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流影 十九 江水悠悠雨作伴,白面杉杉纵南楚(上)
作者:青子寻剑的小说      更新:2019-07-10

  江上烟云,波浪滔天,孤帆棹影,不时映现,一望无际的江面,阔然已极,丝丝凉风微微飘着,天绍青立在船头,享受着这份宁静,环顾着四周景色,偶见一畔连绵几座山丘,绿树荫蔽的山头冒出尖尖的楼塔,宛如海市蜃楼,使她忍不住脱口道:“船家,那边是什么地方?”举手疾指一番。

  正自棹船的柳枫猛听此语,连随抬目细瞅,凝神看了看,嘴角漾起一抹笑容,却没言语,小船依旧浮水,偶有冲浪的声音传过。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轰隆隆一阵巨响,从天际传来,天绍青不由抬头,见碧空万里的蓝天顿被层层乌云遮盖,有些雨点洒落面庞,便走到舱里,眼掠之处,瞥到一把放在边角的油纸伞,揣在手里。

  船舱里的乌南闻得她赶至近前,不知作甚,还以为天绍青又发现自己在此藏身的行迹,或者天绍青也是进来躲雨的,即使没发现自己,难保她呆在舱里不会发觉。

  吓得他只管折袖挡面,甚至还往里挪了挪肥胖的身子,天绍青却没注意他,可能船舱有人,她并不觉怪,压根没往别处想,只是拿了伞,走出船舱。

  待她重回船头,淅淅沥沥的雨已连成擎天柱落下,如柱的无根雨水顷刻打湿柳枫的青衫,渗进衣袍,那被羽箭划破的右臂伤口顿时撕裂,传来阵阵绞痛,他连忙放下浆,一手按住伤处,方才想起该找个避雨之物。

  心念至此,柳枫猝然回身,才拧腰抬头,便对上了天绍青一脸笑容,一把油纸伞瞬间遮住两人。

  天绍青仰首略瞟他头顶的油纸伞,嫣然笑道:“雨这么大,我帮你撑着吧!”

  柳枫怔愣失神,望着天绍青刹那间不知所措,已然呆了,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在这个下雨的季节,会有人为他撑伞挡雨,目光真诚,眼睛清澈如水,眉梢眼角无不含笑,那纯真难以遮掩,直如一股暖流溢入人的心田,一时间,竟有些亲切。

  这一刻,两人就像久违的朋友一样,互相瞻视,气氛和谐自然。

  片时后,柳枫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收回那份纷乱,仓促地朝天绍青笑了笑,便拧转身子,继续撑船了。

  雨依旧降落,然他却扯裂一片心弦,神智大失,甚至比先前更焦急,仿佛是要甩掉什么似的,他掌中操桨,奇快无比。

  天绍青静静立在身后盯看,似要穿入他的心,他似能察觉,心里却更难受了,也不知因为何事。

  两人现下是各有思忖,柳枫心神俱无,恍如呆了一般,幸而是避人耳目,否则指不定惹出甚祸来呢。

  正是五年仕途经历,遥想南楚一行,依稀如梦:

  远来秋雨扫江风,千回楚地为瑶函。

  潭州饮啖开琼筵,阙掖欢娱践玉颜。

  夜半黄粱埋酒火,金戈铁马起烽烟。

  游子操戈问九霄,乾坤镜里照空山。

  他面容狰狞,一双手差点将桨拗出窟窿,远远观之,甚为吓人,耳边竟陡然惊起两年前楚王马希萼的大笑声:“参政柳木风,孤的爱卿,你帮孤筹谋划策三年,自四哥马希范去世时,就追随孤左右,任劳任怨,如今终于攻陷潭州,击败马希广,孤能够坐拥南楚,成为一国之主,这等功劳非你莫属,论功行赏,也有你一份,一定要领的。”

  将他唤来跟前,马希萼赐酒,紧紧盯视,目中却隐现出杀气。

  柳木风半响未言语,接过酒杯,装作若无其事的喝了,直到饮尽,马希萼才放开胸怀一笑,丝毫不容他推诿似的,疾指殿旁十数歌女,拉过他的手,大方道:“来来来,这十三位美女都是赏给你的。”说完,定睛注视这追随多年的爱将柳木风,就看其有何反应,然他却目光阴冷至极,满载寒意。

  距离这事三年前,南楚国君还是他的四哥马希范。

  这南楚乃唐廷任命的节度使马殷所建,故称马楚政权,向来奉敬中原王朝,更以潭州为王都,全盛时,辖有二十四州。(①-参考南楚史料)

