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当一声鸟鸣穿透清晨的薄雾、响彻山间时，安静了一夜的降龙山霎时沸腾了起来。

　　早起的鸟儿三五成群冲天而起在林间穿梭飞掠，叽叽喳喳响成了一片。新的一天，在它们觅食的忙碌中开始。

　　当轻尘缓缓收回格势、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时，温煦的晨曦正好穿透树梢在地上撒下斑驳的光影。简单收拾了一下，他悠悠地向半山腰飘去，开始新一天的看病算卦之旅。

　　“今天该有大鱼来了吧！不要多，一条就好。”

　　心里想着，轻尘兴奋得脚步越发轻飘起来。昨天的治疗事件，他经过一个晚上和大半天的宣传，想必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

　　离半山腰还有几里路，轻尘便看见那不大的平地上已经挤满了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得意非凡。他身躯一晃闪落在拐角的阶梯上，从容悠扬地走了过去。

　　“小神仙来了，小神仙来了。大家让让，让小神仙过来。”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兴奋得高声喊了起来。挤满山路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这是怎么回事？”

　　轻尘来到昨天看病的位置，发现桌子被破坏得只剩一块木板搁着。木凳子也不见了，被人临时搬了几块石头过来充当。

　　“小神仙莫怪。我们来时桌子不知给谁打坏了，木凳也被劈成了两半。一时半会找不到新桌子和凳子，只好修一修，搬来几块石头凑合着，您莫怪、莫怪。”

　　一个身穿橙色麻布衣、腰缠青布带，身高七尺、面黄肌瘦的庄稼汉子对着轻尘拱手连拜，忧虑忐忑地解释着。

　　轻尘略一沉吟便猜测是抢了别人的生意，被小人砸了。于是便拱了拱手笑着对人群说：

　　“小事，大家排好队，待我重做一张桌子。”

　　说罢也不见蓄势，凌空伸手朝着森林里劈了几道凌厉的杀刃，而后曲掌如探猛然一摄，三块板材和三截木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飘飘然落在平地上。

　　他双手翻飞砍劈切削，不大一会一张桌子三张凳子便成型。

　　在场的多数是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如何见识过这么神奇奥妙的举动？不由得纷纷称神纳拜。

　　轻尘衣袖一挥，阻止众人行礼，喊道：“下面开始诊治，请第一位病人过来。”

　　轻尘扫视了一下，发现左侧依然排满了人，但中间和右侧却依旧没人，知是时间未到倒也不失望。

　　“小神仙，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一个头缠葛布巾的瘦削汉子抱着一个双眼痴呆、身躯瘫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中老年男子，艰难地挪动着过来。脸带悲色，声音哽咽。

　　轻尘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暗道：

　　“看那老者视线涣散、嘴歪流涎，身躯虽僵硬却犹带些血色，显然患病不超过两个时辰。那汉子脚步虚浮，悲而不恸，哭而不泣，明显造作。看我的眼神还有些躲闪，明显心虚。

　　看来治病是假，收人钱财来为难我是真。只是却为何如此狠心，将自己的父亲如此虐待？待我略施手段惩戒他一番。”

　　心中计较已定便故作不知，看着患者问道：

　　“你父亲这病可是昨晚才得的？”

　　“小神仙明鉴，这是俺爹。寅正时份起床料理牲口时，他突然从炕上摔下来就成了这番模样。扶都扶不起来，可着实把我吓坏了。

　　你想呀，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最怕得了病，辛辛苦苦一辈子攒的钱也不够看一次病。隔壁的三婶知道后就跟我说，小神仙在这免费给人看病，让我早早来这里排队。小神仙，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父亲，我给您立长生牌四时上香祈福。”

　　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轻尘，生怕传言有虚不给他免费治似的。

　　这话半真半假的，若不是先前露了破绽，轻尘还真就以为自己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淡淡一笑道：

　　“你不用担心，我这规矩是前面十位免费。你既然排第一，我当为你免费治好。这是老年中风和关节病并发所致，不是什么大病。”

