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南北朝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绰言
作者:爱做梦的蒜苗的小说      更新:2019-06-07

  张景宗自言将暂领怀荒镇将一职的消息无疑是极度的振奋人心,要知道哪怕仅是‘暂领’可其中的实质含义又怎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道明的呢?

  只是眼下众人甚至来不及因此而欢喜鼓舞,便已是陷入了深深的呆滞中。

  任命武功人苏绰为户曹史?

  苏绰?他是何人?凭什么能够任户曹史一职?

  惊愕的目光交视中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满是难以置信,张宁,苟南一,库狄云,须卜鹿姑,赵贵...乃至是陶参!包括这数人在内的所有官吏将校都愕然无语,他们已是能够从彼此同样的迷茫疑惑中明白这个武功人苏绰可不是现如今怀荒镇里某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吏,相反倒很可能是与陶参一般自镇外而来!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立刻是无一例外地向着陶参投去不满的注视,致使后者亦是一脸无奈,有苦难言。

  陶参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半路结识的苏小哥竟是会得到怀荒将主的这般赏识,以至于飞上枝头变凤凰,从一介流民一跃成为了这怀荒镇众官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单论官职大小还在张宁与苟南一两人之上!这可不是一般的看重啊!要知道这其中会面临的阻力以及众人的不满可足能够令张景宗本人也吃不消。

  对于这一点,出身北凉陶氏的陶参又怎会看不出呢?

  他之所以会投入张景宗麾下为其效命为的就是想要借怀荒军队救出自己被掳走的两个儿子,这不仅需要张景宗力主拍板同时也离不开镇中官吏将校们的赞同,正因如此陶参从头到尾都刻意隐去自己的存在感,为的就是不为此事横生枝节,造成可能的麻烦与阻力。

  可他千小心万考虑却唯独没有想到致命的一击会来得如此迅猛,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见此陶参唯有报以苦笑,当下他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当众划清自己与苏绰的关系,只是像顿时苍老了许多一般佝偻在原位上久久都难道出半语来。

  好在怀荒镇里的官吏将校们终究是张景宗与张宁这两侄叔一手提拔起的新人,他们可能在能力上相较于那些油滑之吏有所欠缺,但却绝不是如其他边关军镇那些被贬到此的贪官污吏们那般毒蛇恶蝎,心怀叵测歹毒之辈,相反个个都是能干实事的良善。

  此刻他们眼见陶参苦楚的模样也是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这几乎是不讲理的连带怪罪极为不妥,于是众人纷纷扭头朝着仍是面带笑意的张景宗望去,斟酌思虑间便听有人开口道:“敢问军...敢问将主,这武功苏绰乃是何人,他为何能够胜任户曹史一职,敢问其人现又在何处?”

  接连的三句询问无疑是最清楚也最直白的道出了此刻萦绕在众人心间的疑惑。

  一跃身居高位,掌权柄施抱负,这看似是人人都憧憬之事,可当这种事不但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倒是切实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那可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美妙了。

  没有人会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比其他人差,更何况是在官场上,在这百废待兴的怀荒镇中。

  众官吏自咐自己等人打受提拔擢升到现在一直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面对上级的指派没有半点推脱懈怠,可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有人忽地一下子从最底层,从昨日还需要受自己登记的流民或是普通人猛地一跃成为了位居自己之上的户曹史,怀荒文官之首,这谁能接受呢?

  于是,打那位官吏率先提出质疑后,在场的众多官吏便纷纷将目光再度投向了张景宗,只是与前番的疑惑不同,这一次是等待张景宗能够给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回答。

  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此时却是自内厅中缓缓响起了一道清朗之音:”在下便是苏绰,诸位同僚有何异议只管向在下提出即可!“

  人未到,音先到,话音声中众人皆是不由朝着内厅望去,只见伴随着一阵缓和的脚步声,一位相貌俊朗气质温和出众的男子步入场中。

  此时的苏绰依旧身着素色长袍,与左侧桌案前的张宁穿着相似,但实际上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两人此时竟是散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来。在官海沉浮多年又遇大起大落的张宁浑身散发着淡然稳重的气息,而年轻的苏绰虽初给人一种极为温和的感觉,但隐隐却有锋芒之势流露。

  而当这股锋芒之势与其出身大族的名门气势相融合时,一股名士之风油然而生。

  此时在场众多官吏眼见其步入厅中,仅是一个照面便有不少人为之夺目,心生感叹。

  见到这一幕居于主位将厅中一切尽收眼底的张景宗不由也是连连再度感叹苏绰的不凡,不过气质外表固然能为其加分可这却并不是最重要的,要想让厅中众多官吏心服口服承认他这个陡然出现的户曹史,还得需要实实在在的真才实学才行。

  果然,短暂的安静后一名官吏率先发难,只听他沉声说道:“你便是苏绰?敢问你有何德何能胜任这户曹史一职呢?”

  官吏言语中并未有丝毫讥讽,透出的全是不满与质疑。显然,看在张景宗的面子上,众人还是保持着理性与克制。

  但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这话苏绰竟是面色不变地淡淡道:“户曹不过掌民户、礼俗、祠祀、农桑等事,对苏某而言不在话下。”

  狂!当真是狂妄至极!

  当苏绰的话音落下整个正厅便立时像是炸了锅一般,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和的谦谦君子居然如此的大言不惭。尤为令人气愤的是这些本是在平日里能将众官吏磨得头脑昏沉,身心疲惫的事务在对方口中竟如同不值一提般,可想而知此时的官吏们心头会是如何的愤怒。

  就连张宁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倒是苟南一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淡然的苏绰,继而又转头望了望坐于高位的张景宗,这一刻他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

  不过此时并未有人察觉到苟南一的异常,因为当下几乎所有人皆是对着苏绰怒目而视,甚至震惊中有回过神来的数名官吏也顾不了太多,立时纷纷怒声喝问道:“你怎敢如此张狂,好,你既是户曹史那我便问你当下镇中民户当何处,农桑当何处?!”

