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她！

　　程诺终于想起来照片里的人到底是谁了。就在上周六，他带方灵珊回孤儿院的那天下午，后者无意间替他加了一个好友，而那个好友就是眼前这个人。之所以说是“无意间”加的，是因为当时发来的加好友请求中附加了“毕业女，急需用钱，卖初夜，两万，在华都”这样一句话，但凡对网络交友有所了解的人看到这句话都会心生警惕，这明显是个骗子嘛。

　　虽然程诺和方灵珊交流的过程中存在着一些误会，但不影响后者的最终想法:拒绝！结果没想到她不小心按到了“同意”上面直接就加上了，而且对方貌似很急于“做生意”的样子，立即就发来信息跟程诺确认“交易”，程诺也是闲的，干脆将错就错，以玩的心态开始跟对方聊天，同时用有限的信息在网上搜索起来。

　　不过与其预料的不同，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被他从各大社交网站中挖掘出来，他发现这人还真未必就是一个骗子，甚至很有可能真的是个遇到难处才出此下策的可怜人。

　　这个人的出现让他想起另一个女孩，以及与她相关的那件事。看着那张对着手机屏幕翻拍出来的照片，他又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人，于是他怒了，他很严厉地训斥对方，在对方执迷不悟还在充满侥幸的时候，又干脆将自己查到的个人信息发给对方看，包括对方从没透露的名字和手机号——于是对方就被吓跑了。

　　QQ被对方拉黑，程诺也就没有再骚扰她，更没有拨打过那个电话，他只希望自己的那番话能让对面的那个女孩回心转意，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即便他一直自诩不是个好人，也不愿看到另一个人也惨遭那种厄运，那种足已毁掉一生的后果。

　　不远处突兀地铃声将程诺从回忆中惊醒，是少女的手机响了起来，程诺见此便转过身去，非礼勿听。

　　少女拿起电话看了看，原来是几天前加的一个QQ好友发来的语音通话邀请，当看到这个好友的名字时她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考虑着要不要接听，回头看了一下程诺见他并没有往这边看，这才放心地接通。

　　“王小姐你到哪儿了，还没来？”手机中传出来一个男人粗鲁的声音，对方像是故意大声喊叫一样，那大嗓门让两三米以外的程诺也听得清清楚楚。似是被吓得有些紧张的缘故，少女的身体有些紧张地颤抖着，甚至都忘记将电话声音调低一些，她缓了好久才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然后将手机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路上有点事情，可能要晚一些。”

　　她一说完话就瞬间将手机移开老远，果然对面的男人那兽吼般的声音再次传来：“王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电话不给就算了，我说去接你还不让，非要自己过来，自己过来也可以啊，总不能迟到是不是，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要晚来，这样怎么做生意啊！”

　　生意？

　　程诺一开始听到那个声音也被其音量吓了一跳，他从没想到有人说话能自带扩音功能的，原本为了置身事外他还打算走远一点，但听到这句之后突然眉头一皱，他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此时少女再次回答道：“实在抱歉……我路上遇到点事情，而且我的衣服也脏了，要不下回吧，后天……明天也可以啊！”

　　对方一听就怒了，提高音调叫道：“下回？说不来就不来你以为你特么是谁啊？别说衣服脏了，就是脸毁容了你也没用，告诉你，敢放我们大少的鸽子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今天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另外哥哥私人再奉劝你一句，花两万块钱买你的初夜，除了我们大少旁人可出不了这个价，要不是大少稀罕你这样的，你能遇到这种好事？你还以为那地方镶了钻……”

　　“你去死！呜……”少女早已涨红了脸，羞怒之下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接着就崩溃地蹲在那里大哭起来。

　　空旷无人的马路上，两辆小蓝单车停在路边，其中一辆旁边站着一个微胖的男人，另一辆旁边有个白裙少女蹲在那里，低声哭泣。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以为这是情侣的分手现场，而且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被甩的居然很可能是那个白裙少女！

　　好在此时路边没有其他人经过，程诺也免去了被千夫所指的下场，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冤枉致死——毕竟他跟这个少女才第一次见面呐！

　　少女的哭泣让人心碎，但是程诺却对她可怜不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刚刚她跟另一人的对话。程诺已经听出来了，少女正在以两万元的价格出卖自己的初夜，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QQ上认识的那个人无疑了。当初自己苦口婆心跟她描述了这种“生意”的危险之处，甚至用另一个朋友的亲身遭遇给她举例，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执迷不悟，不仅死心塌地地要做下去，而且还真的在几天之内就确定了“买家”。这还不算，最让程诺无法理解又哭笑不得的是，她居然是自己骑单车过去赴约的——包邮？你是在开玩笑吗？

