺风吹来。

　　酒气扑面，兄弟俩都不由得邹了邹眉头，秦虎道：“上车吧，我们送你去沈家好了，这马车脚程还算快，不碍事。”老头摇摇晃晃，又喝了一口酒道：“你刚才邹眉头干啥？可是嫌我老人家么？心里不喜欢，何必假惺惺装好人，伪君子。嘿，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演戏，长大了必是大奸大恶，枭雄本色。”

　　秦虎笑道：“老爷爷，你说话挺文艺的，不就是皱一下眉头么？我们不饮酒，恶其味而已，怎么跟伪君子、枭雄扯上关系了，这帽子扣得有点大了吧。”

　　老头哑然失笑道：“什么文艺不文艺的，平时我在乡下教教书，认识几个字，皆因好酒，累为乡邻不喜，所以只好出来讨口酒喝。这帽子说大就大，说小不小，说不定你这小娃娃死的早，长不大，伪君子，枭雄什么的做不了，哪里有机会戴大帽子？”

　　秦龙勃然大怒，这老头为老不尊，不知好歹，兄弟好心好意关怀相邀，他不但不领情，还出言诅咒，真是岂有此理，咒兄弟比骂他还难以忍受，当下长鞭挥动，就想抽老者一鞭。

　　秦虎也瞪着眼睛怒视，正要说几句恶语。但又注意到他那沧桑的面容，廋小的身材，破烂的穿着，斑白的头发，气一下子就消了，怜惜之情又起，老小老小，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一般，所谓童言无忌，老了不也可以，叟言无虑么？

　　我又何必和他斤斤计较，秦虎想到这，赶紧拉住秦龙的手，展颜一笑：“爷爷。江湖风雨，世俗红情，长命也罢，夭折也罢，乃天命所定，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左右的，不过安天命，尽人事罢了。爷爷，你再不上马车，我可要走了。”

　　老者瞪着猩红的双眼，注视着秦虎，道：“好，好！难得、难得。还不停下马车，扶我老人家下驴上马车，说罢猛喝了一大口酒，接着一个酒嗝打得惊天动地，气势非凡。”

　　秦虎也不知道，为何说难得，听语气似乎是夸自己的意思，当下示意秦龙停车。

　　秦龙虽然十分不乐意，但他不想忤逆秦虎的话，脸有愠色，不情不愿地吆喝着马儿停下，兄弟俩扶着老头从驴子上下来。这长着花白头发的老头，喝一口大酒，哈气专门对着秦家兄弟，秦龙都要气疯了。

　　老头颤颤巍巍地爬上了马车，秦虎仍旧与秦龙挤在赶车的位置上，他回过头来看着正往嘴里灌酒的老者，笑道：“老爷爷，你那驴子怎么办？”

　　老头吩咐道：“我这毛驴就让它跟着好了，它舍不得我，自己会跟上来的，现在它是光吃不干活，总跟得上的，你尽管催马疾奔即可。”

　　那毛驴似乎响应老头话似的“嗨皮！”甩了一响鼻子，那老头怒道：“不让你干活，多轻松。你还有意见了，还敢给我耍驴脾气，简直岂有此理。”

　　那毛驴似乎听得懂一般，“欧---啊----欧啊----欧啊”叫个不停，那老者喝了一口酒，骂道：“不长脸的东西，耍蹶巴脾气，难道我说错了。”

　　那毛驴似乎更不乐意了，“欧---啊----欧啊----欧啊”的叫声愈来愈大，愈来愈绵长，大有响彻四野，千古绝叫之势。

　　那老者似乎犯上了毛驴之脾气，喝道：“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爷爷我最喜欢吃腊驴肉，这可有‘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之说。最好再放点葱花去味，香味四溢，清脆爽口待会非把你做成腊肉给老子下酒。”

　　秦龙催马疾奔，那廋驴果然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那毛驴跟在秦虎的马车后面，只要落后一点点又立马“欧---啊----欧啊----欧啊”赶上来，叫声更是肆无忌惮，敞亮之极。那老者也是唠唠叨叨，威胁咒骂声不绝入耳。这一人一驴，一路斗嘴，嘶叫漫骂，热闹得很。

　　秦虎心想老头年轻时肯定是毛驴脾气，如今老而弥坚。这毛驴也是，却也不知进退。于是浅笑道：“你在后面叫唤什么？不如省得力气赶路。”那毛驴“欧啊----欧啊“叫的更欢畅了。

　　老者说：“畜生，我知道你走得快，什么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你怎么跟娃娃一般见识？”秦虎笑笑，也不答话，只要一接话，老头这张嘴不知道会蹦出什么话来，跟驴子都换倔的人，自己再跟他对着干，那子就比驴子还蠢。

　　老头都这么大年纪了，让他说几句又如何，还能唠叨几年？

　　不管老头在后面如何指桑骂槐，秦虎始终笑吟吟地看着远山近水，始终不理他。秦龙忍不住想呵斥他几句，皆为秦虎摇头制止。

　　不答话，老头也不乐意，他怒道：“小娃娃，不跟我讲话，这是嫌弃我叼扰了你！谁稀罕坐你的破马车，老子坐我的驴子去。

　　马车一轻，须臾之间，一头廋驴就蹦跶到了马车的前面，放了一个驴屁，在老头哈哈大笑声中，飞奔而去，比秦虎的马车还要快得多。

　　秦龙大吃一惊，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剧本一下就翻转了。秦虎却望着老头廋驴越来越小的影子略有所思，心中没来由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