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南北朝 第七十二章 劫(三)
作者:爱做梦的蒜苗的小说      更新:2019-06-07

  “吐奚将军且慢!”

  兰蒙的突然出声令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神色奇异。

  原因无它,只因先前兰蒙的举止谈吐实在太过异常,面对一触即发的局势不但没有借助自己豪强家主的身份从中斡旋,反倒三言两语将吐奚卜浑的杀意引到了本未被注意到的几名山字营将校身上,从而导致了眼前的血腥搏杀。

  这个过程此人都一言不发,说是心怀叵测也毫不为过。

  厅内的有心人早已注意到了兰蒙,此刻听闻他再度开口叫住吐奚卜浑尽皆屏息凝神,静候下文。

  第一次叫住准备离去的吐奚卜浑,他亲手挑起了镇军与山字营间的矛盾厮杀,而这一次他又想要做什么呢?

  吐奚卜浑虽贪恋财帛权势可也不傻,此时虽后知后觉但也感到了对方的奇怪,见其再度叫住自己,他眉宇间刻意露出一股极为不耐的神色哼声道:“兰家主,眼下我兄长下落不明乃我军镇首等大事,若你说不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那我可真要问问你是不是在刻意帮谁留我!”

  吐奚卜浑说道这里目光中满是阴狠,他可不想被人当枪使。

  先前出刀斩向山字营将校是新仇旧恨,而现在可是真正的大事!

  此话一出厅中气氛再次陷入一片肃杀。

  看那吐奚卜浑神情恍若兰蒙对答有误,他便会毫不犹豫举起手中屠刀!

  不过兰蒙却出人意料地显露悲色,面对这诛心之问竟是哀声说道:“吐奚将军您有所不知,方才我兰府派去迎接军主的仆从仓惶来报,吐奚军主他的确已是...已是遭小人算计命丧黄泉!

  幸得那小仆晚去一步这才侥幸逃过一劫,我等亦能因此得知其中原委!”

  此刻兰蒙当真是一位心忧大局的良心家主,一言一语全为大局着想。

  话音落下厅中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来自各游牧部落酋长纷纷目光游离,面色惊恐,看那模样已是想要起身告辞不愿趟入浑水之中,而镇中大小官吏也是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可怕局面。

  镇将离去,张宁下落不明,吐奚力身死,镇军与山字营又结下血海深仇,此等情势无论从何看来都已是无法收拾。

  同时只听兰蒙急声又道:“我那仆从所言正是山字营军士动手无误,还请将军速速决断,莫要被那居心叵测之人窃取权柄使我怀荒上下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去你娘的,你胡说!我兄长怎会真遭小人算计!即便那须卜鹿姑狼子野心也绝不敢伤我兄长性命!他没那胆子!

  你这该死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老子杀了你!!”

  惶急一片中只听吐奚卜浑一声爆喝,伸手指着满脸悲色的兰蒙破口骂道。

  旋即他更是抽出本已回鞘的战刀作势便欲向兰蒙砍去,可兰蒙不躲不闪反倒是在千钧一发间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向着吐奚卜浑亮出。

  说来也怪,在这玉佩亮出瞬间暴怒的吐奚卜浑不仅硬生生停住了劈刀斩杀之势,更似顷刻间被人抽去精神气般失魂落魄的丢下战刀,双眸只是愣愣看着兰蒙手中之物。

  众人均感奇怪,心中暗道这是何物?

  却见吐奚卜浑颤颤巍巍上前从兰蒙手中接过玉佩,借着厅中烛火看去只见玉佩通体晶莹,水光流转,正面以极为精巧的工艺龙飞凤舞雕着四字:慕容兴燕,背面则独有一字:古。

  “兄长......”

  再熟悉不过的手感与刻字,吐奚卜浑知道这就是兄长随身佩戴的吐奚一族家传玉佩!

  曾经的大燕重臣,古家!

  常人只道拓跋鲜卑鼓吹汉化,改鲜卑姓为汉姓,却不知早在魏晋之时吐奚一族便已改为汉姓古,而后更是跟随慕容建立大燕只是在没落后为掩人耳目这才又重改吐奚一姓。

  他曾软磨硬泡过无数次想要从兄长手中讨来这精美玉佩,可兄长从未答应只是每每笑言待其化为一捧黄土时自会交予他。

  吐奚力膝下无子,兄传弟本也合情合理可偏偏是一语成谶!

  眼见玉佩落到兰府仆从手中他怎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会再有半点怀疑!这家传之物兄长可是看得比命还重!

  吐奚卜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在如此情形下得到这块玉佩,更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自己与兄长便已是天人相隔!

  “好你个须卜鹿姑,匈奴野种!你好大的胆子!我要你整个山字营都给我兄长陪葬!”

