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流影 四 剑起恩怨血染庄,古来恨意非等闲(上)
作者:青子寻剑的小说      更新:2019-07-10

  昔日财大势大的洛阳黄家一夜之间毁于一旦,门庭残败,落寞无声,大街小巷都在流传一种私语疑问,那就是黄居百的钱财去了何方?无人知晓,它似乎随着主人的离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比当初落居洛阳一般,来的突然,去的离奇,等到人们意识到时,已经无法探知它的去向了。

  随它一起败落的,还有城西的洛阳沈家,他们同一天遭逢巨变,同一时辰毁灭殆尽,这在洛阳成了一件大事,惨绝人寰的大事,惊了地方官,惊了大周皇帝郭威。

  官府四处搜,终究发现江湖仇杀难参与,只好放弃,但以后的洛阳便加紧了盘查,戒备较往日森严了许多,不为别的,只为百姓安居乐业。

  那一晚,沈天涯带着天倚剑去看了那把隐藏百余年的利器——天名剑。

  剑是以匣装着,匣面干净异常,看得出经常有人擦拭,天倚剑明白,这是沈天涯的细心之处,若非珍爱之物,岂会亮如精光?

  它放在石床之内,沈天涯探手拿出剑匣,以目视之道:“这就是天名剑,当年沈家先祖起建这块地方,就是以防外人来袭。”说话间,剑吟声起,入耳钻心,而剑面通体泛白,亦寒光逼人。

  沈天涯轻抚剑锋,自言道:“这把剑究竟有何秘密?”望着剑柄深处的细细小字:天名剑,他攒眉凝目,心存万千疑问,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密室阴暗,密不透风,但那道闪耀剑光,锋锐的剑刃早已令人心生怯意,畏于剑气,惧于抚摸。

  沈天涯左右看不出有何奇异,便递于天倚剑。

  春秋时有龙泉古剑,谓为名剑之一,著有诗曰: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飘沦古狱边?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宝剑立存于千百年,经传多人,流失民间,虽隐于暗室不见天日,藏身玉匣,却依然无法遮挡它的夺目光彩,耀眼光芒。

  天名剑周身泛着如霜雪般的寒利颜色,刃薄而坚固,触感极轻,锋利程度犹如风吹断发,切金断玉。白芒的剑身逼视人心,璀璨的光辉令人目不暇接,直追上古名剑。

  古诗有云: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隙月斜明刮露寒,练带平铺吹不起。

  蛟胎皮老蒺藜刺,鸊鹈淬花白鹇尾。直是荆轲一片心,莫教照见春坊字。

  挼丝团金悬簏敕,神光欲截蓝田玉。提出西方白帝惊,嗷嗷鬼母秋郊哭。

  叹,白玉也不过如此,凌空轻轻一剑刺出,即破风气,天倚剑不由举剑叹道:“果然好剑,锻打精良,没有丝毫瑕疵,更有一道寒光不时滚浮其上,是把上好的兵器!”

  沈天涯点头道:“我沈家能得此物,当算缘分,先祖留有遗言,不到万不得已,永不得泄露此剑的秘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名剑究竟暗藏什么玄机,又何以能引起武林血雨腥风呢?我惭愧,一直无法参透,也不敢将此事告诉他人……”

  天倚剑看出他心中忧虑,接话道:“大哥,你如此信任倚剑,倚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你放心,这个难关一定会过去,别太担心了!”

  结拜兄长若非碍于祖先遗命,又岂会对他隐瞒多年呢?以前他从未听说江湖存有天名剑,兄长如今相告,想来也是实属无奈。

  沈天涯极是欣慰,不觉多看了天倚剑两眼。

  如今情非得已,不然沈家秘事,只怕还是个秘密。

  天倚剑一边踱步,一边揽须沉吟,沈天涯见之,心内不无希望升腾,义弟到底是出身名门正宗,但愿敌人闻到风声,能够知难而退。

  天倚剑凝神思索,倒没有留意他的心思,只是低首顾瞻天名剑,并将剑身翻来翻去地细瞩,最后也看不出什么,便喟然一叹:“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

  他反复吟诵这首白居易的《李都尉古剑》,尤其是最后两句,仔细细嚼,沉思过往江湖中所发生的是非,突然又长叹一口道:“就为了这柄剑,招致无穷杀戮,真这么值得吗?”

