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瓮声瓮气地说道：“这里。”

　　雪莉急急忙忙一手抄起挂挡位下方的抹布囫囵清理车窗上的水珠，一手抽出纸巾快速擦拭身上的水渍。

　　轩尼诗二人走过来的时候，看见雪莉面色微微潮红，右手扶住衣领，胸口上下起伏。

　　雪莉白了轩尼诗一眼，她的意思是说都是因为你这个家伙，害得我出了丑，然而少女的这幅表情落到轩尼诗的眼中却变成雪莉略微羞涩地看着自己。

　　他低下头抿嘴偷笑了起来。

　　两个人坐到汽车后座和伏特加挤在一起，福田英夫说道：“本来是想让你们帮忙做点事的，”他笑着看了雪莉一眼，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有人替你们做了。”

　　他本来还想继续调侃几句，雪莉已经露出愤怒的表情。

　　福田英夫识趣地闭上嘴巴。

　　对一个人情感上的调侃存在一定的界限，正直芳龄怀揣少女心的雪莉渴望爱情，却更讨厌被人无休止的谈论。

　　因为书里面的话总能勾起雪莉的共鸣，事实上她对河内下是存在很多幻想的，然而当两个人见了面，身边的人真的开始谈论他们并不存在的“特殊”关系的时候，雪莉虽然并不抵触，可被人说的多了，心里面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盘桓出一些更具体的、更实际的想法，她认识到河内下就是轩尼诗，意识到轩尼诗是黑衣组织里被授予代号的成员的身份。一瞬间，在雪莉的心中，轩尼诗这三个字仿佛侮辱了自己的偶像河内下一样，她对轩尼诗突然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厌恶。

　　人老成精的福田英夫察觉到雪莉心中的变化，他立刻转换话题：“对了，还没和你们介绍，我叫做福田英夫，组织代号【人头马】。”

　　伏特加皱紧眉头，老人安抚性地拍打伏特加的肩膀，笑着说道：“不要紧张，伏特加，介绍本名又不违反规定。”

　　他的嗓音微微有些刺耳：“我又没逼你介绍本名。”

　　伏特加缓缓点头，福田英夫笑着说道：“你呀，和他一样，都太过紧张。”

　　伏特加摘下帽子，露出苦笑，帽子下面伏特加留着圆滚滚的寸头，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多年不见，您还真是老样子。”

　　福田英夫“哈哈”尖笑两声，他的嗓音仿佛说话的时候时刻被人掐住喉咙一样：“人老啦，对什么事也都看淡了。”

　　点着火，车身随着发动机微微晃动起来，福田英夫絮烦道：“我老早就和皮斯科说过，我们组织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喜欢穿黑衣服，可是你说他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干嘛一定要穿黑衣服呢？”他回过头瞥了一眼后座，伏特加全身漆黑，轩尼诗二人也是黑色调为主，福田英夫撇着嘴不满地说道，“看看你们仨，你们的这身打扮，就像是特意在额头醒目位置贴上了一张‘生人勿进，我是坏人’的标签一样。”

　　轩尼诗穿着黑色为主蓝色溜边的风衣，里衬是深灰色的针织毛衣，蓝带则穿着深棕色的皮衣，下身搭配黑色的长裤，两个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他们读出同伴并没有认为这身衣服存在福田英夫所说的问题的想法，几乎是同时，他们扭头看了看主驾驶座位里面穿着蓝白色运动服的福田英夫，相比老人的随便，他们的衣服似乎有些过于正式了。

　　轩尼诗二人同时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伏特加双拳紧握，瓮声瓮气地解释道：“前辈，我这不也是为了预防突发情况么。”

　　福田英夫叹了一口气，全神贯注驾驶汽车，他不耐烦地挥挥右手，阻止伏特加接下去将要说的话：“好啦，好啦，你是不是又要说那套理论了，你的这理论我实在是听你的‘大哥’说过了太多次。”

