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太子征途 23.天家父子
作者:汉苑秋风的小说      更新:2020-04-11

  朱慈烺毫不犹豫地回答:“潼关必破。”

  崇祯脸色一暗,也不再问他,只是和诸位大臣商议,倘若潼关不保,关中该如何防守。商议半天,没有挽回局势的办法,只能采取如下步骤:

  一、传旨给孙传庭,责其收拢残军,固守潼关,务使潼关不破。

  二、传旨给陕西巡抚冯师孔,勉为其难,调集人马粮草,支援孙传庭守卫潼关;万一潼关不保,则调集一切资源,固守西安,确保西安不失,尤其不得失陷亲藩。

  三、兵部、吏部预备人手,等待统筹西北局势。

  朱慈烺听了,暗叹一声:不得“失陷亲藩”?那是不可能的,等到李自成兵临西安城下,秦王朱存极宁死不愿拿出家产充当军饷,结果西安城破,秦王府的数百年库藏都便宜了李自成。

  朝会结束以后,崇祯把朱慈烺带到乾清宫东暖阁,赐座之后,对王承恩说:“大伴,带所有人回避,紧闭门窗。”

  等到只剩下父子两人,崇祯定定地望着朱慈烺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颓然说:“父皇后悔了。”

  “崇祯还知道后悔?”朱慈烺吃了一惊,想想他这辈子发过多少次《罪己诏》,又觉得正常。

  朱慈烺想安慰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因为作为穿越者,知道现在的局势,比崇祯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只好保持沉默,一副聆听教导的专注模样。

  崇祯又叹了一口气,说:“想来秦军之败,本是定数。列祖列宗在天有灵,让我儿能够预见未来——预见奴酋暴亡,预见建奴幼儿当国,又遇见孙传庭兵败,堪称异数。可惜父皇未能领会列祖列宗的意思,断送了中原最后一支精锐。河南不知何日才能收复,陕西又危在旦夕,献贼肆虐于湖广,朝廷府库空虚,无兵可调。这天下之事何其难也!”

  朱慈烺的心忽然热起来,不知道眼前是不是一个机会,但是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于是开口道:“父皇,大明气数未尽,不必如此颓丧。有祖宗在天之灵庇佑,天下事尚有可为。俗语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儿臣做帮手,父皇必是中兴之主。”

  只见崇祯眼睛一亮,开口问:“我儿究竟想如何去做?”

  朱慈烺道:“要挽救局势,须从根本做起。如今京营糜烂,京城缺乏倚仗。父皇可以把京营交给儿臣,儿臣要严厉整顿京营,打造强军,扫平天下流贼。当下如果不预做打算,再过几个月,局势更加艰难。”

  “整军练兵,必须先有粮饷,你如何筹措?”

  朱慈烺想了想,说:“筹措粮饷,其实不难。儿臣纵观古往今来理财之术,只要手中有权,出宫运作,银子不难找到,粮草也不难筹备。”

  “你若有筹饷良策,何不写成条陈,由朕委托阁臣去办,岂不胜过你以冲龄之身出宫冒险?”

  “非儿臣亲自去做不可,不可假手于人,这朝堂之上,也没有儿臣可托之人。”

  崇祯顿了顿,接着问:“你第一步要如何做?”

  朱慈烺郑重其事地说:“儿臣想出宫,以抚军例,开府建衙,筹措粮饷,整顿京营。”

  看着朱慈朗,崇祯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缓缓问道:“你年方十五,就要掌管财权、兵权?”

  朱慈烺知道,崇祯的疑心病犯了,这天家父子,想来就非同寻常百姓;唐宋以来,君王对太子都多加防范,毕竟历史上有不少太子逼得皇上退位,甚至有弑父夺权的。

  朱慈烺坦然道:“形势万分紧急,儿臣不敢再瞻前顾后,延误大事。”

  崇祯看着朱慈烺的表情,研究了半天,发现儿子脸色一直平静,才说:“太子监国抚军,是太祖旧制,朝臣倒也挑不出大毛病。只是筹饷练兵,都需要时间,非一日之功,而这眼前陕西局面,你将如何面对?”

  “节节抵抗,保存实力。就像人被毒蛇咬,先要防止蛇毒攻心,保住性命,然后再考虑如何拯救手足。必要的时候,为了保住性命,手脚也是可以断的。”,

  崇祯脸色一沉:“你的意思,如果挡不住,陕西都不要了?那山西直隶是不是也可以不要了?如果陕西山西都失去了,京城如何防守?京城如果守不住,我们还退向向哪里?难道回到南京不成?”

  朱慈烺瞬间想起后世的记载,崇祯在最后一两个月优柔寡断,丧失了南迁的良机,于是抓住机会说:“正是如此。万一事不可为,退守南京也不是不可以。当年祖宗设置南北二京,在南京设置守备朝廷,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给子孙留条退路。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也不枉祖宗所做的准备。”

  崇祯连连摇头:“朕不能抛弃京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如果退到江南,死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朱慈烺亲耳听到这句名言,鼻子一酸,道:“父皇,江南乃是天下膏腴之地,筹饷练兵,都极为方便,万一退到南京,完全可以生聚教训,再整河山。”

  崇祯扬起了脸,说:“父皇明白了,你若监国抚军,恐怕是一路败退,抛弃土地,最后逃往南方。你想过没有,这失地的罪名,你如何担当得起?身为储君储君,令名最为重要,一旦背上恶名,只怕会地位动摇,群臣都将不为所用,待父皇驾崩,你何以自处?”

  朱慈烺耐心回答:“万一退到江南,绝不是为了划江而治、偏安一隅,而是为了积蓄力量,重建强军;然后必将率军北伐,收复中原。”

  “没那么容易。”崇祯还是摇头:“自古以来,北伐成功者寥寥无几。太祖何等英雄,征战天下多少年,纠合四方精锐,可谓良将如云、谋臣似雨,才能北伐成功。你年方十五,不熟朝政,不识大臣,能有几分把握北伐成功?以朕御极十六年的阅历,也无成算。你虽然得祖宗庇佑,接连预见大事;但是练兵屯田等实务,还需要实际历练,并非凭借一点知识见解就能做好,更不能纸上谈兵。”

  看到朱慈烺表情略显尴尬,崇祯接着转移了话题:“你坚信潼关必破?”

  朱慈烺点头。

  崇祯道:“朕看未必。这次闯贼猖獗,无非是侥幸得胜,孙传庭太大意了。如今退保潼关,若能坚守半月,等到陕西的民夫粮饷到来,未必不能守住潼关。唯一可虑的,只怕新败之兵,畏敌如虎,望风而逃。流贼终究是乌合之众,若有深沉敢战之将,终能破敌。”

  朱慈烺算是明白了,崇祯一直存在幻想,一直在轻敌,总是盲目相信忠心、勇气是获胜的关键——这也不算大错,可问题是你凭什么认为对手——无论是建奴还是李闯——的勇气就不如官军呢?所以,崇祯才会急于求成,盲目催战,导致了严重后果。

  朱慈烺进而考虑到:如果如愿整顿京营,会不会也被崇祯催战呢?看来自己今后的调门,也不能太高了。

  崇祯竟然追问:“你还觉得潼关完全守不住吗?”

  朱慈烺抬起头说,肯定地说:“这是儿臣的第四个预见。”

  崇祯一下子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