  沈天涯闻言面容一变,眉睫间陡然现出几许忧色,紧问道:“倚剑!依你看会是什么人想要得到天名剑?”

  天倚剑低目叹气,转身道:“月明教昔日雄霸四方,武林各教皆以其马首是瞻,自从上任教主边行恣意残害武林同道之后,也是我们一起攻进月明总坛,一起看着边行倒在血波之中,不过裳儿就说,他有一个妹妹边灵,自小便去了西域,当年月明教覆灭,没有见到边行的妹妹,倚剑在想,边灵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沈天涯自是记得那件事情,二十五年前,立存武林百余年的月明教毁于一旦,正是华山七剑带头,而天倚剑作为大弟子首当其冲地攻进月明总坛。

  当时自己年轻气盛,出于义气,也便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并去了,曾经亲睹月明教主边行倒毙而亡。

  边行已逝,往事本应成风,可以后的日子里,他却时常难眠。

  他忘不了边行的眼神,那是凄哀的神情,一个懂得情的人,绝对可以看出,月明教主为何那般不舍,临死一刻都不作任何反抗,只顾凝谛天倚剑的妻子李裳。`

  人称边行‘嗜血狂魔’,可时过境迁,沈天涯却逐渐怀疑起了当年行事的初衷,不断地问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

  为何一个为祸武林的大魔头让他如此感慨,久难忘却?他不禁连连摇头,定是自己老了,许多事已不复年轻时看得明白!

  此刻听了天倚剑这番话,沈天涯暗自思忖道:难道是前教主妹妹为兄报仇?

  想当年,他也是参与攻打月明教的其中一人,若果被料中,那么武林从此多事,沈家便危在旦夕。

  一念及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时,天倚剑却已替他将剑收归剑匣,不欲再提旧事,他暗思瞎猜也不是办法,反而教自己兄长忧心忡忡,担惊受怕,索性话锋一转道:“大哥,你的旧伤未愈,倚剑前些日子曾学了些疗伤之法,不如趁现在我为你疗伤,免去旧患?”

  沈天涯神思游弋,猛然回过神,点头同意,任由天倚剑扶他坐定。

  他早年旧患,年年复发,这还是当初月明教主边行给的一掌。

  沈天涯暗暗感慨,边行武功当真厉害,难怪华山七剑要亲自带头,若非趁其重伤,七剑联合天倚剑根本无法置其死地。

  沈天涯就这样游移着思绪,在天倚剑的运功中,翻着陈年往事,直到辰时来临。

  随着灰蒙蒙的晨光破晓,沈庄突然惊起一片聒耳声响,庭院各处凭空多出一波又一波的灰袍人,如潮水卷浪,见人影而追逐,俱以刀砍之,不过顷刻,活人已逐渐消失殆尽,哭嚎声震耳欲聋。

  “给我杀!本座就不相信找不到天名剑!”随声而落,是位年方五十的妇人,一身暗黑红衫荡着凛凛杀气。

  她越墙而入,身形疾如飞鸟,才在前院落定,已将宽大的袖袍猛力挥开,恰逢管家何冲迎面而来,见她面色狰狞,正要逃脱,一不留神,被她捏住咽喉狠狠甩砸在地,当下可闻她粗悍的语声逼射道:“叫姓沈的滚出来!”

  何冲慌忙拾爬起身,也顾不得浑身疼痛,跌跌撞撞地奔远,不时高声呼道:“庄主,不好了,有人杀来了!”

  却不知如此混乱的场面中,有无他可觅的人。

  打杀声俄而传遍后院厢房,天绍茵也提起凝雪剑冲上回廊,恰与一名女仆撞个满怀,她恼羞成怒无法抑制,顿时揪住那女仆衣襟,森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有人杀……”女仆年幼,哪里受过这等惊吓,早已慌得不知手脚,半天也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天绍茵见她目光闪烁不定,使劲偷窥后方,连忙随她余光一道瞥视,入眼见到几名灰袍人杀气腾腾地追赶沈庄仆俾,刀起刀落的瞬间,四散而走的仆俾便已失去性命,血花四处飞溅,更溅上院墙。

  天绍茵气得头脑发晕,狠狠甩开女仆,拔出凝雪剑便冲上前去,道:“岂有此理,我跟你们拼了!”轻功疾展,转瞬到了跟前,一剑砍中一人背脊,转身又刺一人,剑起剑落,激起鲜血洒落,留下尸身满地。

  旁边些个灰袍人见状失惊,有一人怒道:“好狠的丫头!”