  马殷膝下共有三十几个子嗣,其中尤以马希声,马希范,马希萼,马希崇,马希广较为出众。

  马殷将王位传给次子马希声,马希声亡故后,马希范接任楚国。

  马希范故世前,马希萼才初遇柳木风,回想起来,柳木风也才不过二十出头罢了,现世时,正值他用尽心力,欲要谋夺楚王之位,正愁无人相帮,柳木风就自荐来了,而未经他表露,心事就被柳木风点的滴水不漏。

  那时适逢马希范油尽灯枯,他在一次探望兄长之际,获知一个消息,下任继承王位者,不是他,而是小于自己的弟弟马希广,而实际上,若要细论,存活的诸多弟兄中,他才是年纪最长。

  那马希广,因与国君马希范一母同胞,年方不足三十,却率先被立储君,马希萼则已近迟暮之年。

  照先皇马殷临终时所言,马希萼正有优势取代王位。

  马殷遗命有道:“兄弟相继,置剑于祠堂,违吾命者戮之!”言下之意,是楚王的位子在诸位兄弟中相传,一般长幼为序接替,但马殷却偏袒了越长立嫡,令行不一。

  马希范在世时,也曾立誓要遵循父皇马殷遗命,长幼为序,当时因为前面三位兄长皆已过世,故而诏书降下,立的是年长的弟弟马希萼。

  马希萼自是喜不自禁,就等着坐拥楚国的一天,可万没料待马希范染疾离世,竟也如父亲一样冒大不韪,自毁其言,公然将王位传给了同母弟马希广。

  马希萼自不服气,从皇宫探病回府后,听知此事,就骂咧咧道:“果真是一纸空文,说什么遵守父皇遗命,原来你和父皇一样,偏私!那诏书又有何用?何谈约束力?岂非就是装装样子,骗人的玩意儿!”

  偏不凑巧,被人窃听,传入宫闱。

  马希萼由于气愤,失了顾忌,考虑不周,全无忍耐,说了此话,立即引起轩然大波,而致朝臣及众兄弟极度不满。

  他原本以为即将成为楚王,日日骄纵,在朝臣与兄弟中,均是不见相容于他,这件事后,更为众人所厌憎。

  马希萼气呼呼地甩着衣袖回到家里,在庭院烦闷地杵了一宿,翌日一早,有人来报,门外有位文士求见!

  马希萼哪有那心思,何况对方又非大富大贵之人,不过就是个无名文士,他怎会看上眼?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像话,区区一个文士,不过就是读了点书,还敢自抬身价,以为什么人都能做我府上的幕僚吗?打发他走!我现在没心情见客!”

  下人立在一旁,垂手哆嗦,颤颤抖抖道:“将军,那文士可怪了,平常闲杂人哪敢到咱们这儿来?就是打从府外经过,也都不敢抬头,而那文士气势凛然,好似恶煞,连咱们的守门卫士也不怕,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你,还说你不见他一定会后悔——”

  马希萼正心神烦闷,拿着本《战国策》随便乱翻,听罢此语,气冲脑门,将《战国策》抛到亭中央的石桌上,森然道:“岂有此理,小小的无名文士,竟然到我府上耍横?我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胆?”话声一落,正要起身。

  一阵满是劲气的脚步声便充盈入耳,马希萼抬眼来看,一位二十岁的白面书生已大刺刺地摇步而来。

  那白面书生见了面,也不打恭,毫无礼数,气纠纠地喝道:“武陵帅!”语气强横,凶神一般走到跟前,眼中凶光毕现,还一直逼视着他。

  这可气坏了他,立身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我这边下人还未通传完毕,你就敢擅自闯进来,府中的卫士呢,死了么?”

  白面书生气度闲雅,全无惧色,也无减下气势,扬唇一笑道:“有气有气,可僵木如死,不提也罢。元帅府固然护卫多,却不管用,全都被我点了穴,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了。”

  马希萼脸色一变道:“我的家小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说着,就打手势给下人,自己也要迈步离开。

  白面书生昂然道:“也一样来不了,目前是没有什么妨碍,然也需要我帮他们解穴。你指望府里的人去别处报官,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了!”

