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萨鲁丁·沙是印度人，今年83岁。63岁的时候因为杀了人被检方以故意杀人罪起诉并最终判处终身监禁，监狱的人本以为他在监狱里待不了几年就会死掉，没想到老人一口气竟然活到了83岁的高龄。

　　他的年龄虽大，身子骨仍很硬朗，下午2点钟轩尼诗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淋雨间里开始收拾起来。

　　托堂本刚的福，轩尼诗有了一张可以随时开启自己囚室的门禁卡，他刚刚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

　　狱警把他交给纳萨鲁丁·沙便不再理会二人躲到吸烟室抽烟去了，老人平静地看了轩尼诗一眼，那双苍老的眼眶里装着两颗囧囧有神的眼瞳，瞳孔似乎在闪烁着明亮的白光，犹如灯泡一样明亮，轩尼诗双目微微刺痛，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眼睛！

　　老人把手上的拖布递到轩尼诗的手上。

　　轩尼诗正准备说话，老人突然把食指竖在嘴前摇摇头，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将那两道光芒收敛到眼眶内。轩尼诗张开嘴又砸吧着合上了，他看得懂老人的意思却不懂为什么这里不能说话，是因为有什么禁忌么？比如窃听器？轩尼诗耸耸肩，露出微笑，行了一礼，拎着拖把认真拖起地面。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3点20分，淋浴间收拾完毕，堂本刚口中2个小时的工作两个人同时做只用了1小时20分钟，轩尼诗笑着说道：“完事了，沙先生。”

　　纳萨鲁丁终于开口，声音中气十足：“完事了。”

　　他看了轩尼诗一眼：“你以后就干这项工作了么？”老人的眼睛依然微眯着。

　　轩尼诗点点头。

　　纳萨鲁丁沉声说道：“那么给我听好，每周一、三、五是6楼图书室开放的时间，次日上午9点需要到整到图书室去规整书籍；每周二、六是4楼淋浴区开放的时间，当天的下午2点钟以及次日上午9点钟都需要清理淋浴区；每周四、日是6楼健身区开放的时间，当日下午2点钟以及次日上午9点钟都需要清理健身区。我说的话你记住了么？”

　　轩尼诗点头回应，图书室只需要整理一次，也就是说每周二、四、六的下午他都没有工作要做。

　　纳萨鲁丁的脸上全是皱纹，他瞄了轩尼诗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淋浴区。

　　轩尼诗皱起眉头，缓缓摇头。

　　……

　　晚饭在17点30分才开始，此时轩尼诗无事可做，索性回到囚室躺了一会儿，他赶在17点20分提前走进食堂，食堂里只有厨师们忙得热火朝天。

　　橱窗里的黑人女性看见轩尼诗一个人，兴高采烈地把脸贴上窗口冲他摆手，轩尼诗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走上前。

　　女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C458，你好啊，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轩尼诗笑着答道：“我被分配了收拾卫生的工作。”

　　女人非常惊讶，张大了嘴巴：“你被分配去收拾卫生？和纳萨鲁丁一起？”

　　轩尼诗点点头，不着痕迹地试探道：“你认识他么？”

　　女人返身端来一盆麻辣鸭腿，大声说道：“那当然，我可是在这间监狱工作了10年以上的老员工了！”

　　她的牙齿非常白：“那个老家伙可不简单，你别看他年纪挺大，我敢保证监狱里一半的人都没他的身体壮！”

　　女人挤咕着眼睛，竖起手掌小声说道：“很多厨师都想从老人身上找到‘健壮’的秘密。”她噗呲笑出声来，“他们都‘不行’……”

　　一个头发全无的老厨师用大勺用力敲打锅边，大声训斥道：“黑妞，你干嘛呢，不准和犯人讲话！赶紧去干活！”

　　黑妞咧着嘴笑着答道：“知道了，头儿。”

　　她压低声音对轩尼诗说道：“下次有机会再和你说话，嘻嘻，你人真好，一会儿我给你多加两块鸭腿。”

　　女人眨了一眼眼睛，小声道：“那个老头，”她用眼神示意老厨师，“就他身体最‘不行’。”

　　黑人又端来一盆拌过的蔬菜，纳萨鲁丁走进厨房，轩尼诗看见他，有好的和他打招呼，老人视而不见，端起餐盘，站在窗口前面。

　　他站在那里，却不露一点气息，轩尼诗站在他的身后侧耳倾听，只能勉强听到非常微弱的呼吸声。

　　气息绵长。

　　——

　　晚餐的时候食堂比上午还要热闹。

　　纳萨鲁丁端着盘子坐在一角，轩尼诗看了看他，犹豫半天，还是坐到了另一个角落。

　　囚犯们陆陆续续走进食堂，这是轩尼诗第一次看见排在队伍前面的人是谁。

　　排在第一位的是光头三浦研一，他的几个同伙跟在身后，高桥良一排在第十的位置。

　　接下来的人似乎不成团伙，再没有一拨人明显抱成团。整条队伍的最后一个人不出所料，正是甲醛杀妻未遂犯，吉野明夫。

　　轮到吉野明夫的时候，装着荤菜麻辣鸭腿的菜盆已经空了，他只能端着一盘素菜低着头寻找座位。

　　他的样子非常平静，看样子，吃不上荤菜对他来说稀疏平常。

　　三浦研一一伙人分散到几张桌子上，吉野想到座位上吃饭，必须经过他们一伙人的身旁。

　　吉野明夫抬头看了看，远远绕到最边上的地方。

　　中午的时候，高桥良一被堂本刚怼得够呛，他早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见吉野明夫畏畏缩缩的样子眼珠滴溜溜一转，故意端着吃完的餐盘迎着吉野明夫走了上去。

