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剑行天涯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油纸伞
作者:清风不解夕阳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什么?你是说伏锦死了?”

  “伏天也不知下落?”

  “那小子还真是个克星,克死爹克死娘,克死兄长,失踪了也没什么,正好你可以夺得家主的位置。”

  陆凤走到伏邝身旁,又笑道:“我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伏义、伏川也失踪了。”伏邝端坐在红木椅上,脸上分不清喜怒,过了半会儿才继续说道:“大哥的死,可能跟那个孽子有关系。”

  “你是说,伏锦是被他们两个害死的?”陆凤脸上露出惊讶。

  “凭他们两个,还没那个胆子。他们两个跟菲尔家走得很近罢了。我早就警告过伏川,只是他太蠢。”

  伏川是伏邝的二子,听到他这么说,陆凤心中暗喜,哪管他的死活,又提道:“伏邝,我对你一心一意,你好歹也该让我有个自己的骨肉吧。”

  伏邝看了一看陆凤,也没说什么便出了屋子。

  剑舞若雪,漫天纷飞。

  伏萧何身高样伟,一袭青衣扮相,在院中独自舞剑。但见剑光掠出,如梨花遍体纷飞,只看一眼便可知其剑法雄浑。

  收剑入鞘,伏萧何走到伏邝面前,说道:“父亲,有二弟的下落了?”

  “劲道有余,后力不足,练了二十一年的剑,是时候沾血了。”伏邝并没有回答伏萧何的问题,从院子中穿过。

  “多谢父亲。”

  “旬阳以北,近日十三个县强盗匪寇作乱,你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应,切记不可劳民伤财,不可扰了百姓,对待匪寇,不要放过一个。”

  “二弟...”

  “死了。”伏邝打断他的话语,头也不回的离开家中。

  伏天是封帝国第一个年仅十八岁便出任大将军一职的人,许多人仅仅是闻其名而不知其人,跟他的父辈先辈比起来逊色太多。然而在他离开后的一个月后,皇宫外贴出皇榜,升任伏礼为大将军,并在祭台举办了典礼。

  对于伏天皇廷却是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人们倒是对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伏礼津津乐道,毕竟伏家比他有名的同辈实在太多,他却能脱颖而出,成了三公之一。

  将军府,被伏礼派了重兵把守,除了王伯以及不愿离去的府中老人,这块地方已经被严密的保护起来。

  升为三公之一的伏礼并没有建造一座将军府,仍旧住在家中那栋陈旧却精致的小院。

  一脸愁眉的陈洁早已没了往日贵妇人模样,眼眶红肿,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没有找到吗,你先退下吧,唉,伏礼呐,你说怡然那丫头,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找不到,那就不找了,或许这是注定的呢。”伏礼倒是对自己女儿的失踪没有多大反应,情绪极为冷静的劝慰道。

  一哭二闹,就连从小出身名门一向贤良的陈洁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指着伏礼说道:“你说怡然好歹也是咱们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她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封离别信,万一她只是为了躲避三皇子的亲事藏了起来呢,你还不多派人去找找。”

  “你是她娘,还不了解我们这个女儿,既然她说是要出去闯荡江湖,那一定是真的走了,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我从小就对她很放心。”伏礼一提到伏怡然,便是自信满满的模样。

  “放心?放心什么,她一个大姑娘,都二十岁了还没有中意的人,还要出去闯荡什么,我当年十七岁的时候就嫁过来,这辈子相夫教子也很幸福的嘛,她还说要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唉,怡然不在我身旁,我的心里总觉得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陈洁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小心翼翼的拆开,几乎又忍不住落泪。

  伏礼连忙将信拿了过来,说道:“不要担心,那丫头从小就黏你,过不了多久,定会回来看你。”

  “也对,那丫头从小就黏我。”伏礼这么一说,陈洁脸色才稍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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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家中,伏礼乘坐着马车行至张不羁的府外,通报了来意,没多久张不羁便出了府门,上了马车。

  “先生昨夜没有睡好?怎么这般模样。”张不羁眼眶发黑,蓬头垢面,虽然对他的扮相已经有了免疫力,伏礼仍是有些不解这个人的古怪。当了副大学士,却从未穿着官府,就连廷议也是一向这般,就算不少大臣弹劾,皇帝宁成也是从未说过什么。

  “这些,都是我熬了几个夜晚刻出来的。”张不羁兴奋的拿出几卷竹卷,喜笑颜开。

  接过竹卷,伏礼看向那竹卷上雕刻得苍劲有力的文字,脸色从原本的凝重、惊吓化为喜色,直到马夫提醒已到宫门外,伏礼才连忙收起书卷,还给张不羁,两人一同下了马车,他才边走边笑道:“先生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说自己以前写下的文章是极端错误。”

  “谈不上,只是时势不同,我才知道自己犯了许多错误,需要改变。”

  文武百官于永安殿内拜伏起身,宁成说道:“各位有事启奏。”