　　程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悲愤之感，自己实在太天真了，居然寄希望用这种方法来“挽救”她，而且还将另一个女孩的事情做反面教材说给她听。

　　如果没有今天的偶遇，程诺也早已忘记了她；如果没有今天的偶遇，也不知道她要面对的会是什么结果；如果没有今天的偶遇……也许是仅此一次的公平交易，也许是接连不断的灾难。

　　然而没有如果，程诺今天已经偶遇了，而且还认出了她，在确认这些事情的一瞬间。程诺首先想到的不是少女辜负了他的好心，而是悔恨，悔恨自己居然用那么可怜的人当做反面教材，悔恨自己用朋友的伤口去拯救陌生人。

　　他想起了当年，当年他也有一次悔恨，悔恨自己没有坚持最初的想法，如果那一次跟她一起去的话，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杳无音信了吧。

　　她曾说过，希望不再有像她一样的女孩，不再有像她一样的结局。

　　如果她知道现在的情形，会不会让自己坚持最初的想法？

　　果然，我还是不能释怀。

　　程诺叹了口气，在手机上点了一下挂断了与方灵珊的语音通话，又在QQ中找出那次查出来的手机号，直接拨了过去。

　　自从挂断了与“买家”的语音通话之后，少女的手机里QQ铃声一直不停地响着，她知道这一定是他发来的催促和谩骂，于是一直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在那里委屈地哭着。

　　正在此时手机突然响起一段音乐，听到之后她不禁一愣，吓得差点蹿了起来——这是她自定义的来电铃声，而此时手机上显示的一个陌生号码，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买家”打来的，但是后来突然想起从来没有跟对方说过自己的手机号，所以应该不是那边打来的。

　　想明白这些以后她终于放心地接通了电话，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同时从手机和旁边响起：“王伊莎，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吧，非要把自己毁了才甘心是吧！”

　　“你？”王伊莎惊恐地看向了身旁的男人，刚才电话里那个声音明显这个人的。

　　“我就是你QQ里的‘蓝胖子’，不小心加了你的人，也是想劝你回头的人！”程诺说着已经放下了电话，一步一步走向少女，语气冰冷地说道：“以及，对你，快要失望的人！”

　　王伊莎的死死盯住程诺，语无伦次地辩解道：“为什么……你……怎么会……不是，我……”

　　“你想说什么？难道说你不是去卖？还是说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程诺的眼睛一眨不眨，冷冷地说道：“如果是的话你就不用说了，我不会让你去的！你肯定不想这件事被同学知道吧？”

　　王伊莎愣了半天，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像疯了一样大骂道：“我卖不卖又怎样，跟你有关系吗，你给我滚啊！”

　　“对啊，跟我没关系！”程诺毫不在意地摊了摊手，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我把你的个人信息发到网上也没关系吧？你可能不知道，你的照片和聊天记录我都留着呢，如果被你的同学看到……反正我不急。”

　　“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对哈，我只是一个外人，不过呢，我比较贪玩——这样吧，咱们玩一个游戏，我不定时给你打电话，十秒钟内不接我就默认你在‘做生意’，或者你也可以把我拉黑或者干脆换个手机号，不过怎样都没关系，因为一旦发现联系不到你，我就会……”程诺坏笑者说道：“把所有东西发到你们学校的论坛和贴吧！”

　　“你无耻！”

　　“比你强，至少我没去卖。”

　　“你……”王伊莎眼前一黑，瞬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之所以坚持去赴约，并不是不信程诺的话，而是侥幸心理在作祟，在她看来，程诺说的结果固然可怕，但如果有着万全之策说不定就没事，而现在程诺的这番话明显把她的侥幸击得粉碎。张口结舌了半天，她突然逃命般向来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之后又回来推上小蓝车，表情复杂地看了程诺一眼，骑车离开了。

　　程诺远远跟她招手道：“记住我说的啊，还有，小心裙子，再卷进去可不一定有人帮你啦！”

　　王伊莎的身影渐渐远去，四周也安静了下来。程诺的微信铃声再次响起，接通了语音通话之后只听方灵珊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扮黑脸当好人啦？”

　　“应该是‘当’黑脸，‘扮’好人吧。”程诺很是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似是问方灵珊，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说，我这办法有用吗？”

　　“有用没用不知道，反正你是损透了。”方灵珊苦笑一声，然后又皱起眉头来埋怨他说：“人艰不拆，人家都快崩溃了你还趁机威胁，就不能等她平静下来再说吗？”

　　“不趁这会儿没法让她当回事，这叫当头棒喝。”

　　“那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再说你好歹用个木棒塑料棒也行啊，当头棒喝也没有一铁棒把人打死的。”

　　“宁愿打死，也要打醒！”程诺像伟人宣誓誓言一般，很是壮烈地说道：“打不醒她，我要这铁棒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