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冠 章一百五十二:阴霾
作者:唯氏明空的小说      更新:2021-03-02

  如何定义罗伯特·腓力·德文一直是困扰后世史学家的一个问题。并不是因为他作为一位君主作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残暴行径,事实上他在位期间,政治还算清明,可是却坚持政府要员两年换届一次,以保证在军政严格分离的情况下,他偏军事独裁的统治可以不受政府掣肘;人民生活还算富足,但是他却一直保持高额的军备开销,所以经济虽然过得去,却难说领先世界;他会根据一些目的发动战争,但是除了刚即位时跟亚历山大的那一战以外,又没有打过动摇国本的大战。

  私德上罗伯特以跟妻子已经超出“和睦”二字可以形容的恩爱而闻名,罗伯特担心妻子思乡过度,赤巨资仿造妻子长大的约克宫的重要景致一比一建造了白玫瑰宫,仅仅作为弗蕾姬亚的行宫使用。二话不说将国家军队的最高指挥权交给妻子,允许她参与一切相关国家机密的军事行动。弗蕾姬亚明言自己不愿意太早和过多生育,他也在这方面一向小心,除了因为意外迎来的理查之外,两人没有其它子嗣。作为一个男人或者恋爱小说的主角这固然浪漫,但是作为一位君主,这样过度的偏爱和无原则的示爱方式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专制君主无非明(贤)君、庸君、暴君、昏君,不管什么国家,只要还处在君主专制的时期,就要拿君主的个人素质和人品去赌国运。在这一点上,欧罗巴半大陆的“亚寒立宪国家同盟”中几个已经顺利过渡到君主立宪制的国家显然要幸运的多。

  以亚历山大为例,亚历山大立国至今除了说什么都要远征欧罗巴半大陆结果输了个血本无归自己也命丧黄泉的卡洛斯一世和坚持废除议会搞自己绝对的一言堂,还签订了让人难以忍受的丧权辱国条约的最终被妻子克里斯蒂娜废黜的理查德一世(1)两位昏君以外,到没有遇上能给社会带来破坏性打击的暴君。掰着指头数,除去上述两位扶不起来的阿斗,再除去几位公认的有为之君,亚历山大剩下的统治者或者受制贵族,不敢也不能有什么建树,或者本身根本不具备统治一个国家的才能,仅仅是因为继承为序在坐上帝位,也就是所谓的庸主。

  如果把目光投向东方,那个雄踞大陆黄金地带的支配者就不是那么幸运了。周国第十四代女帝炎珂(2),真是人如其名,现在已经是苛政的代名词了。就是在她这一代之后,周国皇畿失去了对大藩国的绝对领导权。因为她自诩能够有超过太祖炎简的功绩,完全忽视国家的经济承载力和生产力的极限,造桥修路,挖河开城,大兴土木,因男丁不够用,召女子戍边。她统治后期,白骨累累,饿殍遍野,如果不是被废黜的皇太女唯一的遗孤逃往吴国号召反对暴君,最终各地响应把炎珂从皇位上拉了下来,周国的国祚怕是无缘绵延至今。

  炎珂以后,多疑嗜杀的第二十一代皇帝炎稳、致力于改革却志大才疏、朝令夕改以至民怨沸腾而被皇夫政变的第二十九代女皇都曾经让周国一度滑落到灭亡的边缘。

  不过进入近代以来,亚历山大和周国都还算发展平稳。亚历山大帝王个人对国家的把控力和影响力逐渐减弱,几代以来主政者都算是平均水准以上,民权运动兴盛,新的阶层兴起,周国是统一问题至于一切社会矛盾之前,有种众志成城的向心力。从宣宗炎志崇开启近代化,到他的女儿惟宗炎邦瑾至今,还没遇上祸国殃民的极品。

  可是克里斯顿一直囿于和亚历山大的百年战争,宫相和公爵的争权夺利,福兰德和柯兰多两族的民族矛盾中,她的发展是很艰难曲折的。

  罗伯特·德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登上历史舞台的,客观上来说他带来了相对的稳定。但是很多人认为,他可以做到更好,也许会跟人类社会最后的“大帝”阿尔费雷德一世一样名留青史。

  持相反意见的人则认为幸好罗伯特比起江山更爱美人,否则以克里斯顿的军力,和虽然国土面积不大却占据整个西方最黄金的自然地带的条件。罗伯特完全可能跟最后的“征服者”美尼德皇帝高米德三世以及波利普勒腓特烈五世一样用对外征服的方式转移国内激烈的阶级矛盾,走上穷兵黩武的道路。那样人类的历史可能朝着更加血腥和悲伤的道路奔去。

  不过一切基于历史的假设都只能是假设,实际上罗伯特就是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只有爱弗蕾姬亚这一点最为鲜明的“半吊子”君主。现在,他向自己妻子的侄女提出了一个要求。

  “您的意思是,我不是路易的未婚妻,而是理查的未婚妻么?”克里斯汀被克里斯顿公爵召见的原因跟她预想的假联姻暴露的事情南辕北辙。

  “是这样没错。”亨利叶特·卡普兰说。

  “但是,我被告知自己的未婚夫是路易。”克里斯汀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记错这么简单的事情。

  “理查有什么不好么?”罗伯特换了一个角度。

  “路易又有什么不好呢?”克里斯汀下意识的反驳。

  “为人轻佻,不够上进,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全无敬畏之心,这些还不够么?”克里斯顿公爵的特别顾问,老当益壮的卡普兰尖锐的指出路易的不足,“理查阁下年纪更小却更稳重,在军校永远是第一名。即使就女性的眼光来看,女侯爵阁下,理查阁下也更加英俊吧,这也是为了你的幸福考虑。”

