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没猜错，阁下也不否定。”

　　“我痛快承认尚且被猜为心计小人，若是否定，你着手调查，引起前辅政官阁下注意，我就完了。而且，如你所言，你主君自己拒绝了理查，那她就是和我休戚与共。”路易也知道承认是一步险棋，不过他别无选择。

　　“你不怕我做的更绝？”

　　“克里斯汀会同意么？”路易想到自己固执而天真的未婚妻，和这次被这份固执和天真帮助了的自己，“你现在几乎一切行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却又不愿意违背她的意志，你对她那份‘不通人情世故’比我更没有办法，也比我更加希望它能够保持下去。”

　　“不通人情世故，不懂审时度势，固执己见，这样的人在我们生活的环境里太少见了。就算我希望她保持下去，其实她也已经发生了变化。”玛姬的眼神柔和起来，“您知道吗？除了帮您，她这次还是想亲自去看一看贫民窟，她想要帮助那里，这么泛泛的理想，这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她甚至拿不出一个章程。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已经开始着手了，但是这次，她说愿意等等，等到她有办法，有能力的时候。这不正是一种审时度势么？”

　　“你......”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到她能‘圆滑’起来，使自己少受些伤害。又不愿意她被同化，失去自我，我自己就矛盾的要命。”玛姬从和路易对话，到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但是有一件事我是清楚的，她的慈心不论好坏，都不该成为别人伤害她的媒介。”

　　“我不会。”路易连忙保证，“她说她能接受的不伤天害理的利用，如果这件事对她也有利，那我和她的任何合作，都会以这个为底线。”

　　“合作，你说合作。”

　　“不论你相不相信，在公的层面，我已经将她视为盟友，我寻求平等的合作。如果说的私人些，除了亲戚这一层，我也欣赏她，引她为友。我喜欢听她谈天说地，发表见解，她和我一样讨厌舞会，讨厌逢场作戏。她对书籍这样痴迷也让人惊喜，她看的书我有一半都看不进去，我在图书馆呆不住三个小时，要是人类不用补充卡路里，她能钻进书堆三天。我当初提出婚约，的确有些目的，但她这次帮我，是完全出于感激和同情......

　　“嗯，总之，是克里斯汀用自己的闪光点证明了她的价值。”路易用这句话做了结尾。

　　“阁下这番剖白着实令人感动。”玛姬没有把相信他的话说到明面上来，但也确实受到了触动。刚才路易作为说者滔滔不绝，尽情抒发对克里斯汀的了解，路易居然有这么了解克里斯汀？他说平等的合作？她一直认为路易把克里斯汀当成白捡的亲戚和巩固地位的未婚妻，看不起克里斯汀的天真，屡屡嘲讽克里斯汀的容貌不够美丽……

　　“居然没有那个后缀么？”

　　“后缀？”

　　“您擅长的转折，咳咳。”玛姬清了清嗓子，按照路易曾经的语调，惟妙惟肖的模仿了起来，“‘她有一个姑且丰富的内涵，可是这内涵是无法掩饰外表的寒酸的。’之类的。”

　　“我不是不分场合的人。”路易苦笑。

　　“小公爵阁下。”玛姬不想把话说绝，“我见过很多言语上的巨人。”

　　“我会用行动证明，至少我和威廉里奥不一样，以为她好之名扭曲她的意志。”

　　“这倒是真的。”玛姬想起了不断劝说克里斯汀留在亚历山大跟阿尔费雷德和好，甚至想用那种克里斯汀绝对不能接受的方式处理梅丽珊克和她的孩子的威廉里奥，“我看您的行动。”

　　谈话至此，两人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共识，气氛也得到了缓和，随后还聊了一会儿有关克里斯汀的事，路易方才有了离意。

　　“我不会描述的那么无趣。”临走前路易抛下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

　　“什么？”玛姬真的没反应过来。

　　“我擅长的‘后缀’，我会说她就像我曾经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个让我很惊喜的发带，装饰着绿松石，在太阳底下反光的那种，那时候我还留长发。可惜盒子在运送过程中撞瘪了......，啧啧啧，让我没有拆的想法，隔了半年有次随手拆出来才发现的，而且那个盒子是绿色，缎带居然是红色，和克里斯汀一样不会搭配衣服......”