　　他准备把气撒到吉野明夫身上。

　　两个人越来越近，吉野明夫看见高桥良一端着餐盘过来，连忙快步躲到一旁，高桥良一故意有意找茬，怎么可能放过吉野，较快脚步脚前脚后跟了上去。

　　看着吉野明夫快要哭出来的脸，高桥良一咧嘴得意地笑出声来。

　　人群中众星捧月的三浦研一完全没有出头制止的意思，他与几个核心成员坐在一张桌子上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

　　高桥良一和吉野明夫越来越近了。

　　一个男人突然站了出来，拦在二人中间。

　　这个人的头发上等距离分成三个部分，最两侧都是白发，中间的头发是淡黑色的。

　　他的体格非常匀称，看上去50左右，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正气。

　　高桥良一止住脚步，不悦地说道：“千叶保昭，你要做什么？”

　　千叶保昭摇摇头，上前一步：“你们就不能放过他么。他已经够可怜了。”

　　千叶保昭横身挡住吉野明夫：“他已经在为自己的错误赎罪，拜托你们放过他吧。”

　　高桥良一拉下嘴角似乎要仿写狠话，他的嘴唇蠕动半天，最后说道：“好吧，千叶大哥。今天我给你这个面子，不过千叶大哥，你最好不要再为这种人渣出头，我们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管好你的大阪帮！”

　　三浦研一盯着这边的情况眼神忽明忽暗，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人渣？轩尼诗抿紧嘴唇，这座监狱里的人有几个不是人渣的，群起欺负吉野明夫与他所犯的罪关系不大，更多的还是因为他那性格的懦弱。

　　监狱里，人善被人欺。

　　轩尼诗叹了口气，入监刚好24个小时，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仿佛犯罪不再可耻，反而变成了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越是杀人犯罪，越能横行无忌，越是小罪，越受欺负。

　　他又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千叶保昭回头看了一眼吉野明夫，吉野明夫端着餐盘站在墙边一言不发，他深吸了口气，重重叹了出来。

　　无奈地摇了摇头，千叶保昭已经对吉野明夫彻底失望了。

　　……

　　香川照之坐到轩尼诗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咋啦，看不明白了？”

　　轩尼诗温和地笑了笑：“是啊，这个千叶保昭是什么人？他好像很有能量的样子。”

　　香川照之吞下一个鸭腿，不一会儿把鸭腿骨吐了出来：“他可以说是这个监狱里少有的好人了。”

　　“他是被人冤枉的，全监狱的人都知道。”

　　轩尼诗好奇起来。

　　香川照之卖了个关子：“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他的情况，不过，”他从轩尼诗的盘子里夹走一个鸭腿，笑着说道，“鸭腿可就归我了。”

　　轩尼诗哈哈大笑，他睁开眼睛，眼前香川照之的身影忽然虚幻起来，轩尼诗用力挤了挤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重新恢复清明，仿佛刚才的情况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轩尼诗心中一凛：“糟糕，治疗眼疾的特效药的药效开始消退了！”

　　这种特效药生效快，退效同样也快。

　　轩尼诗依照经验估计，他的眼睛大概还能坚持7天左右的时间。

　　他哪里还有心情再管什么千叶保昭是谁，轩尼诗沉声问道：“香川哥，你认识东泽大木么？”

　　香川照之没想到轩尼诗突然转换话题，他吐出嘴里吃了一半的鸭腿，笑着说道：“怎么了，突然问到这个人，你认识他么？”

　　轩尼诗点点头，没有说话。

　　香川照之摸了摸人中的部位，迟疑片刻，沉吟道：“他被关禁闭了，没在这里，我估计明天早上你应该能看到他。”

　　香川照之犹豫片刻，缓缓说道：“东泽大木是水岛龙一的人，今天早上闹出矛盾被关禁闭的沢井学、中考介都是他的手下。”

　　香川照之的话掷地有声：“他们在谋划些什么，我劝你最好不要惹上他们。”

　　“我听说他们在谋划越狱。”

　　轩尼诗咬了咬小指的指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明天才能见到，此刻我决不能乱了方寸。”他不断安慰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轩尼诗深吸口气，刚才的举动一定会引起香川照之的怀疑，他的脸上重新堆出笑容：“东泽大木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也是今天才听说他在这里的，纳萨鲁丁先生有和我说起过。”

　　纳萨鲁丁性格孤僻，把锅甩给他再好不过。

　　香川照之笑吟吟地看着轩尼诗，用了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