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黑井没有影子
人很容易自我欺骗的，当恐怖来袭，巨大的怯懦会令人失忆甚至扭曲记忆……
长久以来，汪德乃和田月娥就不约而同对于曾经过往只字不提了，汪德乃也当妈妈了着实震惊了不少人，这爸爸是谁，就不得而知了，田月娥本身有四个儿子，也不差多这个一个，就一块养着了，可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汪德乃的孩子，天生不合群，属于那种屋角旮旯随便一坐就是一整天的主，也不知道这孩子天生想些什么，偶尔笑一笑比哭都难看，其余的四个因为比较大的缘故，本着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也曾对他拳打脚踢过，不过呢，这家伙有一种狠劲，而且眼神特别吓人，属于那种天然有气场的主，所以呢，虽说大人们整天嚷着要合群，亲兄弟之类的话，显然这家里就成了两派……
汪德乃从刚开始的手忙就乱，到后来的得心应手，虽然在照顾孩子方面她尽心竭力，但是呢，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黑头黑脑的小家伙，有一种天生的隔阂感，亲近不起来，都说身上丢下的肉，母子连心，可是呢，看到他，别说爱了，汪德乃甚至都能透过他的背影看到那片黑暗……
汪德乃，执意叫他黑井，田月娥也不明白的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汪德乃从黑井里出来的，可是当他会走了，能走了，她多次回到自己的家里，可再也找不到那黑井，当她自我欺骗都快认定了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噩梦吧了，可是命运偏偏又硬生生塞进来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苦命人天养活，汪黑井就这样伴随着时光，和普通孩子一样长大了，十年，弹指一挥间，田月娥的四个儿子廷绪、廷收、廷德和廷进，汪德乃的孩子黑井，都壮壮实实，能干活了，这两个女人身上的担子也轻省了不少了……
那一天，田月娥饿了，想起来自己珍藏的几个胡萝卜，便起了童心，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去地里干活的孩子们和汪德乃怎么还没回来，就见到了白发苍苍的文绉绉的聂老爷子进了家门，他显然好像是昨天才离开家一样，一副吆五喝六的感觉，田月娥先是惊愕，后来是惊奇，因为十年了，再熟悉的人也觉得陌生了，何况成了读书人的举止打扮的聂老爷子，而原本的大家闺秀成了偷吃胡萝卜的农村妇女，这种颠倒感，让田月娥有点愤怒，还有一点就是这些年夜里偷偷摸摸来送东西无脸黑影是不是聂老爷子，太多疑问了，田月娥就想抓住一把抓住聂老爷子问个清楚……
田月娥的这一追，聂老爷子一侧脸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谁呀，怎么白发苍苍的，还有我记得我才四十多岁，怎么出去抓只野兔，回来开开荤，怎么一掏怀里出来了一本书，农村人不需要书，要粮食、肉或者钱，书不能吃，再说我好像不认识字，又好像认识字了……
看到田月娥追自己，聂老爷子也想理理思绪，就躲了出来，正门口撞见四个儿子和汪德乃及其汪黑井六个人迎面走来，自己本想停下来好好端详一下四个孩子的长相，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感觉这么像我的四个孩子，可是呢，太大了，可刚才镜子里的自己也真的好像老了许多呢……
汪德乃看到聂老爷子也呆若木鸡了，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他，那种感觉，原本早已经遗忘了，或者说是封印在记忆的最深处，就在那一刻鲜活了起来，他，他就是聂老爷子，聂老爷子就是他，可是分明我没有看清楚，只是感觉，只是感觉是他……还是原本就是他，我从心底不愿意承认就是他……
聂老爷子，感觉自己腿好像生了翅膀，只是稍一用力，就蹿了好远，到了一个陌生有熟悉的院落面前，身体一挺，双脚一点地，稍一用力，就进了院子，门锁开了，他进了内屋，一撩帘子，推开了床底下的大柜子，一张木门呈现，打开，下面有梯子，内有灯火点点，一个白色的身影，嗖一下窜了过来……
那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那双眼睛……
可活着也需要一点苟且甚至欺骗……
一晃十年，十年的空白，让人有点惶恐……
不过同样惶恐的可不仅仅只有聂老爷子，田月娥和汪德乃也同样一夜无眠，相顾无言，仿佛谁都先开口，这事实就没发生过一样，孩子们大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所谓，但是呢，此时此刻，闭嘴不谈的好，好在呢，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小世界，廷绪喜欢看书，最近在研究木匠活，廷收呢，是一尊笑面佛，别看平日呢，对谁都笑嘻嘻的，其实自己主意正的很，很倔强也很有主见，廷德呢，贪恋村口小买卖，闲来没事就老赖在那里，看人如何经营小本生意，吆喝招揽顾客等技能，他门清，廷进依旧好勇斗狠，现在都开始在村子里带小弟了……
其实还都是普通孩子，唯独有点异常的就属黑井了，这几日发现他眼睛雪亮，甚至有点兴奋难当，就在田月娥和汪德乃相顾无言的时候，他冷不丁说话了：
“妈，我看见我我爸了，咱们什么时候把他接回来……”
田月娥呆住了，汪德乃更是没想过，一下子两个人都愣住了……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这些年，月明星高之夜，在我们家门口挂口粮的黑影就是他吧……”
两个人还不说话……
“还有一只白狐……漂亮极了，毛是银白色的，眼睛是蓝色的……只是一望它，就发晕……”
这两个人渐渐不再考虑如何回答问题，而是惊诧于这个沉默寡言孩子，怎么今天这么能说，双双都把目光投上了他……
那是一张兴冲冲、红扑扑的小脸蛋，才十岁而已，身体单薄，此时此刻，却兴奋地仿佛要颤抖起来一般，屋里摇曳的煤油灯，不是很亮，大家都团座在桌子前，身后都有一个长长的影子……
此时此刻，这孩子还在说起来没完……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烦躁甚至是愤怒，纷纷站起身，想要行使自己的霸道的作为家长的特权，张开手，想要打他一下巴掌，让他闭嘴……
就在那时那刻，她们都睁大了眼睛，显然被诡异无比的事情吓坏了，呆在了那里……
夸夸其谈的黑井身后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