  天绍茵手中剑不停,剑锋直追人躯,冷冷回道:“对付你们这般恶人,根本不需要留情!”她招式奇特精准,出招狠辣,不留半分力道,是以能够惊骇敌人,暂缓后院局面。

  身为天倚剑次女,这天绍茵甚少走动江湖,但却出手狠辣,砍足伤手如切菜一般,着实使人震惊。事实上,她虽然常年居住裳剑楼,却自小深受家俾熏陶,行事向来果断坚决,尤其嫉恶如仇,更认为以恶惩恶,就该爽快解决,不能有丝毫犹豫。

  犹豫有时可以救人,有时也可以杀人!

  这期间,沈无星夫妇也没闲着,抱着**,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也在对敌。

  唯有天倚剑的长子伏于前院一处屋顶,小心地向下窥视。昨夜银河满空,玉钩斜挂,寂静熏人,他整夜都以屋瓦为榻,不知不觉进入梦中凝气阶段,与外界隔绝,这一刻才苏醒过来。耳闻嘈杂声,张目探看,即见一个红衫妇人映入眼帘,并见何冲仓惶逃命,没出几步,却被人一刀劈面斩下,眉眼自鼻梁立即一分为二,他再想现身相救,已鞭长莫及。

  这长子天绍轩与其妹天绍茵不同,是一向不开杀戒,见此难免心中悲苦,想及父亲是为相助沈世伯而来,此刻因何未曾露面?

  天绍轩忍不住将那妇人仔细端视,只见其一双杏花眼,浓眉高额,说话时眉头紧锁,有股盛气凌人之态,与她身后细瞅,可见六男两女散列而立。

  在这种氛围中,红衫妇人明显凌驾于众人之上,那种浑身散发的指令口气已然占尽鳌头,纵使余下八人多么独特,也掩盖不了她的颐指气使。

  天绍轩猜测她极有可能为众人之首。

  且看余下众人,长幼为序,依次看来:

  一位老妇六十上下,发髻斑白,额头裹一长形碎花缎布,缠于右侧打结,右手拄一龙头金杖。

  老妇精神烁烁,步履迅索,却是腰身微躬,时而有些气喘,即使相隔数丈,天绍轩也可听得一二。

  可那老妇目光寒利,眉眼常年索绕额头,瞪视众人时,好似别人与她仇深似海,其嘴边也总是带着一抹冷冷地笑容,似要杀人一般。

  她也是从墙头入内,落地后,左手搭于金杖头部,先喘息两口,才四下扫视。细看那金杖很是粗重,足有百来斤两,头部以巨龙缠绕,金光闪闪,龙鳞似有无数细小密孔,不用想也知是个厉害武器。

  且说她年纪不小,却有如此重量的武器,天绍轩猜想她内功必然深厚,若要破解,可在她气喘上下功夫。

  据闻江湖上曾有金杖婆婆聂贞之流,隶属昔日月明教左教王,曾以一把百斤金杖纵横江湖,其人阴险毒辣,狡猾多变,月明教毁人亡之后,已二十多年不曾现身。

  谛观老妇一阵,天绍轩已心中有数,可如此一来,他又心起隐忧,原来这聂贞之夫林赫楼是死于天倚剑之手,今次见面,聂贞势必报仇,他们夫妇虽在江湖上名气不好,但感情极为深厚,独寡多年,聂贞岂会善罢甘休?

  与老妇并肩而立的是位年轻妇人,论年纪,应该在聂贞与红衫妇人之下,可面容却好似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眉眼尽放妖娆,一袭淡黄钗钿衣裙束腰而落,衬着完美身姿,披帛缠肩绕臂,被她那纤纤细手捏住。

  她目光如火,摄人心魄,举足稍动皆是笑,但笑的令人发颤,双目略一回顾,余光已然斜斜扫视了整个庄院。

  看她似在细玩披帛,实则是在细辨四周响动,一旦发现人影,四顾媚笑间,双眼如刃,猛然出手,披帛立即甩飞丈余开外,缠住一个仆人的头颈,待披帛飞弹回来时,那仆人的头颈与身体已经错分。

