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尼诗找到前台咨询员，说明来意，很快，他被咨询员领到一楼的会客室，一名姓莆田的中年医生负责接待他。

　　莆田医生长得文质彬彬，带着金丝边的眼睛，医生推扶眼睛，从一摞材料里抽出一张报告单，递给轩尼诗，笑眯眯地说道：“山下警官，昨天医院的领导给我打过电话，抱歉抱歉，家里有点事，今天才回来，没耽误您的工作吧？”

　　轩尼诗笑着说道：“没有，没有，您能抽出时间，我已经很感谢了。”接过报告单，莆田医生是枡三宪三的私人医生，手上的这份报告单也是枡三宪三最近半年来的体检报告，轩尼诗仔细查看，枡三宪三的身体非常不错。

　　莆田医生给出更专业的解释，说道：“山下警官，这就是枡三宪三先生的检查报告，呃，该怎么说呢。”莆田医生摸了摸鼻梁，嘬起嘴巴，说道，“实话实说，昨天接到领导的电话之后我很不理解，不知道警方为什么要调查枡三宪三先生的情况，枡三宪三先生的身体非常健康，警方想从调查报告里看出些什么么？”

　　轩尼诗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不是太方便透露，请您理解。”

　　莆田医生耸耸肩膀，没有说话。

　　这份报告单翻了又翻，轩尼诗问道：“莆田医生，你手中有没有枡三宪三先生近几年的体检报告？”

　　莆田医生点头说道：“有。”背过身操作电脑，莆田医生随口闲谈，“其实以前的报告也差不多，枡三宪三先生的健康情况没有任何问题。单从数值上看，他的身体和40岁的壮年人几乎没什么分别。”笑了笑，莆田医生羡慕地说道，“真想知道他是怎么保养的。”

　　轩尼诗扁起嘴巴，亲眼见识过ATPX4869的效果之后，嘴上没说，心里却不满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枡三宪三之所以能保持身体所谓的保养秘诀，很可能是组织里生产出了某种特殊的药物，轩尼诗眯起眼睛，回想起年过八旬仍能单手提起成年人的摩根船长，对组织的最终目的更加疑惑，更加恐惧。

　　组织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

　　枡三宪三在这家医院连续体检超过三十年，有电子记录的十五年内，他的身体一直非常健康，不是说没有生过病，像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还是会时不时患上一次，可已经78岁的身体，竟然没有住过一次院！最近的体检报告单上，枡三宪三连续做了20个引体向上，30个深蹲。动作迅捷，一如年轻时候。

　　到圣路加国际医院的主要目的是调查江口雄辉，皮斯科的情况属于附带调查。所以轩尼诗没有更进一步深入了解皮斯科的意思，转而询问江口雄辉的情况。

　　江口雄辉的病情要严重许多，莆田医生负责引路，轩尼诗亲眼看见躺在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的江口雄辉面无血色，一个鼻孔插着呼吸管，另一个鼻孔插着鼻饲管，两名穿黑衣服的男人守在床边，心电监护仪的显示器上不断跳起一个一个的波浪线。

　　江口雄辉的病志内容比枡三宪三的要恐怖许多，病志的厚度也要厚上许多。江口雄辉白细胞的数量、噬酸性细胞的数量、淋巴细胞的数量全部居高不下，血红蛋白比值、数量、宽度远远低于最低水平。体检单最下方，写着：患者神志不清，患有中度脂肪肝、重度糖尿病、偶伴有心脏偷停等多种病发症。

　　他的记录很厚，翻到病志最后面，病志本的记录采用的是倒序的形式，最后面的反而是最早开始治疗时的情况。江口雄辉的病症一直没变，七年来一直被病痛折磨，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直到最近一段时间，突然陷入昏迷。

　　轩尼诗忧心地问道：“莆田医生，您认为江口雄辉的身体还能支持多久？”

　　莆田医生沉吟片刻，说道：“我不是他的主治医生，负责他的医生是义勇（姓氏）。”看见轩尼诗看他，莆田医生解释道，“义勇医生正在进行手术，不能立刻接待您。如果您有意见他一面，可以等两个小时左右。”见轩尼诗看他，莆田医生说道，“我虽然不是很清楚江口雄辉的病情，不过单看化验单，江口雄辉的身体，很可能撑不过半年了。”

　　收好单据，临离开的时候，轩尼诗偷偷从莆田医生手里要走1瓶止痛药，他穿着警服，医生不好多说什么，轩尼诗道声谢，走出大门，倒出4粒止痛药，张口吞了下去。

　　……

　　带着两个人的病志回到警视厅的时候，时间刚好到中午，吃过午饭，轩尼诗再次调出“菜卷鸡酥鸡肉饭”灭门惨案的证据材料，坐在作战会议室里仔细翻看。

　　证据材料里多出了三个新的鉴定报告：

　　【第一份鉴定报告是片桐柏由美颈部伤口的鉴定意见：

　　死者颈部伤口长七厘米，最宽处2厘米，最短处1厘米，伤口呈月牙状，两端窄中间宽，伤口的最深处距离体表约五厘米。鉴定结论：经鉴定，造成该伤口的武器刃长五厘米，带把长度约在十二厘米，双面开刃。】

