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 第一百零四章 历史开始改变
作者:井底之冰的小说      更新:2019-07-06

  第一百零四章

  辽阳城。

  辽阳城是辽东镇的首府,城池坚固,居民众多。努尔哈赤这辈子也没有统治过这么繁荣富饶的城池,便在攻下辽阳城的几个月后,将后金的都城从赫图阿拉迁到了辽阳。不过辽阳城内尚未修建王宫,努尔哈赤只居住在原辽东经略的府邸。

  在镇江城被屠灭之后,努尔哈赤召集诸将,作为一个征战一生的统帅,努尔哈赤在现如今这个敏感时期,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辽左的百姓大都刁蛮,不服教化,实在可恨。辽河以西的广宁城中,尚且屯驻着十几万明军,若是他们来攻,辽左百姓又祸乱于内,内外交困之下,我当如何自处啊?”努尔哈赤一边吃酒,一边同诸子诸将推心置腹的说道。

  阿敏拍着胸脯嚷道:“大汗不必忧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蛮子一个个跟傻狍子似的,毫无战斗力可言。广宁城中虽说有十几万明军,可是在我阿敏眼里,还不如十几万头猪呐。”

  听了阿敏粗鲁的话语,在座的诸子诸将都是放肆大笑。自打努尔哈赤兴兵以来,明军的确屡战屡败,所以全军上下对于迎战明军,大骨子里就有一种傲气。

  努尔哈赤不满的嚷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可那个叫什么毛文龙的明军将领不还是从你手中逃掉了吗?”

  阿敏委屈的说道:“大汗,这也不能怪我吧,那个撮鸟一见我八旗铁骑,便望风而逃,一口气逃蹿了数百里还不肯罢休,竟然龟缩到海外小岛之上。咱们又没有舟师,实在是鞭长莫及啊。”

  努尔哈赤富有卓识远见的说道:“阿敏!旁的明军将领倒还罢了,可是这个姓毛的你可务必当心。”

  阿敏神色一变,“大汗您的意思是?”

  努尔哈赤严肃的说道:“毛文龙退守海外孤岛,八旗子弟鞭长莫及,可是他们却可以随时渡海而来,攻入咱们的心腹之地,你说要不要当心?”

  阿敏听得又惊又怒,“他敢!”

  见这个莽夫不知悔改,努尔哈赤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最器重的儿子四贝勒皇太极肩上。皇太极忙道:“大汗,目前的局势的确波谲云诡,稍有处置不当,辽左则有易手之虞。”

  大贝勒岱善附和道:“大汗,我同意皇太极所言。目前我们大金国的心腹之患有二,其一,就是辽左各地不断兴起的民变;其二就是辽西广宁城那十多万明军。不将这两个威胁剪除,咱们什么时候都甭想高枕无忧。”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广宁城里的那个王化贞最近似乎跟林丹汗走得很近。”

  皇太极言道:“大汗,从明朝万历末年那会儿,这个王化贞就跟察哈尔部落眉来眼去了。最近林丹汗似乎从王化贞那里赢得了明廷的封赏,对于协防广宁城是越来越热衷了。”

  一旁喝酒吃肉的阿敏插嘴说道:“大汗,这个林丹汗我是听说过的,这小子很有野心,常常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自居,整日里做的都是成吉思汗一统草原的梦想。他娘嘞,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怎么就不明白?蒙古人的时代驰骋天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当世!乃是咱们大金国的天下,乃是八旗铁骑纵横寰宇的时代!”

  阿敏的语气神态极为粗鲁,但十分提气,在座的诸子诸将都是精神振奋,兴兵以来,战无不胜的八旗兵诸将们,早已经养成了一种桀骜的脾气,对于自己部队的战斗力,那是傲气的很呐。

  努尔哈赤微笑的盯着阿敏笑道:“你这个小子,总算讲了句明白话。”

  见大汗赏识自己,阿敏得意的哈哈大笑,喜上眉梢。

  努尔哈赤说道:“林丹汗虽然年轻,比明廷的小皇帝也大不了几岁吧?可是他确实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自打他亲政以来,先后折服内喀尔喀诸部、科尔沁等部落,俨然已经成了草原的共主。”

