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驸马 第一百二十六章 腹葬奸魂
作者:公子鸣鹿的小说      更新:2019-11-10

  为姬姚那傻劲儿,步六孤鹿唇角勾起了一点浅笑。他后背抽出羽翼,一手搂着搂着姬姚,一手提着长枪,沉入了黑暗之中。

  阵法破了,漫天的冰与火,在虚空里相互消弭着散去。狼骑们散乱的白骨,裹挟着一缕缕青烟,同他二人一齐坠落在黑暗里。

  步六孤鹿羽翼上的太阳真火,撑起一团光亮。

  橘色调调的火光里,许多破碎简书,沉沉浮浮地悬浮在虚空里。简书上篆的字迹笔画不全,每一笔刻画的痕迹,都泛着葳蕤的淡金色的荧光,那是墨天泽压在孤竹的法典复本。

  瞧见眼前残碎得狼狈不堪的简书,步六孤鹿半眯起来的眼眸里,怒火燎过雪原,铁蹄踏碎万卷山河。他恨不得嚼碎某人骨头,喝了某人的血。

  孽缘离境的禁制是真的。

  墨北魁故意制造假象,让步六孤鹿误以为禁制是假的,再激怒他不择手段地破阵,让他亲手毁掉法典复本残存的部分。

  法典复本中,墨天泽为墨北魁加的禁制究竟是什么,曾经只有墨天泽自己知道。可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难推测出禁制内容了。

  据步六孤鹿推测,禁制内容无非是这样写的:毁我法典者,魂与法典同葬,孽缘离境封之。

  照此推理,墨北魁就应该早死了。那么,后来派狼骑禁卫军围困九公子的是谁?不远万里,带着二位公主去孤竹和亲的又是谁?

  “小九……”

  黑暗深处,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碎片样的声音,萦绕在步六孤鹿耳畔。姬姚也听见了,步六孤鹿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声音里的调调,像极了墨天泽。

  步六孤鹿翅膀上的火焰,呼的拉到了天际,他仿佛要将这虚空里的一切都照亮了,看得真真切切,才肯罢休。

  白骨和简书的碎片混在一起,悬浮在步六孤鹿身旁,凄厉,又惨烈。

  史上任何一场战争的遗迹,都没有这样的悲伤。

  “墨北魁!”步六孤鹿恨不能将牙缝挤出来那三个字咬碎。“即使带着姚儿与你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让你走出禁制半步。”

  姬姚可能被他的“同归于尽”镇住了,在心念里喊了“鹿鹿”,环在他腰上的手又搂紧了一些。尽管他还昏睡不醒,也使不出多大力气来,步六孤鹿还是能感觉得到。

  他没有吭声,紧了紧手臂,以此回应姬姚。言下之意:别怕,有我在。

  姬姚可能误解了他一半的意思,理解出了别样的人生哲理:别怕,魂飞魄散,我也跟你一起。

  “哼哼……”与简书碎片同在的轻笑,从天上地下涌来,嘈嘈杂杂地涌成一个声音的洪流。“可惜,禁制已经破了……你亲手破的!”

  “可是狼骑还在。”

  “可是狼骑还在!”

  姬姚心念里的声音,与步六孤鹿“异口同声”,只是姬姚没力气出声而已。

  萦绕在简书碎片周围的那个声音,顿时默了。步六孤鹿几乎能够感受到,墨北魁沉下来的脸色。

  许久之后,那声音才渐渐恢复了轻贱又高傲的嗤笑:“哼哼,狼骑?你知道狼骑是干什么用的?”

  步六孤鹿恍然一惊,瞪大眼睛,瞧着眼前破碎的简书。

  这回,轮到他脸黑了。

  孽缘离境是让入境的亡魂、怨念,相互消磨殆尽的禁制。禁制存在的时间,长不过千年。

  墨怀古将天阙殿建在旧城之上,是为了压制狼骑。那么狼骑又是什么?

