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武人没有听到轩尼诗与千叶和伸的谈话，只顾蒙着脑袋躲在被子里装成鸵鸟，千叶和伸斜了蒙成一团的子安武人一眼，咂吧咂吧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轩尼诗咬住牙关，捺下心中的冲动，闭上眼睛躺回床上。

　　月下夜游东京那一晚，他隐隐约约感受到水无怜奈心中横亘着一桩心事，他本以为还有机会能见面深谈一番，却没想到自己此刻即将入狱，她又突遭车祸踪影全无。

　　当天晚些时候，富坚一博医生走进病房查看轩尼诗与子安武人的情况，轩尼诗的伤口没有继续渗血，子安武人断掉的左腿也已经接好了。

　　富坚一博点点头，对子安武人说道：“子安先生，你的情况已经稳定，我们明天会帮你办理出院手续。”

　　子安武人“嗯”了一声。

　　富坚医生对轩尼诗说道：“河内先生，你的伤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伤口的炎症还需要一些时间，两天之后我会亲自为你动手术，手术后你就可以……正常生活了。”

　　医生本想说“你就可以服刑了”，说了一般，察觉不对，立刻改口。

　　轩尼诗诧异道：“手术之后立刻就能痊愈么？”

　　富坚医生露出得意的笑容：“圣路加国际医院在治疗外伤方面领先全球，我们采用纳米组织修复技术，可以立刻修复一切创口，同时这种纳米材料可以被人体缓慢分解，只要按时服药，这种技术绝对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

　　轩尼诗点点头，似懂非懂。

　　千叶和伸问道：“医生，手术之后多久可以将他送进监狱？”

　　医生想了想：“术后三天以内，我们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以防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

　　第二天，天光大亮。

　　圣路加国际医院副院长细谷佳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推开病房的大门，门扉轻想，千叶和伸立刻警觉，浅睡的轩尼诗也猝然惊醒。

　　细谷佳正看见二人的动作，呵呵一笑，温和地说道：“抱歉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子安武人才悠悠转醒，细谷佳正对二人摆了摆手，笑着对子安武人说出来意：“子安先生，请随我再去做一次检查，之后我们会帮你办理出院手续。”

　　子安武人“哦”了一声，连忙穿好鞋跟着细谷佳正的脚步离去。

　　拖鞋在地上拖出一串“踢踏”声响。

　　——

　　中午时分，一个戴着黄色帽子的男人走进病房，千叶和伸立刻伸手拦住了他，那个男人掏出身份证解释道：“我是子安武人的朋友，过来帮他收拾东西的，他已经出院了。”

　　轩尼诗深感诧异，几乎是来人的话音刚刚落下，轩尼诗的声音已经说出口：“你是说，他已经出院了？？”

　　黄帽子的男人点点头，千叶和伸仔细检查男人的身份证，给他放行，男人笑了一下，走到子安武人的病床上开始收拾起东西来，用了大约15分钟，黄帽子的男人拎着一装的鼓鼓囊囊的黑袋子向轩尼诗二人行个礼离开了病房。

　　轩尼诗的目光停留在窗边那株特殊的植物上面，盆栽里的东西依然扭曲，诡异。

　　轩尼诗沉默不语，心中惊疑不定：子安武人为什么没有把这个盆栽端走？

　　摇摇头，轩尼诗叹了口气：“瞎想什么，也许只是忘了和朋友说了吧。”

　　——

　　两天之后，轩尼诗接受手术，这台手术没有采用麻醉技术，轩尼诗被醒着推进了手术室。富坚一博穿着消毒的手术服，双手向上，笑着说道：“会有一点点痛，我需要把你伤口附近的腐肉清除掉，不过并不是很疼，咬咬牙可以很轻松地挺住。”

　　轩尼诗被固定在手术台上。

　　手术开始，富坚一博用刀口位置采用履带旋转的电动手术刀划开伤口，两名助理医生从两侧用镊子返卷着夹起皮肤，富坚一博仔细辨认伤口皮肤的生理状况，改用毫米手术刀一点点切割。

　　伤口部位传来微微刺痛，轩尼诗咬咬牙，下意识闭紧双目。

　　外部的伤口很快处理完毕，医生拿出一根软质长杆探头送到伤口里面确认内脏情况，轩尼诗歪着脑袋，能清楚地透过显示器看见他的肝脏外表出现一层淡淡的红肿。

　　富坚一博解释道：“你的肝脏有些发炎，不过没关系，没有感染，还很健康。”探头下面的小口喷出一点液体，“这是特效的消炎药，轻微的炎症很快就会消下去。”

　　轩尼诗点点头，另一位护士取来外接口像听诊器的圆盘一样的一种新型医疗仪器，富坚一博打开仪器开关，从圆盘四周分泌出淡淡的白色雾气。

　　富坚一博点点头，把圆盘沿着长条探头送了下去，借助长条探头的显示器，富坚一博准确地把圆盘贴在伤口附近，再次按动开关，一圈圈白色的雾气像一张张白色的蛛丝一样在伤口四周一点点向内编织，直到蛛丝完全覆盖伤口，从监控画面里，原本切裂的伤口仿佛蒙上了一层细密密的白色蛛网。