  短暂的悲恸后吐奚卜浑的目光陡然变得凄厉凶狠,更添无尽疯狂!

  “走!聚兵!血债血偿!”

  他将玉佩缓缓揣入怀中而后拾起战刀再未向四周投去一眼,径直走出兰府!

  ......

  甲胄之音逐渐远去,仅仅片刻吐奚卜浑便带着镇军将校消失在了众人目光之中。

  余下者面色各异,过了好半晌才由一位部落酋长率先开口说道:“尊贵的匈奴兰氏族长,我的心意与礼物都已寄托在了我们的情谊之中,现在请允许阚壑部离去。”

  无独有偶,亦或是不约而同,随着此人话音落下余者纷纷开口请辞,就连一众大小官吏也紧随其后想要就此离去。

  眼看偌大兰府便将在顷刻间人散楼空,只是面对众多宾客告辞的请求,兰蒙却是神情恢复常态后出人意料的笑着摇头说道:

  “诸位且听我一言,此番寿宴本是喜事却不料那须卜鹿姑心怀不轨,窃居高位后仍旧贪欲甚重而今还突然发难袭杀了我镇吐奚军主,此等恶行累累之人理应受千刀万剐!此事我等绝不能姑息养奸!”

  话音稍顿见无人应答兰蒙并不着急,继续道:“但这须卜鹿姑显然是有备而来,其手中尚有众多兵卒且镇中此刻已是刀兵相见,若你等就此离去实在危险重重,我兰蒙岂能眼见各位宾客只身入那险境?

  当下我等应在此静候吐奚校尉平乱,不应再多生事端。

  来人,闭门,上酒!”

  说着兰蒙微微一笑,而后便见近五十余名手持兵刃,身戴甲胄的壮汉涌入厅堂院中,将兰府大门重重关上。

  见此情景厅中众人皆是内心咯噔一声,暗叹不妙,这兰蒙竟是要强行留下自己等人!

  早知其心怀叵测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大胆妄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官吏们相互交换着目光可大多茫然一片,即便先前与兰氏有过暗中勾搭的小吏仍是不明就里,唯有寥寥几人猜出这兰蒙或许才是挑起此中事端的罪魁祸首!只是让他们倍感不解的是挑动山字营与镇军相互残杀,兰蒙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一个千疮百孔,不堪一击的脆弱军镇?

  任几人如何猜测仍旧没有丁点头绪,不过另一边的部落酋长们坐不住了。

  他们可不吃这一套,类似这般的争权夺利,仇杀兵变,草原上可谓是数不胜数,他们其中大多数都是在这样的血腥中登上族长之位的,更何况他们并非投靠了镇兵或是山字营的任何一方,说起来应是暂时寄存在大魏的羽翼之下,自是不需害怕。

  三五成群的很快便在眼神交汇下有了主意,仍旧是由那阚壑部族长牵头,不过这一次他们聚集起来加上随从足足有近三十人,个个佩刀,再加上其多是身手过人因此并不算太过畏惧那些披坚执锐的兰府仆从。

  “兰家主人,您应当知道我们草原上的道理,这是你们怀荒的家事,我等部落不会插手干预!但也请您放我等离去!”

  三十余人目光灼灼,手持兵刃,气势非比寻常,没有丝毫示弱。

  难道今日兰府要两度上演血腥搏杀的戏码吗?

  见此饶是兰蒙也不得不在沉思片刻,好似做出一番取舍后才缓缓点头说道:“自是如此,我兰氏本是匈奴一支也曾游牧草原,这等道理再是明白不过但眼下镇中刀兵相见......各位族人若是真要离去不如从偏门而出,届时也能避开兵荒马乱之际。”

  “偏门!?兰家主人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瞧不起我等?”听到这本是刚刚舒展眉头的族长们立时不干了,他们叫嚣着并不愿从偏门离去,这在他们看来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他们虽不住宅院可也知晓偏门乃是供仆从杂役进出,甚至还会有粪水经过,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可此时的兰蒙仍旧不见丝毫慌张,他反倒目光闪烁轻轻一摊手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若是如此诸位朋友也可从正门而出,只是不知你等比起我镇吐奚军主孰轻孰重呢?”

  你等比起我镇吐奚军主孰轻孰重?

  寂静一片,针落可闻。

  诸多部落酋长面色铁青,有心想要反驳却话到嘴边只能颓然咽下。

  吐奚力出身鲜卑乃是魏廷军中边镇将领,手掌五百镇兵,是此前镇中仅剩的一名军主。

  他们则是既未真正归附魏廷,又独立于柔然之外的草原小部,两者相较之下于那须卜鹿姑而言孰轻孰重岂不是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