  马希萼冷不丁被他横身截住,心中忿忿,不免冷哼一声。

  旁边的下人与家主多年相处,早已了解家主心思,逮准机会,便向外疾奔,哪知才行两步,白面书生两指伸出,射出一缕劲风。

  那下人当即呆在原地,完全无法再动。

  马希萼见此阵仗,知白面书生非等闲之辈,非得亲自动手不可,腾地拔出腰身佩剑,迎头便劈将上去。

  白面书生从容无变,微微抿唇扬起一抹笑容,双手负后,上半身悠悠后仰,就侧让开这一招。

  马希萼长剑顿时斩空,剑锋一换,转而改剁腰身。

  白面书生脚步迈了半寸,右腕一沉一翻,只听一声叱咤,马希萼顿被劈中手腕,还未来得及换气,白面书生已掠到身后,双指猝然并拢,点中他的几处大穴,当下便教马希萼如木鸡般呆立,再也动弹不得,手中剑也因无力而脱落在地。

  意识到来人是个高手,他再蠢笨,亦看得出对方有意相让,并无取他性命之意,否则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即便这样,马希萼还是在两招内落败,对方轻而易举便教他无可奈何,想他也上阵杀敌,迎敌无数,剑法也练了三四十年,竟然这样败在了书生手上,而这书生,看起来顶多不过二十岁。

  马希萼有些尴尬难堪,此刻性命由别人掌控,焉有不怕之理?可他老奸巨猾,立马就以质问的口吻掩饰惊慌:“你究竟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刺杀我的?是不是马希广?”

  白面书生侧转身子,斜目视来,淡淡地道:“如果是他,你还能活到现在?还有命站这许久与我说话?”说着,又毫无顾虑也似,顺手解开马希萼穴道。

  看他虽气焰未弱,却有意示好,适才第一局,从登门造访迄今,嚣张跋扈对付马希萼,不过是杀减马希萼的威风,好进行下一步的密谈。

  马希萼不傻,自也看出一些,就怔了瞬间,得知白面书生不是受人唆使来杀自己,才徐徐将紧张的心情放松大半,转眼正要说话,却见白面书生不请便自坐在石桌旁,他也就走了过去,坐在对面。

  白面书生捡起了扔在一旁的《战国策》,看了看,忽而讥诮着将书扔开,盯着马希萼道:“就算你把它看一千遍,背的滚瓜烂熟又如何?没命又没机会上阵发挥,不能一展其长,又有何用?”

  马希萼见他态度傲慢,处处暗讽自己,有些窝火,可听他如此说话,又觉得话里有话,更奇怪的是莫名其妙来个书生,每每言语都暗含玄机,好似自己一切不干心思,这人都了如指掌似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马希萼连忙呼呼站起,指着白面书生厉质道:“我这里不欢迎无名之客,你究竟是什么人?说这话,又有何意?”把自己的野心,甩的倒挺干净。

  白面书生睨视一眼,唇角划过一笑,正身立定,佯作叹息,微喟道:“你还真是健忘,昨日进宫面圣,忘了你的言行举止已令满朝之人不满了吗?怎么,你认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马希萼又是一惊,下意识地往后倒退,果然被这话吓住,一边挪步,一边警惕地看着白面书生,双眼闪烁不定。瞬时,一只手已悄悄探入袖口,摸着那里的短刃了。

  白面书生淡淡地侧过身,斜目微视道:“如果还想活命的话,最好别乱动!除非你有必胜的把握!”

  马希萼大惊,只好将手拿了出来。

  白面书生转面来看,猛然态度一变,躬身作揖道:“在下柳木风,慕名来此,不为别的,只想寄身楚地,谋个一官半职。”

  马希萼听了此话,满目鄙夷,心下暗骂:原来是求官的,你还以为自己是皇太子,那么大的架子,现在还不是有求于我。

  因而马希萼扭头,连看也不想看他,冷声道:“那我可帮不了你,舍弟马希广将要继承楚王,正如阁下所言,我都自身难保了,门庭冷落,而舍弟现在正风光的紧,阁下该去找他才是!”

  话还未完,柳木风便冷哼一声:“风光未必就是我柳木风所要的!”

  马希萼当下骇异,抬眼迎视他问:“那你要什么!”

  柳木风镇定道:“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诸葛武侯安于扶阿斗,可没有几个人有这等气魄,木风称不上良臣,可不想跟着一个胸无大志的刘阿斗,这楚王的位子,大好的江山,你就甘愿让这样的人给霸占了?”