  皇太极说道:“从明廷那边传来的情报是:明廷许诺每岁支付林丹汗白银四万两,投桃报李,林丹汗就需要派兵协防广宁城。不过这些还只是明国朝廷的一厢情愿,至于林丹汗会不会趁机抬高价码,尚需时日商榷。大汗,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让林丹汗跟南蛮子明国穿一条裤子。”

  “是啊,务必要在明廷跟林丹汗结盟之前,先一步攻克广宁城,否则,咱们就被动了。”岱善附和道。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那么等辽河结冰以后,大军集结,将广宁城夺过来就是了。现在议一议如何应付辽左的刁民吧。”

  闻言,阿敏忙道:“大汗,对于那些不肯臣服的刁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就不信他们的骨头比马刀还硬。有一个不服气,就杀一个,有两个不服气的就杀一双。若是整座城镇都不服教化,那便将整座城镇都夷为平地。要我说,南蛮子就是不识抬举,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以后,他们永远也不会学乖的。”

  阿敏的话深讨努尔哈赤的欢心,原本努尔哈赤对辽左的百姓还是很宽容的,作为一个英明的统帅,努尔哈赤极懂得收买人心的重要性。可是奈何辽左的百姓始终认为他们是两只脚走路的禽兽啊。努尔哈赤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

  皇太极则有不同的意见,事实上在后金统治集团内部,他是坚定的温和派,向来主张笼络人心,休养生息,滋生人丁。

  “大汗,你难道忘了范文程讲的刘邦故事了吗?”皇太极忙道:“昔年,沛县刘季趁着天下大乱,率先攻入函谷关。关中百姓惶恐难安,未尝不视刘季军马为仇寇,但刘季尽废苛刻秦法,转而与老秦人约法三章,从而赢得了关中百姓的爱戴。”

  阿敏扯着嗓子嚷道:“皇太极,你饶了一大圈子,到底想说什么?”

  皇太极不慌不忙地答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轻徭薄赋,对辽左的老百姓实施更加宽和的政策,譬如授田地、减少摊派、减免苛捐杂税等等,至于之前的烧杀掳掠,更不应该再出现了。辽左以为我大金国所有,那么辽左的百姓也即是我大金国的百姓,自己百姓,又岂能手足相残?”

  皇太极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他的表达惹怒了阿敏及府中绝大多数部将。

  阿敏怒道:“手足相残?娘嘞,南蛮子什么时候成了我们大金国勇士的手足同袍了?皇太极你怕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三贝勒莽古尔泰说道:“皇太极,你把他们当作手足兄弟,可他们又是如何对待咱们的?从辽阳城排下去分兵驻守各地的兵勇,没少惨死在这帮刁民手中。皇太极,醒醒吧,别热脸贴了冷屁股还不自知。”

  就连一向维护皇太极的岱善也叹了口气道:“皇太极,早警告过你,别和那些南蛮子谋士走得太近,尤其是那个范文程,他面似忠厚老实,实则贪婪狡诈,你可别着了他的道啊。”

  见状,皇太极失望的摇了摇头。他暗自握紧拳头,聪明如他那里还看不出来,这府中诸子诸将之所以如此强烈反对自己的温和派路线,并非什么民族仇恨,或者说这点民族情绪是次要的,金银财宝才是最主要的。

  假如努尔哈赤当真采纳了皇太极的策略,那么在辽左这帮将领贵族还剥削谁去?没有仗可打,就没有军功,就无法烧杀劫掠!

  所以皇太极的温和派、收揽民心的决策虽然正确,却是断了大家伙的财路。如此还想要大家拥护支持,又怎么可能?

  努尔哈赤将府中诸子诸将的争执都看在眼中,却是高明的不置一词。

  不过在他心中的确已有计较,那便是对辽东的百姓采取更加残酷的压迫政策,杀他个血流成河,到时候生有反骨的人被清洗,聪明的人削尖了脑袋讨好大金国,只有到那时,辽左才能真正安稳下来。

  戎马一生的努尔哈赤有点儿迷信暴力哲学,对于皇太极怀柔人心的那一套并不敢苟同。不过他并没有当场宣布这个新的政策,毕竟辽左还有上百万汉民,努尔哈赤还是决定一点点蚕食的好。

  “在军中效力的汉人不在少数,贸然下达对辽东汉人的屠杀令,恐怕会惹来他们的不安。”努尔哈赤缓缓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在开口,起身离开。