　　轻尘说罢，右手扫过桌面，也不见怎么动作，七根针便夹在掌心。只见他随手一扫，银光飞散准确刺在足阳明胃经七处穴位。

　　未等男子回过神来，轻尘随意拂出一股劲力震颤针尖，促进病人体内血气加速凝聚流动。

　　三息不到他随手一招，将银针消了毒后道：

　　“好了。拿你收到的钱买些补充血气的药，亲自熬煮给你父亲服下，只需三日便比以前还要健康。不要想着不买，也不亲自煮。否则三天后你得了同样的病，我敢保证整个降龙城都没有人能医好你。”

　　你道轻尘为何说出这一番话？原来是趁给老者治病之时暗中发力半封了他的穴位。若是能够熬煮补药，哪怕不食用，单是闻着气息也能促进血气加速流动，自然能冲淡封印。

　　哪怕没有效果，只要三天内多劳作也会自动消散。若是只顾饮酒纵乐，只需半斤白酒便会触发封印中风。

　　那男子听了头一句就要反驳，待听完后顿时吓住了。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那老者嗬嗬两声大口喘着气回过神来。嘴不歪也不流涎了，眼神不再涣散却藏着深切的悲哀。

　　不知是气的还是刚病好引发的，他面色涨红看着儿子直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老人家把他带回去吧。下一位。”

　　轻尘挥了挥手，直接叫病人上前开始治病。那老者见状朝他郑重地拜了一拜，扯着男子的耳朵下山去了。

　　一路上痛叫声阵阵，打破山间早晨的宁静。周围观众顿时回过神来，个个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议论纷纷。

　　轻尘懒得管这些，看着眼前一步一拐走来的中年人便知道是坐骨神经痛类疾病。直接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话站着，随手一挥十二根针便深浅不同插在足太阴膀胱经各处穴位。

　　那中年人不明所以，顿时僵住不敢稍动。五息不到尾龙骨处突然痒痒的，如同有无数蚂蚁在爬，没一会就往上爬到了脊柱上。除了痒痛难耐外，还有一股滚烫的感觉在流窜，他忍不住惊叫出来。

　　就在这时，轻尘随手一招收回毫针，道：

　　“三日内不要干重活，不要睡太软的床，也不要一直平躺着睡，常换换姿势。下一位。”

　　“小神仙，这是我丈夫，他前段时间不知怎么了，像中了邪似的，一觉醒来右侧眼睛歪斜、脸部僵硬，还不停流口水。求求你显显神通，救救他。他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撑得起这个家？呜呜……”

　　一个年轻的妇女扶着一个走路一高一低，眼睛歪斜、口水流不停的男子来到桌前一急一缓地说着，最后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这位姐姐，你别哭。你丈夫得的是小病，小病！针灸几下就好。”

　　轻尘从小到大最见不得人哭。女人哭，他内心柔情满溢会跟着悲伤。男人哭，他不知道是要承受多大苦辛和委屈，才能让一个男人落泪，因此也会跟着难过。当然还有几种人的眼泪很廉价，他看见了不但不会共鸣，反而会感到厌恶。

　　闲话少说，轻尘不待年轻妇人发问直接伸手吸来一蓬银针，对着男子几处穴道洒去。接着指尖翻飞凌虚印诀运转，一股股细微的电流沿着银针钻进病人体内。

　　只见病人身躯突然抽搐抖动了三下，而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口水和痰，头无力地左右摇摆了半周，奄奄一息。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年轻妇人面色煞白，身躯不由颤抖了一下，抓住丈夫的双手直抖。她看向轻尘的眼神显得惶恐不安，欲言又止。

　　轻尘没有理会她的反应，手掌一招银针飞回消毒放下，转头对年轻妇人道：

　　“好了，给他推推背、揉揉脸，推宫过血就行了。这是足阳明胃经堵塞引发的病，平时注意饮食作息，养成好的生活习惯就行。”