  天绍轩睹之心惊,**李裳曾言自己有个师妹,名曰张萍,以前便以披帛为杀人利器,更有封号‘飞天圣女’之称,轻功卓越,可行飞天遁地之术。

  **亦曾是月明圣女,与张萍师出同门。

  目下藉此种种迹象,他更确定此次是月明教复出。

  天绍轩内心惶恐不定,但还是决定看清现状,同时他也知道此刻当需镇定,便又打量起了其余的六位男子。

  其中五位皆是年近五十的汉子,面容一般,不甚出众,个头却甚大,言行举止满是粗豪,一袭江湖大家派头毕露,五人各个手握刀器,冷眼谛观周遭动静。

  天绍轩虽然一时不明他们身份,但也在心里对他们做了一番揣度。

  听闻月明左右两大护法以破风刀出类拔萃,立足江湖,颇具威名。

  而那五人中恰有两人以破风刀为利器,细看那刀身不算宽阔,尖部突兀,刃口锋利,刀背薄而韧,刀柄弯做细细的月牙状,正合执刀者瘦削的身形。

  手握破风刀的两人均是瘦高体形,其中一人双眼圆如明珠,好似铜锣般突出,眼角镶嵌斗大的黑痣,随着纹路时而闪动。另一人眼细如缝,肤若凝雪,不细看,辨不真切他的长相,就好比一尊尚未雕琢完成的石像,有轮廓却没有精雕的面容,整体看去好像很工整,实际上则很模糊,恰恰他老爱眯着眼睛,便更像沾了水的笔尖不小心触多了一横。

  由于两人太瘦,穿着难免显得单薄,往往于人多处站立,又要将身躯挺得笔直,如此向后仰的太厉害,反倒不那么直了。

  天绍轩寻思着月明教灭的那日,据说两位护法一并逃散,隐匿江湖,后来并未听说有人擒拿他们,也算是漏网之鱼。

  依据传闻,天绍轩盘算道:“那位圆眼人应当是左护法郭启亮,细眼人该是右护法熊必昌。”

  郭启亮素来充风头,话较多,相反,熊必昌则比较沉默。

  适才入庄,郭启亮不但附和红衫妇人说话,更唾骂不绝,其言辞不堪入耳。

  熊必昌则立在旁侧,眯缝着双眼环顾沈庄,待到破风刀陡然出鞘,竟削掉了一个藏身花亭后的仆人头颅,杀人后,他收刀入鞘,又是一脸恹恹神态,好似杀人是一件多么稀疏平常的事一般。

  旁边另有三名汉子见状揽须而笑,相对护法来讲,他们体形甚为魁梧,也可称彪悍,只是有一人模样极是突出,甚至流露几分雅人风度,不出手,看不出他的冷,可有了杀气时,满面狰狞。

  其馀两人面容毫无特色,不易记住。

  天绍轩草草扫过,辨不出他们的身份,只见他们手里均是握有样式相同的连环刀,那刀身宽大无比,刀背连有数环,刀柄上面系着彩雕纹饰,劈砍撩扎之间,纹饰闪耀,环环相撞。

  最后面站着一名手持折扇的白衣男子,看年纪也就二十过二左右,那双眉浓如刀刻,眼若朗星,行走时白衣飘在风中,颇有随意之态,较之前面八人,他的眉眼间少了那份凌厉,多了几分和气。

  同伴杀人时,只有他在摇头叹息,眼神多半含有不满,藉此,天绍轩对他添了份好感,他年纪与天绍轩相近,是众人中唯一一位令天绍轩看着顺眼的人。

  打量罢了,天绍轩正沉思间,猛然,一丝异响触动了他,举目遥视,只见三把连环刀在院内飞来跃去,任那三名汉子以气操控,砍死沈家仆俾数人。

  天绍轩正要痛快地打上一架,却忽然瞅见门口闪进来一抹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唯一的弟弟天绍志,亦是天绍青的双胞弟弟。

  他们是同生,可命运不同,天绍青上了玉华山,常年走动江湖,深谙江湖事,而天绍志却在父母羽翼下,过着呵护悠闲的日子。

  天绍轩深知父母用心,盖都是想借此机会增长弟弟妹妹的见闻,不然绝不会让他们以身涉险,父母也早先作了安排,五月初五这天,也是黄居百的大寿,天家也收到请帖,父亲决定,就由弟弟和妹妹前去。