  马希萼听这番话,遂想起四哥马希范所作所为,不免火气涌将上来,有些生气,眸中迸出丝丝恨意。

  柳木风将之收入眼中,踱开步道:“你父皇虽是自食其言越长立嫡,可他的遗言还在,马希范纵使顾念同胞的弟弟,可毕竟是冒了大不韪。”

  马希萼闻话,陡的眼前一亮,有些开窍道:“你是说我兴师争国,可以依照马希广继位违反父皇兄终弟及的遗命,讨伐于他?这样我就有名有实,不怕朝臣骂我是谋朝篡位了!”

  柳木风没有说话,暗里却露出一笑。

  马希萼头顶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心下甚喜,邀他坐下谈话,柳木风也就没有客气。

  落座后,马希萼愤愤不平,讲了一连串皇室的明争暗斗,罢了,又道自己常年拼死拼活在外血战,不为别的,只为楚国江山可以安稳,哪料会是如今情形?发泄完了,方才思及对面的柳木风,也不知是何来历。

  柳木风微微含笑,只道自己无父无母,常年潜修深山,最近刚刚拜别师父,下得山来,在潭州住了几日,不想听闻市井流传武陵帅有谋反之心。

  柳木风不动声色的几句言语,却让马希萼大不忿道:“岂有此理,我不过就发发牢骚,这些人竟然讹传我,毁坏我的名声!”

  柳木风忙整肃神情,恭敬地朝马希萼一揖到地,自谦道:“我知道自己跻身雄图的机会来了,故而**求见,希望自己能在武陵帅这里一展所长,助武陵帅称霸楚国!坐拥楚地!”

  马希萼听罢,猛一拍桌子,放声道:“说得好!你果然与别人不同,没有势力如小人,前往投奔志得意满的马希广,就冲你这句话,我马希萼定要拿回应得那一份,将来成功,定然记你功劳。”

  柳木风首先帮他分析形势,悠悠道:“目下马希范还未归天,不能贸然行动,否则群臣激愤,于我们不利。”

  见马希萼无反对,他站起身,继续道:“其二,马希范一死,马希广势必继位。你先前不小心曝露了自己的野心,如今切不可打草惊蛇,定要向未来的楚王请罪,即使哭也要让未来的楚王相信你的诚意,让他不忍杀你,此后的日子里,与他好言好语相处,行为举止需得慷慨无私,不要露出丁点心机。”

  马希萼也能看穿背后的意图,就听的连连摸须,频频点头。

  柳木风激昂续道:“等他对你渐渐失去戒备的时候,我们再整兵马。不过不能呆在都城,你问马希广要个不起眼的偏僻之处,一来取得他信任,让他以为你已无心争位,即使朝堂众人对你不满,你也可以借着兄弟的保护安然脱身;二来小地方偏远,正好适合养兵蓄锐,等待最佳时机,一举南下攻进潭州,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说着,柳木风右手斜劈,做了个利落的杀人手势,满面露出凶狠的样子,转而扬眉一笑,波澜无变地道:“几位兄弟中,武陵帅的弟弟马希崇同样怀有野心,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与他合作,日后等武陵帅坐拥楚国,分封他一方之王即可,木风可以做这个说客,让马希崇留在都城潭州为我们做内应,将马希广的一举一动悉数告知我们,倒时我们即可知晓何为攻城的良机,毕竟马希崇目前还未被人猜忌。”

  马希萼一听此计甚妙,考虑大为周全,当下喜上眉梢,看着柳木风时,眼睛也带着十足的敬意,他立马站了起来,大称‘好计’。

  柳木风冷酷异常,又道:“大校张少敌此人,曾向马希范当面进言武陵帅你**负气,观你所为,必不为都尉之下,而判官李皐又奉马希广为天策府都尉,加以拥戴,显见这次坏武陵帅大事的,当属这二人为始作俑者,有他们在的一天,武陵帅大事难成,必要设法杀之,斩掉马希广的左右手。”

  马希萼一手捻须,沉吟了片刻,思索道:“你言之有理,这二人不死,我就难以安生,可如何才能——”

  柳木风截住话道:“这个武陵帅大可放心,只要说服马希崇,劳你从旁劝说,撺掇马希崇引荐木风为马希广幕下之宾,我自有办法除去那两个眼中钉。”

  微微抬目,见马希萼闻知此话,面有不悦,柳木风忙道:“武陵帅千万别误会,木风留在潭州,一来可防马希崇暗地捣鬼,二来可弱化马希广斗志,替你清除前方障碍,如果运气好,在马希广手下带兵打仗,武陵帅攻城时,便可里应外合,胜算岂不更大?再者倒时攻进潭州,木风也可拦截马希崇收买人心而欲登位的举动,这样我们的计划就万无一失。”

  马希萼方才恍然,又把自己的怀疑去了大半,赞许道:“好!就这么办!”

