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驸马 第五十二章 黑月
作者:公子鸣鹿的小说      更新:2019-11-10

  “你陪皇帝陛下散步,就散了那么一会儿,我还能怎样?

  姬姚捋开步六孤鹿糊在脸上的长发,指尖穿过他绞得不算柔顺的青丝,心尖上也跟着颤了一下,灵魂深处若有若无地燃起一点异样的情愫。

  古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束发、结发的礼仪,“青丝”通“情思”之意。这样慢慢捋过他的长发,有种触碰到他千般情绪的滋味。

  “别再弄他头发了”宇文喆被发呆的姬姚晾得有点儿干了,“小心把他弄醒了,让他瞧见自己被你弄成这副德行,能跟你拼命。”

  姬姚打开包裹,把他藏好的衣服取出来给驸马穿上,赌气嗔了一句:“要不换他公主过来伺候……”

  话一出口,姬姚即刻就后悔了。他心想:“我跟宇文家的王爷,提什么公主?”

  哪晓得,王爷毫不在意,他眉开眼笑地一挥手,说:“十年前,他将公主送出长信城,我就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她。”他胳膊往后展开搭在靠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马车靠背,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公主是他一手拉扯出大的,宝贝得很!他要藏起来,可没有别人找得着的份儿。”

  姬姚心口,好像突然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阵钝痛之后,那东西穿心而过,在他身体看不见的地方留了个洞,漏风。

  他又想起昨夜,那个打橘子的梦……

  想逃,又没地方可逃。

  于是,他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转换成了废话,还故作镇定地问道:“听说,公主小的时候,驸马带着她来长信,一路被人追杀围堵。走到淮南,他们被人追杀进了橘子林里。驸马提剑杀开血路,还给公主打橘子解馋。那段‘佳话’是不是真的?”

  他以为他看的野史,跟传奇、话本没啥区别,杜撰居多。

  谁知道,宇文喆却是这么说的:“公主最爱吃淮南的橘子,多半就是小时候在驸马怀里啃橘子啃多了,所以念念不忘。”

  姬姚莫名地晃了一下,三魂七魄往下一坠,整个人都空了。冷风吹进那具躯壳里,凉飕飕的。

  “你们没有想过找她?”姬姚十分机械地问道。

  “找,找得着吗?”王爷累了,索性躺在椅子上,看起来懒洋洋的,有些心不在焉。“整整十年,上至朝廷,下至民间修道问仙的各门各派,还有那些藩邦小国,无时无刻不在找她。”

  “可是,十年前驸马阵亡以后,连个衣冠冢都没留下,招魂叩问都没门路。驸马是出了名的心思缜密,没人知道他将公主藏在何处。小十年过去了,很多人都把公主忘了,也有很多人猜测公主死了,找她的人也渐渐少了,但是总有人是不死心的。”

  姬姚在想,长信“兵变”,应该就是一个诱公主现世的局。或者兵变主谋,早就知道驸马回来了,才布了这么大盘棋。一旦驸马在“兵变”中出事,公主一定不会作壁上观。说不定皇帝身边那个术士都有问题,他说话句句针对步六孤鹿。还好皇帝不想让公主落在别人手里,故意放了水,让他们走了。

  “传说,公主身负预言。这是真的吗?”姬姚问道。

  “嗯。妖夜黑月……”王爷磕目养神,两条胳膊枕在脑后,悠哉悠哉的快要睡着了。

  “小蓝院”的书里,关于黑月的记载只有两句:“黑月者,帝君幺女,十三月也。生于八月十五,妖夜子时。”

  好巧,拓跋伽蓝是魏成帝的幺女,生于八月十五。听说她出生那年,大魏境内南方水患,北方大旱,境内境外战火频烧。所以,公主才被宇文极谏言,封在了长信城。

  至于,妖夜黑月到底背负着什么预言,书上没有记载。至少,姬姚读过的书里没有记载。史书上关于妖夜黑月记载,更是只字片语不留。

  古人信鬼信神,重大的鬼神事件,或国之瑞兆,或帝王现身,都会留一笔载入青史。像黑月这样能引发国际争端的预言,居然没有记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个预言被当权者压制了。

  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史书都不留只字片语?

  公主老爹,不可能。他若能耐,就不会将公主封出京城了。

  宇文极,他也是觊觎公主的,否则不会有长信城下一战。

  步六孤鹿,至今为止,他自己都是一笔神话……

  最终压下预言不入史册的究竟是谁,无从考证。

  姬姚的妖夜黑月尚未想完,听见宇文喆说:“公主有幸,能得步六孤鹿这样的驸马守护。”

  步六孤鹿身上淡淡的暖香,鞣着几分冷静自持的沉着,一点都不飘。能这样近距离地让他靠在肩上,很让人安心,就算外面兵荒马乱,有他守护的小世界也是温暖、安宁的模样。伽蓝公主怎的不是三生有幸?

  宇文喆躺着翘个二郎腿儿,扇子打开扑在胸前,两手拎着扇角,算是“瘫了”。姬姚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个王爷怎么能当众摆出这么散漫、无聊,又不雅的造型来。

  散漫一阵,宇文喆又说,“可惜公主离开长信的时候,年纪太小了。他俩都没来得及生个孩子……”真是可惜。

  姬姚心肺里呼的团烈火爆开,烧得他七窍冒烟。他脑海里,硕大一个感叹号:离开长信那年,公主只有八岁。你们古人真是,开荤开得够早……

  他现在特别嫌弃步六孤鹿,真想把他推出去,受不了他能对一个八岁的姑娘有非分之想。

  正巧马车撵过一个小石子,颠了一下。姬姚顺势将步六孤鹿推去了王爷那边。

  到底是“对八岁的姑娘有非分之想”招他了嫌弃,还是“对别人有非分之想”招了他嫌弃,恐怕连姬姚自己都搞不明白。

  “喂,你做什么?”宇文喆还来不及反应,步六孤鹿就被姬姚推了过来。他翻身滚去地板上,给步六孤鹿垫背,硬是被他砸得一嗓子哀嚎出来,嗷……!”

  “不好意思啊,路太颠了。”姬姚蹲下身来,漫不经心地将步六孤鹿扶了起来,却再没像先前那样搂着他了。

  宇文喆揉着腰从地板上爬起来,拿扇子点着姬姚脑门,骂道:“他下巴尖上血迹都还没干,你能不能省点儿心啊?”

  姬姚扭头一瞧。果然,他下巴上的血迹都还没有干透。他手一抖,又搂了步六孤鹿靠在肩上。

  “王爷府上,可有治得好他的大夫。”姬姚扶步六孤鹿坐好,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捋平整了说话。

  宇文喆的眸光,在步六孤鹿脸上打量一阵。他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王爷这一沉默,姬姚顿时慌了,“到底有是没有?”

  宇文喆郑重其事地抖开扇子,问道:“你先说,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