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情未了 第三十五章 红颜有梦无真命
作者:春花楼主的小说      更新:2019-05-28

  黎陌酒醒以后,对昨晚的人事已经记不清了。

  淡水的肥姐倒也挺中意他,临走时给黎陌留了钱,下半夜两人没吃完的散粉也一并丢在了酒店。尤其是这几包散粉,使黎陌获得了极大的物质满足。

  对一个病瘾在身的人来讲,若不能投其所好,仿佛一切的帮扶和给予都显得诚意不足。因此,当他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卫生间里过足了粉瘾后,他脑海中只念想着淡水肥姐的一切好。

  然而,当他从一个女人身上得到久违的满足时,也伤透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心。

  自以为正是糊涂着的黎陌,窝在卫生间的浴缸里,刚过足了粉瘾,脑子这会儿却比谁都清醒。

  “肥姐虽好,但我毕竟只是她的玩物,等哪一天把我玩厌了、她自然会离我而去。茹欣,哎,她什么都好,就是不该对我太好。”

  一想到这里,黎陌的良心像是突然得到了救赎,于混混沌沌中想起茹欣的各种好来。

  “老天啊,你真是害人,我感激你让我尝尽了人间最美的粉味儿,也感激你让我遇见了茹欣,但是偏偏为什么这个时候让我遇见了她,我人生当中最美的青春还没有过够呢,你为什么急着拿爱情和婚姻来绑架我?我现在没车没房没工作没存款,房租还欠着房东三个月呢,我哪有条件去同人谈恋爱、结婚?”

  正当他焦虑得没了方向的时候,房东催租的电话忽而打了过来;似乎这城里的一切都见不得年轻人的好,当你稍稍安逸了一阵儿,便立马又有万千种烦恼在等着你。在泥岗村落脚的这五年,黎陌将房东的无情和贪婪尽看在眼里,他们像是这世间最优越的物种,平日里奢靡无度、习惯了我行我素,大概只有到了收租的这一天才会将他们的金银首饰、名牌包包临时摘掉,褪去光鲜的外表,化身为普通人,然后在收钱的那一阵儿、演着戏似的同租客们诉着苦衷。或是租客打来电话抱怨厨房、卫生间坏了水龙头,一时间打牌忘了、拖延了帮忙报修,或是没缘由地突然将一张涨了租金的小纸条塞进你的门缝里,他亏欠了你时总有他的理由,你却不得亏欠他、即便是真的情非所愿。

  就像黎陌当下的处境,倘若不是因为昨晚被老板安排着陪胖姐,他又何至于去拖了房东的租金呢?房东的电话,昨晚就已经打过来了,黎陌那会儿正喝的烂醉、没有接听,却哪料房东竟然会以此为借口、要求黎陌下午三点钟前必须交清房租,并且重新签订合同,押金也由过去的一个月调整为三个月。这可让他如何是好。搬家呢,现在找房子难。补交房租问题是不大,昨晚肥姐临走前给的钱就够付上个月的房租,只是这重签合同、三个月押金的事情,的确有些麻烦。信用卡半年前逾了期,现在套不成了,能怎么办?难不成要找茹欣?

  一想到这里,黎陌心中的愤懑之气又平增了几分。

  “这该死的房东,这该死的城市。难不成要让我找女人借钱、让我食拖鞋翻?”

  他嘴里面虽这样骂着,却还是赶在三点之前老老实实地给房东转了钱,并且发短信跟房东说他今儿有事忙不开、希望续签合同的事情能够拖到明晚。房东收到了钱,好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续签合同的事情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黎陌等房东的短信回复等了很久而不得,便知道这回拖欠房租的事情实则并不大,又像是有些后悔的样子;脑海中翻滚着的,尽是些如何如何去报复房东的法子。

  “难不成要让我找女人借钱、让我食拖鞋翻?”

