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驸马 第三十七章 笑杀
作者:公子鸣鹿的小说      更新:2019-11-10

  步六孤鹿取下叉竿,将船窗放了下来,并指为刀,回身割了牧恋秋一大片衣角。

  左安琪被驸马帅气的指刀一晃,亮瞎眼似的猛地眨了下眼皮。牧恋秋也就一抖,没有别的反应。他现在像具木偶,左安琪不动,他也不动。有时,左安琪动了,他也懒得动。

  步六孤鹿指尖一点烈焰弹进面具眉心,用牧恋秋袍子上割下来的衣料将它一兜,打个死结,又丢回了案上。

  面具像团闷锅活泥鳅,左冲右突地在布袋上顶着包,挣扎。布袋里,隐约还有野兽垂死的咆哮。

  左安琪肩膀一抽,双手捂住狂跳的心,见了凶案现场一般。

  姬姚没那么大动静,眉尖眼角也是抽了一下的。他心想:这面具还是活的吗?还好没给步六孤鹿戴上。

  他的庆幸,似乎积攒了千几万年,在他得知步六孤鹿有惊无险的那一刻,遥远时空里独自挣扎的悲怆,掀开压抑它的海平面,呼啸得荡气回肠。

  步六孤鹿用指尖蘸了一下小案边缘的残酒,围着困住面具的布袋,画了一圈符篆。符篆画完,布袋里被他烧杀的“野兽”顿时左右突不动了,剩下点儿勉强的挣扎,若有似无的咆哮声也听不见了。

  案面上的残酒,是姬姚咳嗽时顺着下巴尖和手肘流下来的。喝进去的酒水咳出来,多少带点儿北方话说的“哈喇子”。让身份金贵的驸马爷手指蘸着那玩意儿画符,姬姚很过意不去。他两眼弯弯的冲步六孤鹿一笑,无话。除了抱歉,除了尴尬,他确实无言以对。

  哪晓得,人家驸马爷,不介意!

  画完符篆,步六孤鹿在案前席地坐下,托着腮帮子,隔着布袋,跟里面死不断气的面具对上眼。那面具,无力地扭动着,似有死不瞑目之意。

  驸马眼眉弯弯,桃花笑奉上,“糯米酒凉拌哈喇子,镇宅辟邪。死在这上头,你也算是值了。”

  说完,他还“不服气,你来战”地瞪它一眼。

  迫于驸马眼神震慑,面具“两脚”一蹬,在布袋里挺直了,“死”了个透彻。

  驸马看杀面具的绝活,还有赖于姬姚这镇宅辟邪的活宝,用他哈喇子拌了米酒?姬姚直被他的潇洒逼成尴尬癌晚期。

  他蹲下身来,肘在小案边缘,两手把脸蛋捧成朵花儿,冲步六孤鹿眨巴眨巴眼睛,揶揄道:“驸马,我是不是可以跟你一块儿贴门上,做对儿门神啊?”

  那会儿长信城流行的驸马门神,都是贴厢房门上的。厢房多是三尺单门,不用成对儿。

  步六孤鹿抬起眼眸,一枚桃花笑回给姬姚,说古语同他对答:“善。”

  案上横尸现场的面具,就这样被他俩给忽略了。

  左安琪嘴角抽了抽,朝那副横在姬姚和驸马中间的面具,投去了无限怜悯的眼神,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她心想:这儿躺的要是颗人头,我看你俩还淡定不?

