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天水姜伯约 第十四章 京都梦华
作者:成名无望的小说      更新:2019-08-30

  初冬时节,平日蜿蜒流淌的黄河水,已是结上了一层薄冰,宛如九天仙女的玉带,遗落在北国的山原之间。水路不通,姜维与马盈二人只能缓慢地沿河滩陆路行进,长安的繁华,潼关的天险,渭河谷地的麦浪,尽数收于眼底。

  半个月后,二人终于来到了这天下的中心——洛阳。

  世事无常,人生亦无常。

  三十余年前,董卓的一把大火,将这东汉苦心经营上百年的京城夷为平地,也将汉家最后的气运烧作了灰烬。谁能想到,就是这短短的三十年间,曹操、曹丕父子便如同是妙手回春的扁鹊再世,偌大一片废墟在他们的手中,就像一个年老体衰的薄暮之人鬓边又生几缕黑发一般,奇迹般地回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洛阳,作为华夏文明的中心,历经岁月的磨洗,世事的浮沉,终究散发着熠熠光辉,供后人瞻仰。可它的缔造者之一,曹操父子,却早已魂归九泉,只留下一抔黄土。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评说。

  这洛阳城共有一十二座城门,正西的一座唤做西明门。与上邽城相比,这座城门可足足大出了两倍不止。城门内外,无论寒暑,行人皆是往来不绝,门庭若市。姜维与马盈自西北而来,便选由此西明门进城。

  进城后,两人自然不着急去忙公务。即便要急,马盈也是绝不允许的。四处去逛一逛,才是她此行的主要目的。

  宽敞明亮的街道,开阔着初到中原的两位年轻人的眼界。这街道宽约七八丈(约合今18米),贯通东西,自洛阳城西的西明门直至城东的东阳门,将整座洛阳城划为南北两部分。路面的大理石,看上去光洁如新,反射着耀眼的阳光,甚至连蓝天白云都似是映入了水中,浮现出绮丽的倒影,如同一幅笔墨精妙的山水画卷。道路两侧的榆槐树,每隔三丈一株,次第排列,井然有序,竟像是在列队的皇家仪仗,夹道恭候着天子的大驾卤簿。只是令人惊奇的是,整条街道上并不见什么人影,只是偶有稀稀拉拉的数辆马车缓缓驶过。

  这是闹鬼了吗?

  街道两侧,各立有黄土夯筑的高墙,墙高四尺有余。高墙的另一侧,虽只一墙之隔,却是别有一番天地。不见了大理石路面,不见了夹道的榆槐树,也不见了那副笔墨精妙的山水画卷,却多了两条夹杂着泥泞的黄土路,和其上熙熙攘攘的人潮。

  “喂喂喂!你们在这看了这么久了,到底想干嘛?”一个门官模样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来,冲着二人大声呵斥道。

  “我们是从天水郡来上计的,要到陈群大人的司空府。”初到京城,自是小心谨慎些好,姜维也不怪门官无礼,只是不卑不亢地答道,旋即便要拿出符传以证身份。

  “哎呀!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官老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不知大人您现下官居何职?”听说这二人是来上计的,门官的态度转变的简直比翻书还要快,赶忙弯腰行礼,毕恭毕敬地认错道。很显然,如今上计的事务虽归属上计掾执掌,但实际上不少郡的上计事务都是由太守亲来,顺带孝敬一圈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

  “不必如此客气,我是天水的上计掾,姜维。”姜维一如既往的平淡回道。

  “啊???上计掾?替太守前来的?”听到“上计掾”三字,那门官脸色又是一变,满脸不屑地反问道。看人下菜碟的本领这人要排第二,怕是在这大魏国中没人敢称第一了。

  “哼……既是上计掾,来这御道上看什么?这里也是你们能走的?”一声冷哼从那门官的朝天鼻中发出,听上去颇为刺耳,仿佛连肺叶都要被他给哼了出来。

  上计掾怎么了?御道?姜维马盈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些什么好。两人是头一次听说,在这洛阳,连走路都是要看身份职业的……

  “去去去,别挡路,你们要走,去走两边的侧道。”门官连手都懒得抬,对着高墙的方向扬了下头,就当做是用手指指了路。

  当人一无所有之时,歧视是无处不在的。

  两人只有无奈地苦笑,他们不愿在这京城里掀起什么风浪,只能踏上那与他们的身份地位相符相配的侧路,别无选择。

  其实走在这侧路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见到熙来攘往的行人,感受着洛阳繁华的同时,也感受着活着的气息。这些为生活而奔波的行人脸上,或因刚买到物美价廉的上好商货而喜形于色,或因婆媳不和之类的家长里短而愁眉苦脸;或因家中孩儿突患急病而心急如焚,或因顶着风霜辛劳大半日而无精打采。

  人间百态,尽聚于此。

  这才是生活。

  一墙之隔的御道上,那些皇亲国戚,那些达官显贵,就像驶在御道上寥寥可数的车马一样,是孤独的,是寂寞的。在庙堂之上,他们也是这样的孤独寂寞。有谁能真的信任呢?朋友?亲人?为了利益,他们随时会从背后刺出那最快最准最狠的一刀。享受着权势带来的特权,这些犹如孤雁一般的贵人,也必须承受着权力带来的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世界终究是公平的。