　　富坚一博一寸寸把探头向外移动，同时也一寸寸移动圆盘，每移动一寸，圆盘都会在伤口上停留一阵，吞吐蛛丝，直到伤口覆盖上一层薄薄的蛛网。如此反复，蛛网一层层叠到上面。

　　蛛网几乎是以细胞的大小在进行修复工作，蛛网很薄，缝合的速度也很慢，薄到单单用它缝合皮下肌肉竟需花费整整20分钟，慢到20分钟只完成了10张蛛网。

　　圆盘最后停留在轩尼诗腹部伤口的外表面，像蜘蛛一样在伤口上编制出最后一层白色的绒毛状物质，绒毛微微高出身体表皮，富坚一博用手术刀比着皮肤的高度轻轻把高出身体表皮高度的绒毛划去。

　　一张干纱布贴在伤口外表面，护士帮医生擦掉额头的汗水，富坚一博笑着说道：“手术非常成功，河内下先生！”

　　轩尼诗长出一口气，整台手术共用时3小时35分钟，比预计时间多用了5分钟。

　　——

　　此后三天并没有什么可以叙述的，千叶和伸一直没有告诉轩尼诗水无怜奈的消息，因为是他负责看守的轩尼诗，轩尼诗也没有机会接触苦艾酒等其他成员，他什么也不知道的在医院里静趟了整整三天，直到第三天下午，第一天送轩尼诗到医院的法警再次到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法院的最终判决。

　　关于轩尼诗的庭审工作早就结束，轩尼诗没有上诉的意思，因为事情倍受关注，判决书和执行决定很快下来。

　　东京高等法院作出终审判决：“河内下，男，21岁，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滥用国家公职权利，其本人是社会公众人物，该行为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现判决河内下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并处罚金1亿日元。”

　　读过判决书，法警开始宣读执行书：“执行决定书，被执行人，河内下，男，21岁，籍贯波兰，因冒充国家工作人员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现依法将河内下收押于东京都‘海岛’监狱关押。执行日期……”

　　法警宣读判决书和执行决定，轩尼诗右手靠在病床上，轻轻敲击，望着天花板一副仿佛没有听见判决书一样，千叶和伸接过判决书扔到轩尼诗的身上，轩尼诗眼皮不眨，继续望着天花板。

　　千叶和伸走过去，居高临下盯着轩尼诗，轩尼诗眼皮平台，看了一眼法警，千叶和伸怒火中烧，挥挥手示意其他人暂时离开，一屁股坐到轩尼诗的病床上，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轩尼诗笑着说道：“我想知道水无怜奈的消息。”

　　千叶和伸皱起眉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会把她救出来么！”

　　轩尼诗摇摇头：“我想知道细节，更具体的细节。”

　　千叶和伸“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指着轩尼诗的鼻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有事在求着组织！”

　　轩尼诗轻轻“哦”了一声，闭上眼睛。

　　千叶和伸指着轩尼诗的胳膊不停颤动，轩尼诗平静地说道：“你认为我必须要组织帮我洗脱罪名，这一点没错，不过我同样认为组织也必须我去窃取密码。组织为了送我进监狱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高层应该不会想临阵换人吧。”轩尼诗坐起来规整散乱的判决书，“在这件事上，我和组织是平等的。”

　　千叶和伸怒火攻心：“你竟然敢和组织讲条件？！”

　　轩尼诗摇摇头：“没有，没有，我一定会去完成我的任务。”

　　千叶和伸眯起眼睛，轩尼诗意味深长地说道：“组织的任务是窃取钥匙。”

　　他衔起嘴角，愉快地看着千叶和伸。

　　千叶和伸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把东西交出来？”

　　轩尼诗闭口不言，只是淡然地望着他。

　　千叶和伸深吸口气，眯着眼睛沉吟片刻，冷声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情况，”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反正你也快进监狱了。”

　　轩尼诗点点头。

　　千叶和伸说道：“这件事要从你进医院三天前开始说起。”

　　轩尼诗眨眨眼睛，进医院三天前么……

　　千叶和伸续道：“有人经常按响水无怜奈家门口的门铃，她立刻打开门，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轩尼诗眉头皱起，千叶和伸接着说道：“水无怜奈雇佣毛利小五郎调查这件事，发现那件事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恶作剧，他每次按响门铃之后都会躲到半人高的报纸堆后面。”

　　孩子身高矮，可以躲到报纸堆后面，轩尼诗点点头，认可这种手法。

　　千叶和伸“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说道：“既然决定告诉你，我就没有骗你的意思！”