  府中的诸子诸将听得都是眉头紧蹙,好家伙,大汗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只有皇太极、岱善等少数人明白了努尔哈赤的用意,无外乎就是大汗觊觎辽东老百姓们的财产,可又怕贸然出手会令投降过来的汉人将领们起异心。这句话表面上是努尔哈赤在表示自己对头像过来的汉人将领的重视,其实则是向诸子诸将们说自己是站在他们那边的,是站在屠杀辽东百姓,劫掠辽东财富的立场上的。

  但是努尔哈赤身为大汗,不便表明立场,这种会惹来风言风语的事情,还是让手下人去做吧,毕竟,大汗永远是英明神武的,怎么能背这么大一口黑锅?

  岱善跟阿敏、莽古尔泰等人解释了几句后,他们都是喜形于色,只有皇太极摇头叹息,眉宇间尽是失落之色。

  ……

  高起潜带着圣旨以及两百个锦衣卫骁勇,进入了广宁城中。王化贞接到圣旨之后仰面叹息。“调本府回京?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内阁的意思?”王化贞将一袋银子塞进高起潜手中,小声问道。

  高起潜眉开眼笑道:“王大人,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是内阁的意思,本府或许还能再争上一争!”王化贞说道:“联合蒙古,制衡东虏,这是上上之策啊,为什么朝廷衮衮诸公就是不信任我王化贞?”

  高起潜笑道:“王大人还真是个心思重的官儿啊,甭琢磨了。有什么委屈面圣的时候自个儿跟皇上讲吧。”

  “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王化贞悲叹一声。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冷笑道:“王化贞休要惺惺作态,别搞得自己跟屈子似的。这辽西的布置倘若真以你的意思来办,非误国误民不可。”

  见了来人,王化贞冷笑道:“熊廷弼,你少得意,赴京之后,本官少不了参你一本。”

  两个人这几个月来没少唇枪舌剑,此刻见了面,场上的火药味儿更浓,若非高起潜站在两人中间,怕是非动起手来不可。

  “参我一本?”

  熊廷弼冷笑道:“本经略三令五申,要你放弃辽河防线,集中兵力坚守广宁城,你为何不听?”

  王化贞撇撇嘴,反驳道:“广宁城吞并十四万有余!本府沿河设立六所军营,每营设置参将一人,守备一人,各自画地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等要害地分别设立防哨。如此布置可备万全。本府倒是要问问熊经略,有如此多的兵将不用,有辽河天堑不备,为何龟缩在广宁城内?岂不惹得四夷笑话?”

  顿了顿,王化贞朝高起潜深鞠一躬,说道:“素问高公公深谙兵法,下官就请高公公来做个公断。”

  高起潜十分受用王化贞恭敬的态度,于是便站在了王化贞一边,朝熊廷弼质问道:“熊大人,你如何自辩?朝廷上下皆知,广宁城驻兵十余万,又有辽河天堑,你为何弃之不顾,一味的只知道龟缩在城池里?莫非是被建奴打怕了?”

  熊廷弼脾气火爆那里见得了两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他直言不讳地朝高起潜冷喝道:“高公公,你不过是一届阉宦,有什么资格插嘴军国要政?速速带着王化贞离开广宁城回京复命去吧,别待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高起潜被怼的瞠目结舌,自打那日校场之上,得到皇帝赏识之后,高起潜可谓是平步青云,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大明朝仅次于魏忠贤的二号权阉。大明朝无论文武勋贵,成天排着队拍他马屁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那里受过今天这个窝囊气?

  高起潜的脸都绿了,他指着熊廷弼,咬牙切齿的说道:“行,熊大人可真是威风。但我也劝大人一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现在熊大人是圣眷正隆,可咱家不信熊大人您能够一直春风得意下去,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话音落下,高起潜转身离开,气得直哆嗦。

  王化贞极忙跟上去,却被熊廷弼一把拉住,好一阵奚落,“亏你也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吗?真替你感到羞愧!竟然拉得下脸面去捧阉人们的臭脚!”