  苏绰这轻飘飘一言真真是激起了众怒,如受奇耻大辱的官吏们纷纷跳出身来对着他连连喝问,所出口的无一例外皆是困扰当今怀荒的棘手问题。

  先前曾说过自西晋永嘉之乱后地方行政组织完全被破坏,趁此机会许多地方豪强纠集宗族,修筑坞壁,雄踞地方,成为地方上的实际统治者。这些地方豪强有些是一大宗族之主有些则依附于赫赫有名的汉家大族,因此被称为“宗主督护”。

  魏朝拓跋鲜卑贵族进人中原后承认地方豪强的地位,并让他们管理宗族和当地的自耕农民。

  在宗主督护制下地方豪强能够为魏廷政权维护地方治安,可是他们利用在地方的势力扩大依附人口的数量,隐瞒户口,侵吞租调,使他们的财富增长速度极快。

  由于种种原因魏廷对地方豪强一直实行拉拢的政策,在实行宗主督护制时就请一些豪强出任国家官员,以至于待到三长制实行后,地方豪强仍然拥有部曲、家兵等私人武装,所以此时魏廷政权实行的一些措施,就不能不顾及这些地方豪强的利益问题。

  现如今尽管怀荒没有了豪强之忧,但却有民户之虑。

  民户是与国家有着紧密依附关系的家庭总称,以职责不同其中分为隶户、军户、营户、屯户、镇户、牧户、乐户、细茧户、罗觳户、绫罗户、金户、盐户、工户等。这些民户从事手工业生产,专门为皇帝和各级官府服务,又有不同于平民的特殊户籍,所从事的生产世代相传,他们的社会地位极低,很难脱离国家对他们的控制。

  而其中最令当今怀荒官吏们头疼的便是农户,整个怀荒镇众多达近三万人的农户!!!!!

  个体农民是当今魏廷编册在案的农户,他们的数量极多且构成比较复杂。

  在魏朝前期个体农民有两种:一种为中原自耕农多为汉人,也有十六国时期汉化的诸少数民族,他们有自己的土地和农具,并在拓跋鲜卑进入中原后这些人统统成为国家的编户。

  另一种则是当今北方地区的授田农民,在他们有的是鲜卑人、有的是被征服的汉人,还有的是沿边游牧民族的部民。他们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土地、农具、耕牛都是由国家统一配给,渐渐成为自耕农。

  这两种农民在魏廷的农业生产中起到重要的作用,他们以农耕为主也兼营纺织、园圃和家畜饲养,其中纺织业是最重要的家庭副业。魏廷为了促进家庭纺织业的生产在均田令中规定,男夫除了受露田四十亩之外,还受桑田二十亩或麻田十亩,种植桑、麻,提供纺织原料,以期形成自给自足的家庭经济。

  魏廷的出发点是好的,然而这些农民们了极少一小部分可以成为股实的富户之外大部分极容易破产,因为他们不仅面临国家租调和徭役的压榨,还要终忍自然灾害的打击。特别是最近的二十余年里在正常的租调制外,已是被权臣主宰的魏廷常常会额外再征收沉重的赋税。

  可想而知国家强加给这些农民的负担越来越重,更加上底层官吏的剥削,使得很多农民都无法生存不得不选择居家外逃,或是咬牙遁入豪强族中成为依附人口寻求庇护,显然魏廷朝政的日益荒唐推动了很大一批豪强实力的快速增强。

  现如今怀荒镇虽已是没有了豪强,可大批先前依附于豪强们的农民们却成为了让官吏们头疼的对象。

  要说既往不咎授予这些农民们田地吧,巨大的税收使得农民们望而却步不愿重新成为登记在册的农户,要说减缓税收吧一来怀荒镇没有这般权力,二来即便是要私自减缓,那该怎么减才能既能让农民们接受又能促进怀荒发展,且保证税收,这无疑是问题的关键,也是让众官吏们发愁的一点。

  要知道在这方面张宁,苟南一并不拿手,而一众官吏更是能力不足,哪怕屡次商讨可仍旧无法拿出一个令所有人信服的方案出来,因此这一问题眼下仍是未曾得到解决,现如今眼见苏绰如此张狂,官吏们自然是便下意识地将心头认作最为困难地问题给抛了出来,有心要苏绰难堪。

  不过让众人皆是始料未及的是听到这话,苏绰仍是未有丝毫慌乱的平淡说道:“不过农户之忧,这有何难?!!”

  旋即只听苏绰一展衣袖负手而立,朗身说道:“怀荒身处边关地广人稀,土地缺乏有效耕种,既是如此便要当就病下药,我身为户曹史便会颁行了均田制!!!

  所有农人无论曾是否藏匿豪强族中现统统既往不咎,不但如此还应广发田地。

  一夫一妇受田一百四十亩,尚未娶妻者,受田百亩,一家人口十人以上受宅田五亩;人口九人以下,受宅田四亩;人口五人以下,受宅田三亩。十八岁成丁受田,六十岁年老还田。

  一夫一妇每年缴纳绢一匹,绵八两,粟五斛。未娶妻者减半。不适宜种桑的地方,缴纳布一匹,麻十斤;未娶妻者减半。丰收年,缴纳全赋;中年,减半;灾年缴纳三分之一。

  且农人不单单再只是农户,凡年十八岁至五十九岁者都要服役,并且要让他们记住为怀荒服役就是为了朝廷服役,为朝廷服役就算为了怀荒而服役。但凡按时按要求服役者皆可免去当年税收,并依照年产粮食分配共计,令其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