　　汽车缓缓驶离停产场，福田英夫一边开车，一边介绍道：“对了，还没和你们介绍完，你们旁边的大块头是组织LV5的成员，代号伏特加；副驾驶的美女，”雪莉面无表情，福田英夫收回视线接着说道，“她的代号是雪莉。”

　　轩尼诗脱口而出：“南茜是你的真名么？”

　　雪莉没有回答，福田英夫诧异地重复一遍：“南茜？”

　　雪莉微微摇头，轻声答道：“那不是我的真名。”

　　——

　　东京都的交通拥堵问题举世闻名，汽车走走停停，好半天才开进一座地下停车场里，福田英夫走下汽车，几个人从停车场四面围了过来。福田英夫微微欠身，摊开双手笑着说道：“非常抱歉，诸位，因为保密问题，从现在开始我不得不蒙上你们的眼睛。”

　　四人走下普拉多，任由周围的人走上前蒙住他们的眼睛。他们两人一组，扶着轩尼诗四人换到另一辆面包车上坐好之后鱼贯离开汽车，面包车侧面的滑道门带出一阵滑动声，随后“碰”的一声车门关严，汽车飞快地驶离停车场。

　　他们的眼罩始终没有摘下来，每开出一段时间，轩尼诗他们就会蒙着眼换乘另一辆面包车，只到换乘到三辆汽车开出一段时间后，原本平稳行驶的面包车突然转过一道急弯，车身整体向下，像是经过一段下坡又像是钻进一条隧道，随后地势渐平渐稳，车速也逐渐降下来。从机场离开到现在，他们已经在路上行驶超过了4个小时的时间。

　　车缓缓停稳，面包车的滑道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阵阵的凉气从四面八方袭来，雪莉下意识抱紧双臂，重重吸了一口气。轩尼诗耳廓微动，他似有所觉地解开外套，明明被人蒙住眼睛，轩尼诗却好像能“看”到雪莉的位置一样，把自己的外套准确无误地披在她的身上。

　　被蒙住双眼的雪莉没有多想，她以为这是福田英夫准备好的衣服，感受到身体的渐渐回暖，雪莉没来由地开始猜想，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到更冷的地方。

　　四个人被人搀扶着缓缓前行，忽然被人蒙住眼睛，人类的其它感官功能随着视觉的屏蔽开始变得敏感起来，一点微风吹过的轻响，一道吸入气息的微声都变得清晰起来。有那么一会儿，雪莉的心中甚至升起一股“这条路没有尽头”的恐怖错觉。

　　前面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响，随着这道声音从道路的前方涌来一股温暖的气流，轩尼诗皱起眉头“咦”了一声，他的鼻翼微微鼓动，似乎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几个人缓步向前，他们周围的环境也逐渐变得温暖，轩尼诗试图用手抚摸四周，他刚刚感受到一点点钢铁特有的冰冷触感，搀扶他的人立刻伸手挥掉他的手，小声警告道：“不要乱动”。

　　轩尼诗点点头，收拢双臂，原地站好。

　　又是“叮”的一声，这次声音传出的位置格外的近。

　　耳边清晰地传来一阵类似面包车的滑动门滑动的声音，他们受到身旁搀扶人员的限制，像是罚站一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是“叮”的一声响，一阵似曾相似的滑动声响之后，福田英夫热情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欢迎，欢迎，现在你们可以摘掉眼罩，欢迎，欢迎光临日本东京分部。”

　　——

　　眼球在受到长时间的挤压之后会短暂出现视觉重影现象，轩尼诗的眼前仿佛蒙上一层雾气一样模糊不清，他眯着眼睛，连连眨眼，试图快速恢复视觉功能。

　　等了好一会儿，众人渐渐能看清四周，他们身处在一条长廊上，身后是一部刚刚关闭电源停止运行的电梯，右侧是一整面玻璃墙壁，玻璃往前的位置有一扇锁住的玻璃门，看样子这面玻璃墙壁后面是一个特别巨大的办公室。