  墨天泽和墨北魁的残魂,都被困在简书里,墨怀古不可能不知道。他将狼骑收入孽缘离境,就是为了让这众多的亡魂、怨念,代替简书在禁制里的消耗,保存墨天泽留在孤竹的仅有的一缕残魂。

  三万狼骑,就算每匹雪狼消磨一点残魂、怨念,也只是擦破点皮毛的轻伤,撑过万万年都没有问题。

  然而,天阙殿塌了。大殿基座的压制微乎其微,撑不过三日。

  天阙殿基座一破,将无人再能压制狼骑。狼骑和禁制都没了,就只剩下简书残片里的两个亡魂相互厮磨。

  墨天泽就那一点残魂留在简书里,连幻境都造不出来。禁制已经破了,再没有狼骑怨念的反噬压制简书残片,墨北魁能一口吞了墨天泽留在简书里的残魂。

  破除封印的墨北魁,既是墨北魁,也是墨天泽。不知道这样的亡魂、怨念,步六孤鹿舍不舍得与他同归于尽?

  天阙的废墟里,怀古王听了黄蓝纸人的耳语后,竟然笑了。

  他冰冻了几千年的面部神经有点僵,笑得很不自然,腼腆的味道却不减当年。

  伏在步六孤鹿肩上的姬姚,昏昏沉沉的,感官时灵时不灵。他没听到墨北魁说狼骑什么的,倒是感觉到了大殿废墟里的动静。

  他同怀古王一样,唇角勾起个浅笑,心念里默默念了句咒语:“血肉重生,白骨附魂,为怨者仇,为死者恨。利齿为剑,腹葬奸魂。”

  姬姚心念里的咒语,步六孤鹿听得一字不差。

  那是亡魂复仇的咒杀,是源自上古的禁术。

  步六孤鹿侧脸瞧向姬姚,厉声喝道:“住口!”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姬姚咒语的最后一个字,与他的呵斥一起画上了句号。

  步六孤鹿在绝望中,眼睁睁地瞧着狼骑白骨生肉,就连消失的骑兵亡魂,都一点点地附上了白骨。

  与他一起绝望的,还有墨北魁。虚空里沉沉浮浮的简书碎片,好像在挣扎,却挣扎不脱时空的禁锢。

  “姬姚……?!”与简书碎片一起挣扎的那个声音,怨毒地质问。“你还真是孝顺,大义灭亲啊?!”

  那个质疑又惊讶“啊”字,尾音飚得特别高,快要破出天际线了。好在这里没有天际线……

  “呵……!用禁术灭掉你家祖上,他的心上人就是你的了?哈哈,哈哈!真是个好孩子!”那个挣扎的声音,挣不脱狼狈不堪的形象,却拦不住他用临终遗言挑拨离间。

  “伽蓝……”步六孤鹿虚虚地呼了口气,傻傻地瞧着虚空里沉沉浮浮的简书,搂着姬姚的手都在发抖。

  他混乱的思绪里,除了痛责姬姚五十神鞭,将他那不肖子孙打个半残决心,几乎找不到任何补救的办法。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书简,和书简里的残魂,一起灰飞烟灭?!

  姬姚在步六孤鹿的心念里,捕捉到了五十神鞭的痛责,顿时被他祖上的那位“竹马”,吓破了狗熊胆。他赶紧放空思绪,趴在步六孤鹿肩上,装傻,装晕。就连咒术里留的后手,他都忘了告诉步六孤鹿。

  说话的时间,复生的狼骑,已在虚空里布成作战的阵型。他们从天上、地下围了过来,将简书碎片、步六孤鹿和姬姚,统统围在阵中。

  这局……

  救,墨天泽的残魂,灰飞烟灭。不救,墨天泽的残魂,亦是灰飞烟灭的结局。与其留给墨北魁一口吞掉,不如让他的铁血生涯,终结在狼骑的利齿之下。

  留给步六孤鹿的,除了以死相随,还有他碎了六千年,苦苦等着再见他一面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