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码头 第三百五十九章 无赦
作者:古慈儿的小说      更新:2020-04-10

  其一便是那日为何景枫会一直劝自己饮酒。

  按以往的经历来看,景枫并非嗜酒之人,一般喝个两三杯也就到头了,且他明知自己酒量不佳,还拼命劝酒,搞得大伙每人起码喝了七八杯不止,即便是以韩骓要远赴日本为由头,那日他的表现如今看来也似乎大有蹊跷。

  其二则是景枫为何会拿走自己手抄的半成品《三国》。

  他拿去何用?且时过多日他竟都没还给自己!

  带着诸多疑问,蒋伟诚第二日清早便独自前往洛家找寻洛景枫的下落。

  可到那后他竟被告知洛景枫早在数日前便已离广回港读书去了。

  听了这则消息,蒋伟诚的心情登时豁然开朗,他下意识地笑着摇了摇头,且还喃喃自语道:“哈哈,我就说嚒,怀疑谁也不该怀疑景枫啊,他怎么可能是革命党呢,爹这个人就是疑心过重,没有一个人是他能信得过的,哎,这回他查景枫定是要一无所获喽!”

  下一刻,走在街上的蒋伟诚嘴角含春,眉眼带笑,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洋溢着无需掩饰的轻松自如。

  而三日后的傍晚,蒋伟诚入府正准备回房时,恰巧望见了一护卫神色匆忙地走进了父亲的书房之内。

  那人他认得,就是前几日在蒋寿面前觉得洛景枫行迹可疑的护卫陈平,蒋寿当时还特意交代他去彻查洛景枫的身份。

  见此人行迹匆忙,蒋伟诚当即停下了脚步凝望,这时他的心中不免涟漪起伏。

  陈平的步伐这般急促,他会不会是跟父亲汇报要事去了?与景枫有关嚒?

  寻思至此,蒋伟诚双目忽地一聚,看样子是计上心来,紧接着,他疾走数步后,踮起脚尖,继而近乎无声地朝父亲书房的窗子靠近了去。

  蒋伟诚虽坚信好友绝非革命党,可此时的他却还是对这陈平调查的结果倍感新奇。

  书房内,深谙隔墙有耳之道的蒋寿声音刻意压得极低,蒋伟诚即便竖起了耳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也没听清个只言片语。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这扇窗子没有关紧,于是他灵机一动悄悄地将其前外拽了半寸,这之后,他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窥视起了室内的境况来。

  他见父亲手上正握着几页纸,一脸阴沉地对陈平嘀咕着什么,可即便如此,他二人所言之语蒋伟诚却依旧听不甚清。

  可不多时,蒋寿将那叠纸撂在了桌面上后,悲哀地摇了摇头且还深深地叹了口长气。

  “看来我猜得当真没错,我儿伟诚还是阅历太浅,深受奸人迷惑还不知醒悟。”

  随着蒋寿音调的放开,蒋伟诚终于听真了一句。

  什么?

  爹这话意下为何?

  还来不及细想,蒋伟诚便见父亲抬起手来在自己的颈项处用力一抹。

  这一刻,双眸寒光凛冽的蒋寿鼻翼再次惊现了两道深不可测的沟壑,其子瞧了都倍感不寒而栗,冷汗淋漓,于是只得将视线迅速挪移。

  格杀勿论?天哪!这是格杀勿论的示意!爹他到底要杀谁呢?

  瞧见这一幕,懵怔困顿的蒋伟诚心跳快了好几个节拍。

  父亲说的奸人到底是谁呢?竟还会与自己有关,难不成他说的是景枫?景枫他真的是革命党?

  怎么会?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行,这事一定得搞清楚才能心安。

  就在蒋伟诚心慌意乱,大脑一片混沌之时,陈平却大步流星朝房门口的方向走了来。

  见此,蒋伟诚快速窜到了书房的后侧方,见对方远去,他俯身蹲守在了书房之外的草丛里,等待着父亲的离去。

  蒋寿时而站起于室内踱步,时而坐定翻看书籍,躲在后侧方窗沿下的蒋伟诚擎长了脖子不停地向内巴望着,期盼父亲尽早离开,而父亲每一次的起身,皆引得他内心一阵狂喜,可没多久,那快意便成了黯然。

  约莫半个时辰后,哈欠连连的蒋寿困意渐浓,这时,他终于站起身来准备回房歇息。

  随着“吱嘎”一声门响,走出书房的蒋寿姗姗离去,没一会,他便消失在了蒋伟诚的视线之内。

  因这间书房并无贵重之物,所以蒋寿没有上锁。时下见周遭无人,蒋伟诚赶紧起身,准备溜入书房。

  可起身的一瞬,他的双腿十分僵麻,险些栽了跟头,长衫上还粘了好些细碎的杂草和树杈,可顾不得这些的他半踮起脚,赶紧神不知鬼不觉地推门入内。

  将烛台再次点亮后,蒋伟诚立马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刚刚他透过侧方的窗子缝瞧见父亲将那几页纸收在了这里,因而很快找到目标的他借着烛光仔细读起了上面的内容来。

  果真如此,父亲和陈平刚刚所论之人确是景枫。

  而这五页纸上则主要记录了洛景枫近几年来的事迹,其中包含了他在秀江书院的学业以及其前往香港后的所为。

  这当中浓墨重彩的长段便是洛景枫在《中国日报》兼工一事,而该报社的社长便是兴中会的重要成员—冯少白。

  根据冯少白这条重要线索,蒋寿推断洛景枫十有八九应是兴中会一员。

  而纸张的最后是陈平离开前蒋寿提上去三个红色大字:杀无赦。

  越往下看,蒋伟诚的神情越发凝重,瞧至最后,他顿感心头剧颤,周身骤冷。

  怎么可能?景枫真的不知死活做了革命党?他怎会如此荒唐?

  蒋伟诚深知洛景枫生性乖张,行事作风不同寻常,且还对清廷心存不满,可对方倘若真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蒋伟诚一时间错愕迷茫,当真是难以接受。

  如果他真是革命党,那他那日将自己灌醉如今看来应该是处心积虑,蓄意为之...

  可二人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在他眼里就一文不值么?如果这些推测是真的,那引爆炸药一事会不会也与他有关?他想炸死父亲、炸烂总督府,可他有没有想过一个不慎他炸死的人可能就是自己呢?

  想到这,蒋伟诚百感交集,身体好像被无数条巨绳用力地朝不同的方向拉扯着,随时有被分尸的可能。

  不,不会的,他不会的。

  老洛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这般心狠手辣,这般丧心病狂的,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胡乱猜测。

  现在还不是妄下定论的时候。

  不行,必须得当面问清楚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