  天绍志心里清楚,父母有意将他们姐弟二人调离沈家,昨夜来的匆忙,是以天还未亮,他便出门买了些寿礼,可当他怀抱寿幢折回沈家时,突然遇到有人拦路**,且有三人杀气凛凛,正向他迎面而来。

  他仓促不及,没有预料到这一招,急忙大叫道:“你们想干什么?”惊叫间退步,心慌无措,竟致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那拦路者俱都手握连环刀,也是天绍轩无法猜出身份的三位汉子。

  见三人与天绍志迎面对峙,天绍轩从屋顶飞落下来,横身挡在双方中央,摸出袖内的竹笛,指定那三人道:“你们究竟什么人?如此猖狂?”

  三个汉子不想沈家还藏有高人,齐都一愣,面面相觑一阵,其中那位雅人风度者越众而出道:“好说,敝人穆鸿雁。”

  自我介绍罢了,穆鸿雁瞥了天绍轩一眼,引荐身旁同伴道:“孔疚生,董南仲,月明教三圣使正是我等。”

  天绍轩从未听闻三人之名,概因二十五年前,月明教灭,那三圣使也随之灰飞烟灭。

  如今穆鸿雁等人既称月明三圣,想来该是后来者居之。

  心念至此,天绍轩已然明白,先前那趾高气昂的红衫妇人就是新任教主,正寻思着,忽见那两个手执破风刀的瘦高汉子在远处高喊道:“月明教左护法郭启亮正是在下!”

  “右护法熊必昌!”

  天绍轩的心顿时一沉。

  细眼的熊必昌明显瞧不起一介晚辈,以一种不屑的口吻藐视天绍轩道:“你又是谁?”

  熊必昌倒是有耐性,哪知月明圣使并不买账,也没有那等闲情寒暄叙话。

  脾气暴躁的董南仲立于穆鸿雁身侧,立刻怒瞪天绍轩,截住话道:“废话少说,快叫沈天涯交出天名剑!否则月明三圣首先踏平你们沈家庄!”

  右护法熊必昌暗道:明明是自己问话在先,怎料董南仲如此不给薄面,没把自个儿当回事。

  不过护法毕竟是护法,自有气度,不必言说,何况董南仲所问也正中他的下怀。

  于是,董南仲更加肆无忌惮地撒泼呼喝,观那气势,倒有些按耐不住的杀气。

  很快他就遇到了对手,是他生平第一个意外,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这人正是天绍茵,天绍茵一路追杀灰袍人,才赶赴至此,便听到董南仲的威吓之言,一时气怒攻心,厉声道:“大言不惭!我天绍茵今天绝不放过你们这帮恶贼!”

  董南仲脾气火爆,往往与人说话,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哪能忍受天绍茵的辱骂?

  天绍茵也不逊色,照直就杀奔董南仲而去,天绍轩在旁见了,拦也拦不住,连叹道:妹妹总是这般心浮气躁,哎!

  那天绍志却在一旁连声叫好,就等天绍茵如何取下月明圣使董南仲的人头。

  一道寒光凌空闪过,光影弥漫间,董南仲上身猛一后仰,以致天绍茵一剑刺空。

  天绍茵转而向下直刺,董南仲来不及闪躲,唯有使出劲力,大刀勾了个光弧,转眼移在胸膛处挡住剑锋。

  他力气极大,硬是以蛮力震开那把剑。

  天绍茵被逼退一步,也没做停留,又一招剑扫眉间。

  长剑未至,剑气已逼人。

  董南仲不退反迎,满以为一刀凭空斩出,定教天绍茵知难而退,谁知天绍茵吃了先前的教训,不再硬碰硬,长剑避开刀上的锋芒,连挽三朵剑花,剑影缤纷中,已看不清实际来势,而剑气却如影随形,瞬间自董南仲鼻前划过,差点削掉他的鼻头。

  董南仲堪堪避过,心里不由失惊。

  没有人愿意落败,更没有哪位江湖老手愿意败在一介弱质女流手上。

  适才他差点出糗,也绝不会无动于衷,董南仲怒及,小小丫头也敢欺人如斯?当下横提白刃迎头直上,再也不客气。

  “铮!”

  刀剑相碰!