　　果然不该相信他的，玛姬内心无力的吐槽，好在她听克里斯汀提过路易其实更看不起容貌出众大脑空空的女人。但是前后颠倒的话他就算夸内涵也一定不会忘了踩容貌。幸好他以后不会真的娶克里斯汀，恐怕在他眼里，即使是那位号称全世界最优秀的皇位继承人炎天宸公主也不配当他的妻子，因为那位朝阳公主，据传是长相威严有余，柔和不足，面部线条凌厉，侧脸穿男装绝对看不出是个姑娘。刚才也只是想刁难一下让主君陷入险境的路易，所以也就半真半假的瞪了路易一眼，由他告辞了。

　　而二人谈话的中心，在趁着夜色溜回宫后在在凯文见玛姬之前，其实已经和路易谈过，将里奥的选择告知。然后才发现，今天为了出门撒下的那个弥天大谎，让她没有办法出门，更不能去图书馆跟KP见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女侯爵阁下只好郁闷的窝在半月影塔顶层，看着“体贴”的未婚夫借来的书，随后跟第一亲聊那些书的读后感，凯文在她还会看几部电影。甚至破天荒的在几人都在的时候跟他们联机打游戏，说起来都难以置信，在凯文放下豪言要打全场，路易不咸不淡的说赢得只会是自己后，真正打全场的居然是放豪言那位的女友，而玛尔塔小姐用“没一个能打”的眼神蔑视全场。等到克里斯汀被允许可以出门，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而等她再见到KP，则比这个时间更久。

　　“我这几天没有见到你。”克里斯汀也不能责怪KP什么，他们之间没有确定要见面的约定。

　　“我回了一趟和平岛，他们在准备今年皇室学院的招生，今年是大年，好多国家的王室成员都扎堆在这两年入学。”KP反倒是自己解释了。

　　“你管招生？”

　　“有点话语权而已。”KP含糊的回答，“你找我有事？”

　　“还是上次的问题。”

　　“贫民窟？”

　　“嗯。”克里斯汀提到这个词，想到自己在地下的所见所闻，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窗明几净的巨大图书室，特别是正对着她所处阅读区墙上的一排清晰可辨眼角细纹的手工绣像，让她焦躁不已。“博瑞斯地下到底为什么这么排斥外人呢？如果是因为柯兰多和福兰德的原因，‘净地’以外的地方，也就是‘混合区’，他们总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们是真的很......，这么说吧，我以为贫穷就是哈默尔恩乡间那样的，但实际，是我太小觑这世界的不公平了。”

　　“有很多种原因。”KP说，并没有提醒克里斯汀她说出了自己根本没有告诉她她也无从得知的名词，“他们应该排斥，自尊的原因，因为有钱人的钱是从他们手里榨出来的，本能的仇视，认为地上人有阴谋的，以及代代传承下来的刻板印象。”

　　“也就是说，能克服这些刻板印象，能获得他们的信任，也许就......”克里斯汀还没说完，看到KP的表情，就明白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女侯爵阁下，真心慈善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业，如果作秀，那很容易获得人望，找容易接受的地方，多做宣传就是，作秀的人是不会想要帮助类似博瑞斯地下这么难作工作的地方的。但如果是真心的，整个过程中，会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声音，嘲讽的声音，被认为别有用心，而来自地下本身的排斥则是最伤人心的。”KP有些劝克里斯汀知难而退的意思，“这是无法打破的隔阂，是两个群体之间的问题，有钱人和穷人，上流社会和地下世界，你不可能突破这天生的对立。慈善事业也不可能解决这些问题，做慈善的人也不具备那么强大的能力。”

　　“但是，我没想那些，我只想让他们过的好一点，地下有很多努力的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人，他们想要的并不多，只是活下去而已。也有愿意帮助别人的人，好多年如一日的教孩子们读书。卡梅洛特地下能成功的事，博瑞斯地下也可以。”

　　“那么博瑞斯地下的排斥就是最重要的问题了，女侯爵阁下。”KP说，“你下定决心的话，我不打击你的积极性，但希望你能做好准备，你帮助的那些人不将你的行为作为恩惠理解，以及你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你所处的环境孤立。毕竟慈善这种事，虽然治标不治本，但也必不可少。”

　　“嗯。”克里斯汀大概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而且她突然觉得，而且这说不定还能帮到路易，一箭双雕。

　　“我希望你六月二十五日没有安排。”KP突然提起克里斯汀的日程安排。

　　“那天......，应该没有。”

　　“那么可以请你来这里么？我有非常重要的东西给你看。”

　　克里斯汀没有多想就接受了这个邀约，也许KP弄来了什么绝版的精装书，或者黑暗时代的手缝线装书孤本。她完全没能意识到，KP将要展现给她怎样震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