  直到众人奉上奏折完毕,宁成就要遣散众人时,张不羁位于永安殿内靠前的位置,站了出来,拱手躬身说道:“陛下,这是臣所刻文章,请陛下过目。”

  婢女呈上竹卷,宁成又欲离去时,张不羁再次开口说道:“请陛下现在过目。”

  原本廷议的奏折是分为七天批准下来,极其繁琐,宁成听见张不羁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直接坐在案前读起卷轴。

  宁成脸上原本没有什么表情,但从看了竹卷的第一眼起便换上一副沉重的模样,时而大笑时而点头,众人不知张不羁那竹卷里写的些什么东西,也只能在下面等候。

  许久,宁成终于将几卷竹卷认真的看了个遍,才大笑着说道:“先生以后若是要呈文章,一定要注意措辞,本皇看了也忍不住想笑出来。这上面所刻的所有事情,本皇现在就批准了。”说罢拿起玉玺,印上国印。随后又对身旁侍卫长说道:“你,宣读这些竹卷的内容。”

  侍卫长接过竹卷,大声的朗读出来:“天地浩然,圣恩浩荡。臣本正光县文人,年少周游列国,颇有所感,故自十九起而投考,四年后见前路迷茫,往霁城从军,此中波折,一言难尽。承蒙少将军伏天之恩,臣终得提拔,然少将军无故失踪,张不羁身兼重职,着实惶恐,又感先帝与少将军大恩,因此不辞辛劳,写下此书。”侍卫长换了一卷竹卷,又继续念道:“上至王公下至地方官,其中贪赃枉法不为民做事者,寥寥无几。”

  众人听到此处,几乎无不面红耳赤,怒目圆睁,似要把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吃了一般。只听侍卫视若无人,继续念道:“臣认为,先祖开创大封,实乃任重贤能,爱戴百姓,励精图治方才创下宏图霸业。然百余年之后,帝国升官进爵,各地提拔到永安的人才,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多不胜数,贫寒子弟九牛一毛,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臣曾写下《政续》,虽有微薄功劳,如今却深感大错,大封若欲再创盛世,必重铸法例,不拘一格,任用贤能。其中最为重要者,务必做到公开文试、武试...重商轻农,是为大错特错,陛下当提升粮价,鼓励农耕...张不羁亲笔,奉上。”

  直到许久,侍卫长才将一卷卷竹卷念完,恭敬的递到皇帝案上,随后毫无表情的站在旁边。

  宁成面带喜色,反观下面的大臣,一个个或是面色羞红,或是面带怒色,不敢抬头。

  遣散朝堂中百官,宁成留下阿斯莫张不羁两人,直到众人依次散去,宁成才带着两人去那花园中。

  三人坐在一处亭台中,还未说话,宁静便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笑道:“皇兄,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我记得你可不是爱玩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人。”

  “四妹,来,这边坐。”待宁静坐好,宁成才为阿斯莫张不羁倒上一杯酒水,他才开口说道:“先生好大的胆子,这种文章,只要一昭告天下,你就会得罪全天下七成以上的官宦子弟,你不怕?”

  “我是为了国运,为了不负先帝之托,不负少将军知遇之恩。每个人都逃离不了死的宿命,何必受世俗的约束而变得随波逐流?”

  低下头的阿斯莫抬起头,看了一眼穿着随意的张不羁,又低下了头。

  宁静自从坐下亭台,便一直有意无意的瞄着他,直到他说完那句话,才盯着他看,眼里有着异样神采。

  “先生所写的文章上的内容,我会安排大学士亲自刻录,即日昭告天下。”

  “多谢陛下,只是,陛下能放得下心,不怕那些大臣的反扑?”

  “吾为皇帝,谁敢不从?”宁成大笑,说道:“宁成虽然愚笨,却也知对错是非,先生这般劳累,还是先回去休息。”

  乌云滚滚,开始下起大雨,宁成带着阿斯莫离开,张不羁也正欲离开。

  滴答滴答

  雨打在油纸伞上,张不羁才踏出第一步,头上便多了一把印花的油纸伞,宁静站在雨中,笑道:“先生准备淋着雨回去?”

  张不羁低下了头,看着远方,不与那张出落得水灵精致的小脸对视,说道:“公主万金之躯,怎可为下官撑伞,此举不合礼法。”没有回答问题,一向颇为洒脱的张不羁似逃避的说道。

  “哈哈哈哈。”宁静咯咯的笑得花枝招展,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要是别人说礼法,我还会信几分,听到你说礼法,我怎么就想不起连廷议都穿着便服的人是谁了。”

  “公主还是快些回去,免得...”

  “我送你。”宁静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我...”

  “我送你。”

  “臣有马车,可以...”

  “你没有,你府中连仆人也只有三个,何来马夫这些?”

  “...”

  风大雨大,刮得莲池莲花散落满池,张不羁终究执拗不过。

  雨停,彩虹挂在天际,宫门外,张不羁停下脚步,说道:“多谢公主。”便落荒而逃的离开。

  宁静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