  天绍茵竟以内气震开了连环刀,剑锋又一次斜扫董南仲,直逼左腿。

  董南仲乘势跃起一丈来高,身子凌空,斜窜而过,落地后,猛然惊觉自己原来只在防守。

  小丫头每次都能避开自己的刀法,自己非但没能占住上风,反而被她剑法牵制,接连躲闪,在场如此多人,怕是颜面已然丢尽。

  急躁中,他虚晃一招立定,朝天绍茵喝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和沈家有何关系?报上名来,月明圣使从来不打无名之辈!”

  天绍茵知他后怕,所以故意虚张声势,不免咯咯笑道:“听好了,本姑娘就是沈少庄主夫人的妹妹,沈世伯和我爹是八拜之交。”

  “你爹又是何人?”董南仲极不耐烦。

  天绍茵扬高声音道:“我爹自然就是闻名天下的裳剑楼大侠天倚剑,二十五年前打败你们教主边行拯救天下武林的大英雄,哼!待会儿我爹来了,看你们如何嚣张?”

  话落,远处的红衫妇人不由仰头大笑,左右瞪视着道:“如此甚好!所有恩怨今天一并解决!”那语声似狂风拍打巨浪,汹涌澎湃,骇人已极,那份姿态也更显傲视群雄。

  打杀叫喊的声响似乎停了,不知是被她语气震慑,还是去的远了,拟或是没有活人,因而没了声音?反正这红衫妇人道完这句话后,没有人响应,也没有人反对。

  猛然,龙头金杖砸在地上惊起一记闷响,众人抬首顾望,见那老妇冷眼扫视天绍茵,朝董南仲说道:“董圣使,你若迟迟不肯动手,老身可要亲自宰了这个臭丫头!以报姓天的两夫妇杀夫之仇。哼!杀不了老的,将就着杀个小的吧!”杖头再次震地,发出一声巨响,她满目皆怒。

  天绍茵见她怒目凶凶,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詈声道:“臭老太婆,我爹娘与你有何恩怨?值得你如此怨气?”

  老妇冷哼道:“他们杀我夫君,这算不算深仇大恨?”

  天绍茵闻言一惊,蓦然想起此人,笑了一笑道:“哦!原来人称‘金杖婆婆’就是你呀!你夫林赫楼当年为练魔功,以幼童为靶,残害了多少生灵?杀他那是为民除害。”

  老妇气愤填胸,断然道:“住嘴!此仇老身定要加倍偿还!”

  天绍茵更加确信此人是聂贞,遂讲话不留情道:“像他那种恶人,人人得而诛之,杀死他叫替天行道!免他再为祸人间!”

  聂贞不听则罢,听之更怒。

  天绍茵只当不曾瞧见,又道:“我爹娘一向侠义为怀,惩恶除奸那是理所应当,怪只怪你嫁错了人……”

  “臭丫头!”聂贞一把抡起金杖猛砸过去。

  天绍茵飘身数丈开外,她一杖砸空,又要再砸。

  就在这时,有人说道:“聂教王何须亲自动手,且看我们的董圣使有何制敌之策吧!”说话者,正是那位手执披帛的黄裙妇人。

  聂贞闻言收住金杖,不再出招。

  董南仲听出弦外之音,知黄裙妇人讥嘲自己斗不过一个丫头,这番话意有所指,分明是想看他出丑落败,这哪里那般容易?

  心念电转,他瞅着黄裙妇人,叫道:“飞天圣女,你又有什么馊主意?哼!对付一个小小丫头,我根本没放在眼里!”言未尽,人已飞落天绍茵跟侧。

  天绍茵也不示弱,又开始与他相斗起来,这一次两人各尽其力,天绍茵步步紧逼,董南仲也使出浑身解数。

  不久,又为天绍茵占去上风,概因这丫头出招辛辣果断,对敌人无怜悯之心,恨意颇厚,使得她勇气倍增,简直是以命抵命的打法。

  董南仲可不想死,他惜命贪世,自然就变成了处处躲让,少顷,天绍茵剑锋直转,在空中旋成一个弧线,顺着他的双足斜扫,看似无甚稀奇,实则剑上凝聚剑气已有不少火候,丈外就可杀人。

  董南仲岂敢大意?赶忙起跳偏旁,岂料还未站稳,对方长剑又反扫回来,他又只得跳回原位。

  这一来一去,滑稽已极,董南仲气急败坏,这才明白天绍茵真正地用意,是让他心智大乱,可这节骨眼上,他就算明知对方用意,也已克制不及,当下挺身迎上一步,冲入剑气之中,挥刀直砍天绍茵的腰身,欲将她拦腰斩为两半。

  天绍茵反应也不慢,一闪避开。

  董南仲一刀不中,心急无措,几乎不敢回首留意旁物,那边厢站着月明教两大护法俱在观望,也时时不怀好意,而那丫头也欺他太甚。

  如若落败,月明三圣在教内还有何面目?一人事小,三人事大!