　　年轻妇人将信将疑，依言在丈夫背后推动起来，然后用力敲打他的大腿。这时，她的丈夫突然“哎呀！”一声，大声痛喊了出来。

　　这一声痛喊不打紧，却着实又吓了她一跳。回过神来看去，只见丈夫眼睛不歪斜了，脸也有了血色，口水也不流了，心下顿时欢喜难抑。连忙扶起丈夫道：

　　“子良，站起来走走看。”

　　男子闻言缓了缓回过神来，积蓄了些力气扶着妇人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

　　旋即惊喜地走动起来，边走边喜不自胜道：

　　“好了！好了！可以正常走路了！谢谢小神仙，谢谢小神仙。”说着朝着轻尘纳头便拜，再三行礼。

　　轻尘随手一挥止住他们行礼，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正要叫下一个病人上前，突然一个大嗓门像平地响雷一般，突兀响起：

　　“啊哈！大哥、二哥，快看，这不是咱在聚宝阁前遇到的傻小子吗？咋来这里当小神仙给人治病？”

　　一个胡茬满脸，根根像针一般竖起的壮汉，野蛮地撞开众人跑到桌前来。他把手中的大刀往木凳上一插，抬起左脚踩上去。身躯前倾同时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木桌上。

　　嘭当一声震响，桌面的毫针和毛笔、砚台被拍得飞起又砸下，墨汁差点没溅开来。

　　他圆睁着铜铃大眼，按着木桌猛地一探头恶狠狠地瞪着轻尘。隔着半尺，他那吃了大蒜的口臭便和着汗臭扑面而来，让人闻之作呕。

　　紧随他身后，走来两个跟他差不多体型的胡茬大汉。三人这么一站，就把小小的桌子围了起来。

　　外面的众人也怕这凶神恶煞的三人一下子都躲得远远的，就连刚被轻尘只好的那对夫妇也不例外。

　　“小子，你是外乡来的吧？知道我是谁吗？敢在这里坑蒙拐骗。”

　　胡茬壮汉指着自己的脸，靠近轻尘吼道：

　　“你爷爷人称胡老三，胡氏三兄弟里排行第三的就是。不问过我们三兄弟，就敢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做生意，你胆子够肥的呀。”

　　轻尘看着来者不善，一边默默运转玄功隔绝对方口里喷过来的腥臭气味和唾沫，一边不动声色查探他们的修为。

　　“不过是一个炼神初期和两个炼体境的小人物，倒是挺嚣张的。”

　　搞清楚他们的真实修为后，轻尘都懒得跟这浑人计较。

　　“在下初到宝地，不知阁下是哪个山头的未曾登门拜访，还请多多见谅。至于坑蒙拐骗嘛，不敢。凭本事治病救人算卦，做的是踏踏实实的小本生意。况且到现在都还是免费的呢，何来坑蒙拐骗？”

　　“哎哟，你还有理啦！”

　　胡老三见轻尘敢这么跟他说话心里顿时恼火，手掌抬起运转暗劲就想一巴掌把桌子拍烂。

　　谁知啪的一声，桌子没烂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响。反倒是他的手掌像拍到了铁板似的，反震之力如同针刺。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哎哟呵呵呵”尖叫了出来。

　　他猛地甩了甩手掌，发现已经红肿变形。正要发作，一个手拿狼牙棒的胡茬大汉将他一把拉了回去。

　　“三弟不可鲁莽！”

　　说罢，他走上前来拱了拱手说道：

　　“单这一手，便可看出小兄弟果真有些本事！既是规规矩矩做生意，那咱们就按规矩办事。你不问过我们，擅自在此摆摊经营实属违反了规矩。但念在你初来乍到不知情，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这样吧，我们兄弟这几天正打算出城探险，你既会算卦，给我们算一卦看看是否有收获。准，这事就撇过；不准，就一并算了。我们也不想太过为难你，给我们斟茶叩头认错然后离开降龙城如何？”

　　“我开门做生意，不拒四方来客。既然要算卦，请随便在纸上写一个字。不过先说好了，一卦一颗中品灵石。”

　　“你！”

　　胡老三闻言就要发飙，给身后的另一个胡茬大汉给拉住：

　　“三弟不要冲动，看大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