　　【第二份鉴定意见是关于现场发现的饭勺：经过鉴定，该饭勺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第三份鉴定意见是关于现场垃圾桶内发现的鸡骨头：鸡骨头上的齿痕参差不齐，从牙印中提取到食用者的唾液，经过化验，食用者为AB型血。除了唾液，鉴识科的人还在鸡骨头上发现了人体皮肤分泌出的油脂，经过化验，该油脂是亚洲人种的概率约为73%，白种人的概率1.2%，非洲裔的概率0.23%，西班牙裔的概率1.05%。鉴定结论：食用者大概率是黄种人，AB血型。】

　　轩尼诗抄起樱木古太一的证词，看了看，又把他和樱木晴子的录音放出来听了几遍，愁眉不展。

　　三份鉴定意见中出现一个自相矛盾的地方：“鸡骨头上能明明能检测到人体皮肤分泌出的油脂，说明食用者在吃饭的时候没有戴上手套；可饭勺上又没有任何指纹，说明食用者在拿饭勺的时候戴了手套……”

　　“一个人特意在吃鸡肉的时候着摘掉手套，拿饭勺的时候再把手套戴上？可鸡骨头明明有3块，他难道是先吃的饭，再吃的鸡肉？”

　　“还是说拿饭勺的人和吃鸡肉的人不是一个人？”

　　这指纹和油脂到底是怎么回事？

　　调取枡三宪三的病志本不过是加重佐藤美和子放自己单独行动的砝码，杀死枡三宪三的人大概率能猜得到，不是琴酒就是伏特加，这两个人单凭警视厅的力量永远也不可能被抓到。轩尼诗真正在意的只有“菜卷鸡酥鸡肉饭”灭门案。

　　江口雄辉病情严重，遥控指挥他人犯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换而言之，真正犯下这起罪行的人，大概率是已经被收押的樱木古太一。

　　可大概率这种说法却不能结案，唯有掌握真正的证据才能彻底解决这件案子。

　　森村警官走进作战会议室，看见轩尼诗，打了声招呼，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轩尼诗没有起身，坐着问好：“啊，森村大哥。”

　　森村微微皱眉，轩尼诗快速进入正题：“森村大哥，我刚看了这几天新下来的鉴定材料，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森村警官坐进座位，扬了扬脖子，说道：“说吧。”

　　轩尼诗把刚才的疑虑说了出来。

　　森村警官歪着脑袋思考片刻，说道：“我有一个想法。”

　　轩尼诗正襟危坐。

　　森村警官说道：“我们知道每个人都有指纹，可这个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没有指纹的人呢？”

　　轩尼诗挑起眉毛，张开嘴，疑惑地说道：“你想说，凶手没有指纹？”

　　森村警官点点头：“几年前，我曾办理过一起罪犯没有指纹的案件，从哪个时候起，我就开始留意这方面的资料。关于指纹，有三种情况平时不太会注意到。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人的指纹到底有没有一样的？”

　　指纹没有一样的，这本是人人都知道的情况，可看看森村警官慎重的表情，轩尼诗反而变得不确定起来。

　　森村警官说道：“人类的指纹其实是有可能一样的，我看过一篇报道，根据遗传学的理论，以60亿的全球人口总数作为基数，每6000年就会出现一对指纹一模一样的人。”

　　森村警官笑着说道：“当然，这种情况很少见，我只是单纯的给你普及知识。”轩尼诗扁扁嘴巴，森村警官提出的这个问题更像是在消遣轩尼诗，很难讲这里面有没有他对轩尼诗刚刚没站起身和他打招呼的不满。

　　看到轩尼诗吃瘪的表情，森村警官翘起嘴角，接着说道：“第二个问题，指纹能不能因为后天的原因消失？”

　　这次的问题总算像样，轩尼诗点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总干制陶的人，拇指的指纹有可能被磨掉。”

　　森村警官“嗯”了一声：“你说的很对，有一些特殊的工作，比如制陶匠、泥瓦匠等，因为工作的原因，手指肚会长期暴露在容易磨损的环境里，这种情况下，人的指纹确实有可能被永久磨掉。”

　　轩尼诗提出反问：“可是森村大哥，这种情况下，一般只会磨损一两个手指的指纹，并不会把所有的指纹都磨损掉啊！我们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指纹，显然凶手不是这种情况。”

　　森村警官没有任何反应，提出第三个问题：“有没有人先天没有指纹？”

　　轩尼诗摸了摸鼻子。

　　森村警官说道：“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种人，因为基因天生存在一些缺陷，导致他们生下来就没有指纹。”

　　“这类人的身体往往与正常人有所不同，比如牙齿不齐，骨骼不正，个头很矮。”

　　森村警官一边说话，一边指着第三份鉴定意见中的一句话：“鸡骨头上的齿痕参差不齐，从牙印中提取到食用者的唾液。”耸耸肩膀。

　　一句“牙齿参差不齐”就像是为森村警官的话背书一般，轩尼诗竖起大拇指，真心赞叹道：“不愧是大哥！真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