  如此想罢,他腾空转移间,一枚小小的飞刀自他袖中飞出,直朝天绍茵面颊而去。

  董南仲料得那丫头必死无疑,谁料“铮”的一声,竟无端飞来一扇,扫落了那枚飞镖。

  待看时,只见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接住了那柄折扇。

  天绍茵定睛一瞧,惊觉是那贼人中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衣男子,不禁纳闷道,这人怎会出手相救?

  这时,就听董南仲怒骂道:“燕千云,为何坏我好事?你究竟帮谁?”

  原来他叫燕千云?

  天绍茵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一眼,却正逢他随意一笑。

  天绍茵鬼使神差,竟觉这笑容好生亲切,甚至忘了置身何处,也朝对方投以一笑,待她意识到自己举止失态时,暗暗吃了一惊,就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燕千云抬头视向董南仲,淡淡道:“千云不过觉得以董圣使的武功,用暗器这种下三滥手段,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何况对一个女子下此毒手,更非君子所为!”

  天绍茵暗自提醒自己,不要理他,这一定有阴谋,可她却近前抱剑行礼,并道:“多谢公子相救!”言讫,她又失惊,忍不住连骂自己,她到底在干什么?他们不是好人,自己真是个笨蛋。

  燕千云摇着折扇,低头不语,也没有与她相视。她明白那是人家对自己的谢意不在意,于是她又有些失望,心情开始了起伏不平,就算她再忍也无济于事。

  董南仲见自家人挡驾,无比气愤,可燕千云指责自己有理有据,他无从置喙,只好道:“有本事,你来!”愤愤不平,实则是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对方。

  燕千云当然知晓董南仲言外之意,也很快做出了回应,不是言辞,而是行动。

  要动手了,天绍茵不觉错愕呆住,竟然没有像以往那般出手还击。

  天绍轩见燕千云眼里杀气毕露,觉出这人非同一般,抢在妹妹前头,目视燕千云道:“在下愿意领教!”

  燕千云面目肃起,随意之姿已然消失殆尽,抬起一手邀道:“请!”

  “唰!”

  折扇甩开,燕千云率先抢攻一招。

  天绍轩也踏前一步,手握竹笛与之对抗,竹笛如一个螺旋状的陀螺一般,四面飞转,封住燕千云上三路。

  燕千云手持折扇,身形左右移动,以诡变的身法避过笛子上的真力。

  四五个回合后,燕千云一扇扫开竹笛。

  天绍轩从扇影中逃出,也无大碍,正好借势欺上一脚,燕千云飘然起步,竟施开轻功落在了他的身后,以扇面来打天绍轩后背。

  他也知道天绍轩必然可以躲开,就又跟进一掌,掌风如电,天绍轩果然就无可躲闪,笛子挡开折扇后,只有接掌。

  “啵!”一声响,两人手掌对接,一阵过后,纷纷被对方手上那股猛烈的力道逼退两步,竟是不分胜负,均在心里赞许道:好功力!

  紧跟着,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飞身踩过院落两旁的花盆,在花影中穿梭,还是谁也无法取胜,少时又落于旁侧的屋顶对打,只听“嗖嗖嗖……”的声音不断从屋顶处传来。

  燕千云的白色衣袍与天绍轩的蓝色襕袍迎风飞展,绚丽夺目,两人速度之快,教人难以辨别招式变化。

  天绍志凝望打斗中的两人,自语道:“此人果然武功高强,与大哥不相上下!”

  天绍茵的眼神则游移不定,随着两人身形忽左忽右,忽前忽后。

  猛听一声:“各位光临敝庄,不知有何赐教?”回头间却是沈天涯父子现身庭院,走在其身后的是儿媳天绍琪,更有天倚剑夫妇急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