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府如同大海中的一只孤舟，漫天的炮弹就像是海上的暴风雨，让这个城池饱受摧残。
安顺亲王指挥着金兵，顽强地做着抵抗，炮声停止之后，贵州北伐军开始了攻城。
城头上箭如雨下，刀盾兵举着盾护着身后的兵马赶到城下，北城墙上已经轰开了一个大的缺口，士兵从这个缺口翻过去，就是贵阳城。
事已至此，安顺亲王只能派手下的士兵，用人肉做墙，将北伐军挡在外面。
城头上不仅有弓弩的抛射，还有北伐军将士熟悉的火铳声，硝烟弥漫着整个战场。
长枪不断地刺出，阻止着企图攻入的北伐军，被刺穿的战士倒在地上，血泯泯地流出。
环绕四面的护城河，早就成了红色的血水。
一颗颗硕大的石头自城头飞起，落到北伐军阵中，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看到最前面的突击部队死伤惨重，李海彦冷酷无情的大手一挥，炮营地士兵小心翼翼的调整好大炮的角度，然后对金兵的城墙进行攒射。
突然，东边的城墙很大一块，突然坍塌。
这面墙的四周全是缺口，下面交战的双方被砸死砸伤的极多，有些侥幸逃过此难的，从墙下爬了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灰，嚎叫着继续厮杀。
李海彦远眺下面的场景，就像是无数的蚂蚁在厮杀。
风吹来混杂了硝烟和血腥的气味，臭的令人作呕，无论什么时候战争都永远不能和美好两个字划上等号。
贵阳府出乎他意料的顽强，失去了周围军镇的拱卫，他们竟然可以打得这么有血性，贵州北伐军至今还没有一路突入到城中。
城下双方战死的尸体，堆起来足以磊成一座小山了，但是战局依然看不出倒向哪边，李海彦的眉头渐渐皱起。
战况的惨烈出乎意料，不少士兵的刺刀都卷刃了，他们面对的金军士兵大都穿着厚重的盔甲棉甲，长时间的格斗战，让士兵们的刺刀也承受不住了。
李无情长吁了一口气，用一块白布把枪头上的斑驳血迹给擦去，有些吃力的安抚着麾下的战马。
一边对旁边的主帅说道：
“金兵好狠，咱们预备队都快打完了，再这样下去只能让民夫上了。
可是照这个局面打下去，哪怕打到咱们民夫崩溃也没有个结果。”
李无情心知双方都在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死扛着，估计对面的金兵也快到了极限了。
毕竟金兵还要承受着猛烈的炮火，就算是守城一方，也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赵名扬也是眼睛血红的看着旁边这些挂彩的军官将领，底下的士兵伤亡惨重，上面的军官将领也是几乎换了一茬新人。
旅长级别的人物就阵亡一个，重伤两个，团长级别的人物就阵亡负伤十几个，更别提下面的中低级军官了。
赵名扬青筋暴起，掰断了沙盘上的指挥棒，怒不可遏的说道：
“这战打不下去了，咱们不能拿士兵的性命开玩笑，先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说。”
李无情有些为难的说道：“咱们这一休息就前功尽弃了，现在大家都在生死关头上面。
虽然咱们掌握着主动，可若是咱们放弃攻打贵阳府，让金兵缓过气来！
那咱们前面所做的牺牲都白白浪费了。”
赵名扬这个七尺来高的汉子都忍不住痛哭流涕，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说道：
“打！老子这个师长都带头冲锋了三次，我们二师都快打报废了，这次过来参加高级会议的军官就剩一个团长带着两个营长了。
剩下的军官全是最近提拔起来的，军长！！算我老赵求你了，咱们不能再打了，咱们贵州远征军这些老兄弟都快打没了…不能打了…”
赵名扬有些哽咽的说道，他已经不想在签发什么军人阵亡通知书了。
跟他一起出来的广西老乡不知道死了多少同乡子弟，回去后家乡的父老乡亲们还不把他的脊梁骨给戳断？
李海彦看着满营的将领军官，眼睛通红的看着营帐外面，愤声说道：“我贵州远征军入贵已有四十一天，大大小小战斗打了三十多场。
阵亡的士兵高达一万一千余人，可以说：咱们军已经被打残废了三分之一，不算上伤员的话，咱们能动用的兵力不到六千人了。
咱们贵州远征军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也知道大家实在是打不动了。”
所有军官将领都羞耻的低下了头，李海彦奋力的扬起了拳头，然后对他们说道：
“可是咱们的士兵应该知道他们是为什么牺牲的？为了谁？为了扬州的老百姓，为了定嘉的老百姓，为了四川的老百姓，为了咱们云南王庄的百姓。
你们中不少人是跟着我一起打过那场清剿金兵阿迭克战役的老人了，今天！不为了别人哪怕只为了咱们阵亡的一万多袍泽兄弟，你们说能退吗？”
“不能…”
“不！”
“咱们不撤了，跟丫的死磕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靠，给老子一块板砖，老子再去贵阳城墙上浪几回。”
“是，首长！”
李海彦起身，挥舞着手指，仿佛在拿着指挥棒一样，道：
“为了谁！预备唱：伤口布满裤腿，血水浸湿衣背！”
上一次他们唱响这首军歌的时候，还是在昆明胜利而归的时候，这一次则是在血战之际。
众将士齐声道：
“伤口布满裤腿，
血水湿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
为了春回大雁归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
望穿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
原先还是参加会议的军官在跟着唱，最近的旁边的护卫亲兵也跟着唱了起来，紧接着在整个军营中慢慢的蔓延。
最后传到了战地医院的伤兵营，不少还在哀嚎的伤兵，听到了这首歌，眼神坚定咬牙跟着低吟。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谁最美
谁最累
我的乡亲
我的战友
我的兄弟姐妹。”
李海彦给自己套上了盔甲，旁边的亲卫跟着协助，他这魁梧的身材和英俊的模样套上了盔甲，倒也像那么一回事。
赵名扬找了块干净的布把自己的右手手掌和手中的腰刀牢牢的绑在了一起，为的就是等下砍人的时候，别让腰刀飞了。
李无情还在旁边擦拭着他的长枪，他知道贵州远征军最后的时候来了，有死无生，有进无退！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伤兵营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靠，老子是炮兵！不就是少了一只胳膊！照样可以打炮，老子要回前线。”
一个被截肢了的炮兵费劲的用一只手给自己衣服另一只胳膊打了个结，然后不顾战地医生和护士的阻挠，坚毅的跑回了战场。
“喂，瞎子！把老子绑你身上，你个瓜娃子可别怂啊，咱俩要死就一起死。”
另一个双腿空空的人对着旁边一个脑袋上绑满了扎带的伤兵开着玩笑说道。
“呸，老子可不是李二狗那个怂蛋，想当年老子可是在太平间吼一声都没有半个人站起来不服的彪爷。走！上来！”
战地医院的院长都哭了，这些伤兵是要闹哪样啊，赶紧跑过去哭哭啼啼的找了李海彦。
李海彦只是淡定的说道：“回去跟伤兵们说，我这六千兄弟没死绝之前，他们就是预备队！
前线的人全部死绝他们才有资格上，这是军令，赶紧传达下去不得有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战地医院的院长都傻了。
有军如此，大明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