  心里虽这么自问着,但他从来没有瞧不起过自己。在屋子里左右前后地打了几圈转,想来想去终究想不出一个好的法子,便只好给茹欣打电话。

  窝在南园村小旅馆高楼上的茹欣,刚躺下没多久,便被这连起的三四个电话吵醒。一见是黎陌的电话,好不容易消掉了一半的怨气又瞬间回涨起来,便将电话丢在了一边、把头蒙进被窝里,任由这电话又响了两边。觉得正烦处,掀了被子想去把手机关机的时候,微信弹出两条来自黎陌的语音消息。

  黎陌先是态度真诚地给茹欣道了歉,然后将自己昨晚如何被老板安排陪客户喝酒的委屈一五一十地同茹欣讲了去,只是这故事里的男客户代替了淡水的肥姐。说完还附带着一张脸色蜡黄、两宫布满黑眼圈的自拍。

  听他这么一说,茹欣立马就软了心,怪他的心思一点儿都没有了,便当即给黎陌回了电话。

  “黎陌,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公司春节放假,外地的同事们都已经回家,老板安排我值班;我现在上班,你发个定位给我,我下了班去找你。”

  说这话的时候,黎陌故意放低了声音,仿佛真就置身于一个办公环境里。

  既听他这么一说,茹欣也不不再多问了。挂了电话,立马将自己的位置发给了黎陌,担心他找不到、还特意用文字打了详细的地址。

  冬天的阳光也好像是怕冷的,一到了下午的四五点钟,便急着往西天的角落里躲藏。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南园村的握手楼里,让旅馆高楼上那间朝西的小房儿得到了一天里最温暖的关照。屋里正坐着一个认真妆扮了很久的女人,将一箱子的衣服胡乱地翻倒在床上,一件接着一件地穿上身、又一件接着一件地脱下。耐着屋里屋外的寒凉,好不容易将一件春秋时节的碎花连衣裙上了身,对着墙角那面涂层已经褪去不少的镜子左右前后地打量了一番,内心正喜出望外的时候,忽然又环顾这小旅馆的破壁,便瞬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配不上自己似的。

  就钱和粉的事情,黎陌在微信里同喜哥作了一个简单的交涉,喜哥这边大约是得了肥姐的反馈——对昨天的货品、以及晚的人和事不无满意,也就又准了黎陌一回。

  对南园村,黎陌其实并不陌生,同万千个年轻人一样,这里曾是他们来深圳打拼的首个落脚地。当茹欣接到黎陌电话的时候,黎陌已经出现在她小旅馆的楼下。

  同三五天前他们两人第二次见面时的情形不同,黎陌将他手里的玫瑰换成了一杯热咖啡。茹欣得知黎陌已经到她楼下的时候,早已是迫不及待了,新上脚的一双高跟鞋将小旅馆的楼梯踩得上下回响。下楼梯的脚步声渐听得越来越近的时候,黎陌反而感到有些有些局促不安,从小旅馆的管理员处问到了茹欣的房间号后他原是想着上楼去看看的,但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这会儿却静坐在楼梯根沿的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杯咖啡。

  “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陌听了这话,站起身来给她回了一个微笑,并不曾答她。等茹欣走过来时,将手中握着的咖啡递给了她。

  “这是美式,有点苦,你要是喝不惯的话,就拿着捂手。”

  “喝得惯,喝得惯。”

  茹欣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因为喝得太急,烫到了舌头、连着咋了几下。黎陌见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深圳城中村里的土著,饱享着城市发展的红利,有产的,靠着早些年抢建起来的一两栋的民房、坐收一本万利,仅凭每月数十万的月租,便可过着人间天上的生活。没产的,往往都占地为蛇、在村里混个一官半职,有代人收租、有直接做二房东的,稍稍机灵些的、同村里的领导搞好了关系,一年到头总能接着三五个或大或小的工程,然后以此牟利。

  执输行头、实在不成器的败家仔们,或是打架留了案底、或是玩车掏空了家,没处安插、偏又好吃懒惰的,便整日整夜地瘫在麻将馆里,过着同泡菜一样的生活——一旦离开了固有的环境,便很快就失去所有光鲜;且输了钱还不要紧,只需熬到年底、等集体分了红,就能填空先前的赌债。这些人因为沾染了不好的习气,早已经将父辈们敢拼敢闯、吃苦耐劳的精神褪掉,能耐有限,却向来看不上小买卖,便将经营早午茶档、肠粉点心的生意机会留给了外来人。由此的结果,便往往是外地人租本地人房子,本地人绕不开外地人的生意。所以,一到了春节、外地人集体返乡过年的时候,村子里的商业体系就要瘫痪,房屋空置、店铺关门,以至于吃饭都成了问题。除开每月收租的日子,每年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本地的土著才会念想起外地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