  人头?安琪小姐,我看未必。

  驸马多年征战,姬姚考古挖坟,人头见多了去了,稀罕的抱怀里,还是个宝贝。

  “天晚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下吧。”左安琪实在受不了他俩的对笑怼杀阵,建议找客栈落脚。

  “今晚住船上。”步六孤鹿终于不笑了,“外面乱得很。出了这船,可能防不胜防。”

  丰沮出来的小船上,船底都刻着辟邪、避焦、镇浪的巫人符篆,丢在邪魔堆里,跟隐形了没什么两样。除非像姬姚那样,故意去买副面具回来招惹邪祟,否则它就像小巫里的大巫,没哪个邪祟敢招惹。

  戏楼上唱戏的,河上卖玩艺儿的,多半算准了驸马会来,也算准了他身旁的人会替他买副面具。所以,那“将军”面具做得跟他极其般配。

  谁想,除了坑杀宇文家十万人大军的乌江之战,驸马上战场从来没戴过面具。

  乌江之战,是步六孤鹿与宇文极政见不合之后,早期的一场战役。再往前推,驸马还不算成年。虽然他十三四岁时,就在边疆有过一些征战,但是仗都打得不大,解决的也不过是些边境纷争,没跟宇文家的军队有过交锋。

  所以,第一次跟步六孤鹿交战,就被他挖坑埋了的,对面具都情有独钟。他们多半以为,戴面具唱出戏,就能哄他揣几分念旧的情怀,买一个戴上。没想他后来最擅长的,是十里春风的“桃花杀”。

  步六孤鹿回了安琪,说在船上过夜。姬姚还不肯收笑,同样用古语回步六孤鹿话,“善。”

  “善你妹!”左安琪忍无可忍,一袖子抽在姬姚后脑勺上,总算将他从步六孤鹿哪儿学来的“笑杀术”抽了回去。

  “睡觉!”她将干草卷儿往甲板上一铺,抱被子睡了。

  姬姚不笑了,内心却是咆哮的。这待遇不公平啊!凭什么驸马笑,她送心心眼,兄弟笑就是被抽的下场?

  左大小姐的刁蛮着实有点超乎古人想象,驸马愣愣地瞪了姬姚半晌,搞不懂他为啥没有暴跳。安琪姑娘这刁蛮,他家公主都不敢比。

  驸马的惊讶,姬姚心领神会。他瞅两眼甲板上,挺尸挺过去的左安琪,替她向驸马解释:“我们那个时代,流行女权。”

  至于何为女权,不必细说,否则今晚不用睡了,安琪小姐口述女权就能述到天亮。

  言归正传,姬姚撤回眼眸,对步六孤鹿正经道:“长信流行这出‘破阵’,‘将军’面具又做得好看,长信城里肯定满大街都卖这玩意儿。躲是躲不过的,得想办法收拾才行。”他顿了一下,又道:“别想再用哈喇子拌米酒了,我没那么多哈喇子,加上你的也不够。”

  步六孤鹿:“……”

  兄弟,驸马我想问问,能瞪直了眼睛看你吗?天葬台拼回来的碎骨,不算活物,哈喇子不辟邪……

  步六孤鹿怪异的神情,昙花一现。就那昙花一现间,他说了一个字:“等”。

  “等”字很玄妙,姬姚以为是他想好的战术,当他胸有成竹,不再过问。

  他忽略掉驸马怪异的神情,接着说,“天亮以后,我们总得下船出门。整座长信城都贴着你的门神像,跟通缉犯似的,得想办法处理掉。”

  步六孤鹿:“……”

  哥哥,我能说,我就是大周王朝的朝廷钦犯吗?

  “姬老兄,你是不是傻啊?”左安琪不晓得啥时候从干草垫上爬起来的,还嗷了一嗓子。“你在丰沮山里收的那张门神像,不就正好能用吗?”

  姬姚:“你说的是那张青毛狮吗?怎么用?”

  步六孤鹿:“……”

  青毛狮……!你们这些后辈,到底给我编排了多少身份?我怎么的就成文殊坐骑了?

  驸马眼神,在姬姚和左安琪之间来回无数遍,很难得地犯了回愣。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绝世容颜的。

  左安琪:“连夜将长信城所有俊悄悄的驸马门神,全都替换成‘青毛狮’,不就得了。”

  姬姚:“……”

  原来,大魏初年以后的门神颜值,是被左安琪毁掉的!他心道:“驸马,这事儿可不怨我姬姚。”

  步六孤鹿:“……”

  要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