  洛阳城池的外围,多是些平头百姓的居所,他们按行当划分,分里居住,接受统一的管理。诸如通商里、达货里,里内之人,便多是工巧屠贩的商贾;又如城南边的调音、乐律二里,集聚着城中丝竹讴歌之辈,天下妙伎多出于此。这些里便如同是一个个细胞,默默支撑着帝国那臃肿庞大的身躯,周而复始地运转着。这些细胞之间是极相似的,没有独立的思想,也没有个人的自由,任何有梦想的细胞会立刻被当做异端,扼杀在摇篮中。

  那是个很精致的摇篮。

  各里之中,人烟辐辏,门户林立,小的约有五百户,多的甚至超过千户,因此每家每户的宅院都不算大,大多都是一进的院子,偶尔也有富户有二进甚至三进的院子,不过那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尽管屋子不大,但却比姜维家乡的那种茅草黄土房要结实的多。青砖垒砌的院墙高大厚重,足以遮风避雨。屋顶上的瓦片也如鱼鳞般整齐排列,几无残缺,在阳光的映照下好似展露着高傲又迷人的笑颜。在这乱世中能有如此一间安厦,也算是一桩颇为难得的幸事了。

  越接近洛阳城的内部,便越接近整个帝国的权力中心。在这东西大街以北,洛阳城的北部,皇宫禁苑便占去了将近半数的土地。皇宫两侧遍布着官员办公的衙署,城南也有部分公署与官员府邸,他们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皇宫,共同拱卫着曹魏王室,也守护着他们自已所拥有的名位与权力。

  但这些,对目前这个层次的姜维来说,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空中楼台,他甚至连登上此楼的台阶都还不曾找寻到,那是只能出现在梦境中的虚幻。

  洛阳共有三市,那里是马盈最感兴趣的,也许也是天底下所有女孩子最感兴趣的。三市之中,当属北市最大,坐落于北城的西侧,毗邻着太仆寺、武库寺、太仓寺等朝廷官署。

  进城后,到驿馆搁下马车与行囊,马盈便急匆匆地牵着姜维奔北市而去。那里是城中最热闹的所在,远远地便能感到一股尘嚣直上,走近后,又仿佛能嗅到一股浓郁的铜臭气,弥漫整片街市。

  走在街市上,自卖自夸的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声浪直震得人头晕目眩,这阵势简直比士卒在军前的叫骂还要气势恢弘。若是征发这群商贾小贩去前线战场,专门负责叫骂,再配上陈琳那样的妙手文章,怕是再冷静的敌人,也会被激怒地一拥而上,忘记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姜维自然没有忘记许给马盈的三件宝物,两人反反复复地将这北市的商货瞧了个遍,生怕错过了什么,太多的新奇物件是他们闻所未闻的。甚至还有些深眼窝,卷头发,穿着风格迥然不同的异国人,也操着拗口的中原话,在此做着生意。葡萄、胡桃、玛瑙、琉璃等等各式各样的舶来品,抢占着中原人的眼球,很难有人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在此驻足良久,细细端详。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洛阳北市的叫卖声,共同谱写了各民族和谐交往过程中最和谐的音符,最华美的乐章。

  不过在这闹市中,也并不是总能找到诸如破旧的铁片、瓦片或是古旧的羊皮、牛皮这类毫不起眼的小东西,其上载有稀世的兵法,失传的武艺。这里更多的只是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的小人物,他们所需要的并不是兵法、秘籍或是宝刀、宝剑,他们想要的,也许只是一张摸上去有些粗糙的麻布,或是闻上去有稍许霉味的粗粮。这些,才是身处这乱世狂风中的浮萍们,所真正需要的,而谁能掌握这些,谁就能掌握民心,掌握这天下的走势。

  这一路上,姜维和马盈的身边总是堆满了人,以至于不用他们自己抬起脚步,便能随着人流忽而向东,忽而向西,但若想退后半步,却是极难。此刻他们终于能充分地体会到太史公在写到齐都临淄时,“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如雨”的那番描述,是多么的生动贴切。这可是在天水,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场面。

  人的眼界决定着自己的高度。在天水,姜维所能见到的顶点,无非就是太守马遵,或是天水赵氏,平日所想的也只是一身之进退,一家之荣辱。可如今到了洛阳,到了这天下的中心,他的胸中顿时生起一股包举宇内、囊括四海的豪情。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司马、大将军、丞相、三公,自己凭什么不能当他一当?

  但姜维有着清醒的头脑,他深知一切的地位来自于平日的蕴积,来自于勤勉与自身的本事,尽管在这个家世门第的影响、世家大族的势力已渗透进骨髓的泱泱大国之中,仅靠这些也许远远不够。但他始终相信,一分耕耘,便有一分收获,终究有一日,他能成长为一匹千里良驹,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