　　众人左侧的普通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图画，福田英夫站在前方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这里的温度非常舒适，雪莉脱下风衣神色复杂地望着穿着针织毛衣的轩尼诗，她的樱唇微微张开，举起衣服递给轩尼诗轻声说道：“谢谢。”

　　轩尼诗的左手下意识地挠着后脑勺，他近距离地闻到少女醉人的体香，心脏剧烈收缩猛如鹿撞，轩尼诗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局促感，仿佛窒息一样，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低着头红着脸，只会腼腆傻笑，却没有胆量说出一句话。

　　也没有接过雪莉递过来的衣服。

　　雪莉高高举起衣服，重复道：“给，你的衣服。”

　　“啊！”轩尼诗猛然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接衣服，手忙脚乱间，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到了她右手的指尖。

　　一触及分。

　　雪莉抽回手掌，本能地向退开一步。

　　轩尼诗右手紧握缩到身后，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

　　福田英夫简单地和众人打过招呼，挥挥手，他没有介绍玻璃后面有些什么，只顾着引领四个人沿着长廊前行。他们穿过长廊尽头对开的木门，踏上门后另一条稍短些的新的长廊上。

　　短长廊的右手边开着一扇门，通过门的缝隙可以看见房间里摆放着一张椭圆形的长桌和许多围在桌旁，贴靠墙边的木椅，木椅的数量约在30张左右。

　　正对着这扇门的墙壁上方挂着一些看不大清楚的电子设备，看起来这像是一间带有一些现代功能的普通会议室。

　　福田英夫扭头看了看，一个年轻人快步跑过去关上木门，掏出钥匙把门反锁好。

　　福田英夫训斥道：“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罚你禁闭三天！”

　　年轻人脸色骤然变白，他不敢顶嘴，连忙躬身：“是。”

　　众人继续向前，他们走了一会儿，新长廊的右侧出现一扇磨砂的玻璃门，福田英夫打开玻璃门，门里面的房间看起来一如宾馆的普通标间：两张单人床，一个独立的卫生间，一台电视，一台电脑，一张办公桌，两张沙发椅。

　　福田英夫介绍道：“这里是守卫室，”他指着新长廊尽头的玻璃电子门，对轩尼诗二人说道，“这间守卫室暂时属于你们两个人，按照组织要求，安检工作必须由拥有代号的成员负责，所以从今天起，就由你们两个人负责这道电子门的安检工作。”

　　他领着轩尼诗二人走到玻璃电子门旁，用力踹在玻璃上，玻璃门纹丝不动。

　　福田英夫解释道：“这是特殊的钢化玻璃，可以抵挡火箭弹的轰击。”顿了顿，他强调道，“记住，没有我或者皮斯科的亲笔批条，任何人都不准通过这里！”

　　福田英夫掏出两张纸递到轩尼诗的手上：“这是我和皮斯科的印章，如果有人向你出示批条，你必须仔细比对。”

　　只有LV5以上级别的成员才会拥有印章，显然福田英夫和从未见过的皮斯科都是组织里高级别的成员。

　　他翘起嘴角，笑着说道：“我们这里有独立的食堂，就在楼上，你们可以到楼上的食堂吃饭，都是免费的。”轩尼诗点点头，福田英夫补充道，“这道门有通过识别系统，你们的权限是三餐时间可以分别通过一次，不过每次吃饭时间不得超过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内你们的识别卡没有回到守卫室，整栋大楼的警报就会立刻响起。另外，你们也不能同时就餐，守卫室必须保证始终有人看守，听明白了么！”

　　轩尼诗点点头，下意识看了雪莉一眼。

　　福田英夫眉头轻皱，语重心长地说道：“轩尼诗，眼下你的首要任务是守好大门，其它的事不要多想。”

　　轩尼诗双腿用力并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