  王化贞被熊廷弼训斥的面色铁青,他冷哼一声,答道:“熊廷弼,你少得意,早晚你会栽在这帮内臣手里。你太锋利了,就像一柄双刃剑,早晚把自己交待进去。”

  熊廷弼傲然说道:“本官早已以身许国,岂因祸福避趋之?倒是你,一点儿读书人的骨气也没了,真是将孔圣人的脸都给丢尽了,本官不屑与你为伍,速速离开广宁城,不得有误!”

  王化贞一愣,这算什么?调离变驱逐?

  “哈哈,熊廷弼,果真是无毒不丈夫,领教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相见,本官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王化贞恨的只把牙齿咬碎,可现在他已经被剥夺了军政大权,辛苦经营的广宁城早已不再是他的地盘了。

  赶走高起潜跟王化贞以后,熊廷弼升起帅旗,召集诸将议事。

  帐下诸将依次有总兵官孙得功、总兵官祖大寿、总兵官祁秉忠、总兵官刘渠等。

  熊廷弼坐定以后,开门见山的说道:“本官决意推翻王巡抚的军事部署,现在就让驻守在辽河沿线的部队撤回广宁城,将西平堡,镇武堡,镇宁堡等堡垒全部抛弃!”

  熊廷弼语出惊人,众将佐面面相觑。孙得功忙道:“熊大人,卑职等以为派重兵沿河布防甚为妥当,大人何以弃之?”

  熊廷弼瞥了孙得功一眼,他冷笑道:“你就是孙得功吧?本官对你的大名可是久仰的很。听说你是王化贞的头号心腹,听说你还跟降将李永芳有联系?”

  孙得功面色微变,忙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哪有什么心腹不心腹之说?卑职乃是为朝廷效力,不是为某个人效力。不过卑职的确成功劝说李永芳弃暗投明,他已经答应作为我们的内应了。”

  熊廷弼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力,绝不能拉帮结派有私心!”顿了顿,熊廷弼又道:“本经略知道你们心中又疑虑,现在本经略就来解开你们心中的疑惑。”话音落下,熊廷弼起身指着身后的地图说道:“先说说辽河,本经略在万历三十六年的时候就曾经巡按辽东,对辽地的山川地形了若指掌!这辽河在夏季的时候水量丰沛,建奴想要渡河来攻,十分困难,可是在秋冬之季,辽河地区干燥少雨,水量锐减届时气候寒冷,水面结冰,建奴来攻却是如履平地。再说说西平堡,镇武堡,镇宁堡等堡垒,这些堡垒,年久失修,多破败不堪,更何况,这些城堡都小的很,每个只能驻扎一两千人马,能抵什么用?”

  顿了顿,熊廷弼喝道:“河窄难恃,堡小难容,今日但宜固守广宁。若驻兵河上,兵分则力弱,敌轻骑潜渡,直攻一营,力必不支。一营溃,则诸营俱溃,西平诸戍亦不能守。河上止宜置游徼兵,更番出入,示敌不测,不宜屯聚一处,为敌所乘。自河抵广宁,止宜多置烽堠;西平诸处止宜稍置戍兵,为传烽哨探之用。而大兵悉聚广宁,相度城外形势,掎角立营,深垒高栅以俟。盖辽阳去广宁三百六十里,非敌骑一日能到,有声息,我必预知。断不宜分兵防河,先为自弱之计也。”

  闻言,总兵官祖大寿喜道:“朝廷总算派下来一位明白人啊。”

  此话一出,诸将都是面露惊愕之色,就连熊廷弼也是大出所料。

  祖大寿忙道:“卑职该死,妄言了,还请经略责罚。”

  熊廷弼哈哈笑道:“祖将军心直口快,何罪之有?你且说说本经略如何就是个明白人了?”

  祖大寿忙道:“回熊大人话。咱们广宁城虽然名义上统辖十余万兵马可是这其中能打仗的不过三四万而已。剩余那些不是被建奴吓破了肝胆,就是强征而来的壮丁,毫无阵战经验可言。所以咱们兵将虽多,却都不善战,贸然分兵驻守各地,恐怕还真被虏贼寻隙而来,找到破绽!”

  熊廷弼满意的点点头,他指着祖大寿笑道:“将军好见识!”

  祖大寿忙道:“卑职这也是经大人点播,才恍然醒悟罢了。”

  熊廷弼闻言大喜,对这个祖大寿是越看越满意。而祖大寿则瞥了一旁面色铁青的孙得功一眼,面有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