  不久,马希范去世,楚国迎来了新主马希广。

  武陵帅马希萼依照柳木风所说,接近其弟马希广,连哭带泪,哭的马希广也落下了泪,马希广当殿挽住兄长手臂,真诚地道了一句:“昔日曹植有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与孤虽是异母同父的兄弟,可感情上你就是孤的兄长,孤怎忍下手杀害哥哥呢?有什么不快之事就过去吧!”

  事情进展极为顺利,柳木风以马希崇在新主之下官位颇小为由,激发其野心,说南楚众兄弟当中,马希萼原本就该坐上楚王,只是时不予马希萼,但只要和马希萼合作,它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马希萼一定拱手赐送。

  柳木风又道,如今存活的兄弟内,马希萼年龄最长,由其秉承起兵号令,最为合适,只因‘父亲兄终弟及’的遗命中有言,违令者可诛,若以此讨伐马希广,名正言顺,臣民也可信服。

  待到那时,马希萼坐拥楚王,马希崇若有异心,大可先一步进城夺其王位,不过就是会招致朝臣非议。如果马希崇不介意,可以不必理会,让马希萼在前扫清拦路石,而他就可轻轻松松地捷足登上楚王,倘然顾念手足之情,那最低限度也有马希萼承诺的半壁江山。

  柳木风如此分析,马希崇顿觉眼前一亮,与其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何不为未来打算呢?何况利欲熏心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

  柳木风就是这般凑成了马希萼与马希崇联手,每一方都知道柳木风是向着自己,只是在对方那里做内应,对他十分信任,每每都推心置腹,无论何事都找柳木风商酌。

  马希崇也满足了柳木风的要求,引荐他见了马希广。

  马希广生性温顺,毫无城府,柳木风一经引荐,便被赐为参政。

  两年之间,马希广对柳木风越发依赖,这主要还是每遇大事,或棘手的,柳木风总能与他相商解决,比方说处理国事、战事,该杀何人,不该杀何人,有人反对应该怎么做,柳木风都会帮他一一参详。

  马希广甚至受了柳木风影响,不再杀戮,不再挑起纷争,而是将重心放在治理国家。

  柳木风说了,国家不富裕,人力不够,财富不够,如何能够强大?倘若敌国攻进,以何应付?频繁的打仗只能削弱楚国实力,造成民不聊生。要一统天下,就必须要做好十足准备,先安国,使自己强大,才能想着攻略它地……

  一番话使马希广雄心顿起,倍受感染,马希广本就不好杀戮,柳木风这话正中他的下怀。

  所以,当马希广将精力转向治国时,兄长马希萼就在别处日日练兵。

  两年后,马希萼在一切就绪下突然南下进犯都城,事先甚至没有知会柳木风,只和马希崇打了招呼。

  为何会这样呢?原是日子久了,马希萼与马希崇对柳木风起了疑心,认为柳木风蓄意挑拨他们兄弟不睦,指不定柳木风葫芦里藏甚阴谋,何况已经两年了,柳木风当初承诺,说要除去李皐和张少敌,全无结论,这不得不令马希萼狐疑,担忧柳木风倒戈相向。

  可马希萼不能断定柳木风是否真有背叛,为保险起见,决定瞒住柳木风,较为妥当,其实是怕柳木风胳膊肘拐到马希广那里,还恐马希崇利用柳木风来反将一局,因而与马希崇觌面时,马希萼尽说柳木风两面三刀。

  岂料,这次攻城却意外失败,马希萼败阵,马希崇也泄露了内奸身份,不敢留在都城,便随大军仓皇逃窜。

  马希广带兵追了一半,却放弃追击,理由是不忍兄弟相残,不愿伤害兄长,将领们都知道是柳木风在旁进献谗言,以致马希广做此决定,虽有不甘,可也没有办法。

  回到都城潭州,大校张少敌与判官李皐在圣驾面前,直言不讳地指叱柳木风,措辞中,敌意甚深,连续十几天奏章如雪片般送入宫,俱是参奏柳木风,扬言柳木风乃是马希崇所引荐,如今马希崇已经叛变,留下柳木风极为危险,逼迫马希广处死柳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