  “真的是因为这样么?”克里斯汀感觉自己又一种干呕的欲望,威廉里奥提醒过她的事,来到克里斯顿之后她感觉到却一直假装忽视的事,现在就这么血淋淋的展现在她面前。

  “不然呢?”那个存在感异常突出的面具男插话然后自报家门,“我和这位卡普兰阁下一样是公爵殿下的顾问,只不过我是学术顾问。”

  所谓学术顾问,不正式成为王室的老师,而是以答疑或交流的形式促进交流对象的提高。

  “难道不是因为路易是前朝的遗孤么?是您发妻的儿子么?”克里斯汀针针见血,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帝国王都是一丘之貉,他们把神圣的婚姻和它的结晶当成什么了?克里斯汀想起路易提及他生母时寂寥的身影,不甘的声音就觉得心酸,“在您心里,理查是下一任克里斯顿公爵对么?”

  克里斯汀不仅仅是对路易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也为弗蕾姬亚感到不值。她听闻了那么多弗蕾姬亚和罗伯特的逸闻,当初有多羡慕现在就有多失落。他们幸福是建立在米兰达的骸骨和芳魂之上的,弗蕾姬亚难道扮演的不是一个梅丽珊克一样的角色么?

  “你很敏锐。”罗伯特收敛起那副循循诱导的表情,正视克里斯汀,“但是这其中有很多复杂的考量,不仅仅因为路易是米兰达的儿子。事实上你作为亚历山大的联姻者,应该更盼望和跟亚历山大有血缘关系的理查结婚不是么?这更有助于完成你的使命,使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

  “路易几乎等同于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用这种方式‘报答’他。”克里斯汀言辞愈发激烈,“只要我嫁的是克里斯顿的公爵,那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的联姻和联盟就能维持,这一点您骗不了我。”

  三位年长者颇感意外的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克里斯汀能够看的这么深,或者是诧异于她激烈的反应。

  “也就是说你拒绝接受将婚约对象换为理查阁下了?”卡普兰问到。

  反正自己也不会成为真正成为克里斯顿的公爵夫人,以当下的坚持报答路易的挺身而出也是没有关系的吧,克里斯汀入于是打定主意:“我不会嫁给路易·米兰·德文以外的人,不管他处在何种处境,是何种地位。”

  面具男语带讽刺:“诚如你所说,亚历山大和克里斯顿的联姻只要成立,人选不是问题,也就是说不止路易阁下,你也不是必须的。”

  克里斯汀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梅丽珊克总能生下一个公主,理查大可等到那一天,或者阿尔费雷德可以选择合格的名媛淑女作为养女,虽然不及亲生女儿,但是法理上比自己这个私生女更有效力。她如果坚持不肯接受这个安排,那么她被遣返亚历山大的话,她在那里可能有生命危险......,等等,不对,又一个线索是她忽视了的!

  “弗瑞雅姑姑怎么说?”克里斯汀抽丝剥茧之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如果克里斯顿公爵夫人同意这个计划,那这几人何苦绕过她来找自己,或者从一开始联姻对象就不会是路易,不对,以罗伯特对克里斯顿的掌控力,加上路易的尴尬身份,克里斯顿的继承人早就不该是路易了。这样考虑的话,答案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弗蕾姬亚不同意更换继承人。

  “公爵夫人她......”

  “我向弗瑞雅承诺过你一定会是克里斯顿下一任的公爵夫人。”罗伯特示意卡普兰可以不用解释,“所以这个事实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所以你也该想想要不要为了自己无谓的执着让为你打算那么多的弗瑞雅为难。”

  “我.......”

  “这就犹豫了?”面具男要是没有带着面具,那一定是在冷笑,那种让人难受到骨子里的冷笑。

  “达令!”弗蕾姬亚又是这么及时的出现,及时的介入谈话,和她在北海、在赫利大教堂一样回应需要她的人的呼唤。

  “弗瑞雅。”罗伯特不是很意外,而且立刻将目光移到克里斯汀身上。

  “克里斯,谢谢你坚守自己的底线,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的一切跟我们以前讨论的一样,不会发生变化。”弗蕾姬亚强势而坚定,一如沙场临敌百万,毫无惧色,“其他人,请给我和公爵殿下一段二人时间可以么?”

  “我送您吧。”面具男看弗蕾姬亚下了清场令,向克里斯汀提出。

  “学术顾问阁下.......”亨利叶特·卡普兰似乎有些担心公爵夫妇不和谐的气氛,但是还是依命离开,同时转向面具男。得到“我明白”的回应之后,接过侍者手中的拐杖,缓步离开了。

  “女侯爵阁下知道路易阁下所谓‘救你’动机也不纯粹么。”

  有关这个主题的对话已经在威廉里奥和克里斯汀之间发生过一次了,所以她照着当时的回应重复给了面具男。

  “呵。”闻言,面具男又是那种让人觉得压抑难受的冷笑,“您对路易阁下这么宽大,对公爵殿下却如此严厉么?”

  “因为路易的行事不仅没有伤害任何人还给我带来了利益,所以我不会职责他的动机。但是公爵殿下......”毫无疑问伤害了神圣的婚姻带来的结晶,自己的亲生骨肉。

  “原来如此。”面具男若有所思,然后极为绅士的将克里斯汀送回房间。

  第二天弗蕾姬亚找到克里斯汀,向她表示罗伯特已经保证不会有类似行径,两人握手言和之后,克里斯汀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是她总觉的,依罗伯特所言,他的打算不只是所谓对子女的好恶而是有深刻的政治考量的话,那位枭雄公爵,真的会这么简单的善罢甘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