　　“这件事之后水无怜奈开始执行组织交给的任务，‘借采访的便利刺杀土门康辉’。当天的采访计划原本准备在米花公园里进行，狙击手已经就位，突然天降大雨，土门康辉的保镖支起雨伞，公园外大楼上的狙击手没办法锁定目标。于是组织改为执行第二计划，由琴酒负责在大桥上狙击土门康辉。”

　　“水无怜奈作为保险，尾随土门康辉的车队。”

　　他撇了下嘴角：“事情就是这样，尾随过程中，水无怜奈意外遭遇了车祸，目前人已经被送到米花医院救治。”

　　轩尼诗摸了摸下巴：“千叶和伸为什么要额外提到毛利小五郎的名字？他认为那场降雨与毛利小五狼有关系？”

　　“不对，降雨和毛利小五郎能有什么关系，”轩尼诗眯起眼睛，“他为什么要提到他的名字呢？”

　　轩尼诗注意到千叶和伸审视自己的目光，随口岔开话题：“你知道她被安排到哪间病房么？”

　　千叶和伸眼底的怀疑一闪即逝，笑着摇摇头。

　　轩尼诗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千叶和伸沉吟片刻：“我们怀疑水无怜奈已经被FBI控制了。”

　　轩尼诗猛然想起帮助广田雅美假死当晚，赤井秀一接过电话只用了不到15分钟便能出现在现场那件事，看起来这段时间FBI一直都在日本活动。

　　他警觉起来，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有几个人，带队的人是谁么？”几乎是下意识地行为，轩尼诗想到公交车劫持事件，脱口说出了一个让组织成员闻风丧胆的名字，“难道是，赤井秀一？”

　　千叶和伸咬着牙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些，你满意了吧？”

　　轩尼诗深吸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千叶和伸看着轩尼诗闭上眼睛的脸，翘起嘴角，心中暗道：“好了，线索都已经给你，现在你会怎么做呢，让我来好好看看，你到底，是红还是黑！”

　　——

　　夜晚

　　轩尼诗突然睁开眼睛，他瞄了一眼起身去卫生间的千叶和伸，用藏在左手心里掰直的曲别针解开手铐，轻轻跳下病床，蹑手蹑脚像踮起脚尖的猫一样走到小警察的身旁，手法娴熟的从他的口袋里掏走他的电话，用警员的拇指印解了锁。

　　关于千叶和伸提到毛利小五郎的问题，轩尼诗有三个猜测一个结论：猜测一，千叶和伸认为毛利小五郎是那场雨的关键，也就是说是毛利小五郎破坏了水无怜奈第一次刺杀土门康辉的行动，人能够改变天气？这种猜测几乎不可能成立。不过毛利小五郎有可能详细了解了当天的天气情况，用一种未知的手段拖延了土门康辉采访的时间，猜测一的概率不大；猜测二，水无怜奈的车祸事件中千叶和伸得到一些线索，他怀疑是毛利小五郎造成了那起车祸，破坏了刺杀土门康辉的第二次行动，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不能破坏第一次行动，单单准备破坏第二次行动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于猜测三嘛，千叶和伸有证据能够证明毛利小五郎此刻正和FBI搅在一起！

　　轩尼诗瞳孔收缩：“三个猜测的结论都只有一个，千叶和伸认为毛利小五郎已经成为组织的敌人！”

　　肌肉瞬间紧绷：“毛利小五郎的处境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他不由得担心起毛利兰，同时也想到与他们来往较密的阿笠博士，和那个外冷内热的傲娇女孩。

　　想到雪莉，轩尼诗忽然笑起来。

　　其实还有猜测四：“千叶和伸故意说出毛利小五郎的名字，用他的名字在试探自己的反应，”然而轩尼诗认为这种猜测并不靠谱，就目前的情况看，轩尼诗的某些意义不明的行动看似有些怪异，可他的行动目标仍然受到组织的控制，他的行动其最终目的同样是在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没有人和他提u盘的事儿，显然组织已经找到了u盘，现在，组织目前给他安排了一项更为艰巨的任务，在这种情况下，以组织的行为习惯，不可能在怀疑一个人的同时继续重用这个人。

　　就是说，轩尼诗并没有受到怀疑！事实上，一段时间以来，他拖延交付u盘的行为虽然令某些成员有所不满，可也确实没有背叛组织的地方。

　　轩尼诗撅起嘴巴。

　　除了毛利小五郎，千叶和伸还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哦，是他提起的。大名鼎鼎的赤井秀一！以赤井秀一隐藏行踪的本领，千叶和伸听到赤井秀一名字时却毫无吃惊的感觉，他是如何确认赤井秀一就在日本的呢？

　　想到这里，轩尼诗不再犹豫，用小警员的手机编辑短信：“基尔是诱饵，小心赤井！”

　　他把短信发给了苦艾酒。

　　病房外面，千叶和伸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看到轩尼诗发出的短信和收件人的姓名，千叶和伸屈起眼睛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