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流影 六十三 寂夜不凉何忧心,江湖突变有风云
作者:青子寻剑的小说      更新:2019-07-10

  冷寂的夜晚,凄冷的故事!

  定国侯府的小厢房,也因了这个故事而变的冷寂起来,也许这个不眠之夜原本就是冷寂的。

  窗户已不知何时被推开,上官飞虹临窗而立,望着窗外渐渐突起的亮色,叹了口气,一夜即将过去,天就要亮了,没想到这个故事竟讲了一夜。

  宗楚宾立在屋内,良久没有出声,直到上官飞虹讲完李枫的故事转身,他仍然低首不语。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宗楚宾的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从上官飞虹开始讲这件事起,他就好奇,会不会自己与**的关系已被识破?还是自己是烟霞轩少主人的身份被发现了?

  宗楚宾很忐忑,尽量站着不动,也尽量使自己露出平时那般冷静的表情,依旧很有礼貌,等到上官飞虹出言叫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上官飞虹开口问道:“最近世伯见你经常去老太爷那里?”

  宗楚宾愣了一下,颔首应是,还是不敢确定上官飞虹话里的意思。

  上官飞虹点点头道:“今夜特意叫你来,告诉你这件事,一来是因为你与老太爷走的比较近,了解了这件事,以后……”

  上官飞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在宗楚宾对面坐下,说道:“这些年,因了老太爷的关系,太尉很少出入我们府上,而我们上官家只有无忧一个女子,世伯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是要靠年轻人去闯一番了。前些日子,太尉来过一次,世伯见你与太尉相处融洽,看来太尉对你印象不错,本来也打算借此机会,与他化解仇怨,好好兴盛上官家。”

  上官飞虹转首望着宗楚宾,道:“楚宾,世伯记得……”

  宗楚宾正纳闷不解,就听上官飞虹道:“听你说,志在雄图?”

  宗楚宾一揖到地,在上官飞虹相询中点头。

  上官飞虹明白似的,接话道:“世伯把上官家的秘密告诉你,就是不想老太爷到时候误会你,也想等我们都老了后,由你来担起上官家的责任。如今你也知道老太爷脾气比较古怪,倘若有一天他撞见你与太尉在一起,恐怕老太爷一时任性,迁怒于你,而你又不明其中情由,与老太爷徒增怨气,误解重重,这样对双方的伤害都很大。”

  宗楚宾赞同,上官飞虹接着道:“而世伯今晚告诉你这些事情,无忧也不知道,这些年,老太爷谁也不相信,对下人不是打就是骂,家里的丫鬟、仆人都不愿意去伺候他,自从你大世伯去世,很少见到他笑,他也很少信任一个人。”

  说着,上官飞虹意味深长道:“可老太爷却唯独喜欢你,既然老太爷喜欢你,楚宾,以后要替世伯好好照顾他。”一手在宗楚宾肩上拍了拍,脸色沉重。

  宗楚宾大松口气,沉声道:“前阵子,无忧带楚宾去看过老太爷一次,后来……”

  宗楚宾斜起眼睛,偷偷地瞄了瞄上官飞虹,犹豫道:“老太爷带楚宾去了几个地方,倒没有提起太尉来府里那件事,原先楚宾见老太爷时常不高兴,还以为……如今听上官世伯这么说,现在明白老太爷的苦处了,以后楚宾会详加注意,不惹老太爷生气。”

  宗楚宾的话适时而止,很巧妙,没有提起那座水牢。

  上官飞虹又望向窗外,见天已大亮,话锋一转道:“你觉得无忧怎么样?”

  宗楚宾一愣,良久也没有答话,上官飞虹见他不说,以为他品性端谨,这才道:“你们宗家三代单传,世伯思虑了好些天,打算把你和无忧的亲事定下来,你意下如何?”

  “这……”宗楚宾心里微惊,举棋不定,也有些莫名惊喜,可都不及吃惊来的迅猛。

  不等宗楚宾说什么,上官飞虹又道:“大唐最近在选良将,练精兵,有能之士皆可报名,世伯知道,你立志报效国家,而自小也是熟读兵法。”

  盯着宗楚宾,上官飞虹语重心长道:“世伯把你叫来,就是想问,现在有两个办法,倘若你想单枪匹马闯一番天下,世伯会找个机会向太尉保荐与你。另一个办法就是待你和无忧的事情过后,由世伯修书一封送往华山,你也知道,华山名扬天下,如果能得华山七剑亲传相授,就算不是仕途,在武林的成就也非一般人可比。到时候你学成归来,正好可以替世伯完成未完之事。”

  宗楚宾愣了瞬间,面对上官飞虹投来的目光,竟不知如何作答。

  天又亮了一层,仆婢们已开始打扫庭院,宗楚宾一脸凝重,走出厢房不远,迎头撞上一人,只见那人老远朝宗楚宾行礼,笑道:“恭喜宗公子!”

  宗楚宾停下步子,看清是上官府的管家。

  这管家六十开外,瘦的皮包骨头,嘴角边恭维的笑意,更教宗楚宾心里堵得慌,心中不快,硬是忍住,冷冷道:“喜从何来?”

  管家又挤出巴结讨好式的笑容,道:“宗公子即将入赘上官府,与小姐成亲,日后,这上官府不就是宗公子当家了嘛,如此不该恭喜宗公子吗?”

  宗楚宾大怒,锐利的目光掠向管家时,发出阵阵寒意,直让那管家浑身发颤。

  只听宗楚宾道:“上官世伯刚刚吩咐过,没有根据的事情,如果有人乱嚼舌根,就赶出上官府!”说罢,也不看那管家瑟瑟发抖的样子,转身离去。

  鸟儿已上了枝头,今儿个早晨突然没来由起了阵风,使得路边那间支起的茶铺,更加摇摇欲坠。

  秋日里的天气微微透着凉意,茶铺里歇脚的客人都忍不住打个寒噤,天绍青坐下的时候,擦了擦额头的汗,显然这一夜赶路太急。

  此地到金陵,还有一天多的路程,天绍青牵挂柳枫,只是粗略地喝了几口茶,便不再多留,扔了银子,起身便走。

  谁知她刚转身,一个人已挡住视线,只见赵铭希满面喜色,从斜刺里穿出。

  天绍青见到赵铭希,既意外又不耐烦:“又是你!”好生烦躁。

  她不知道赵铭希折返过玄天门,因天名剑的事,玄天门主暂时无有决断,赵铭希才又打听出她在这里。

  当时与柳枫对决,赵铭希早看出了柳枫的剑法来历,却不像程品华那般还要试探,他也没有别的企图,没有对人声张,只是有些奇怪,也忽然意识到当初在蜀国盗取七宝塔的人,就是柳枫,近些日子,柳枫是南唐太尉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所以赵铭希要找二人踪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天绍青孤身在外走动,但凡玄天门的子弟,稍有留意就行。

  天绍青这种反应,他颇为惊讶道:“什么话,三姑娘,我们分开这么久,能在这里相逢,当算缘分,你不为我们高兴吗?而我寻来这里,也是费了不少周折的。”

  其实他也没有多辛苦,却偏要说的严重些,天绍青退开一步道:“谁和你有缘分,休要胡言,不然我不客气了。”

  赵铭希讶异道:“不客气?见了我就不客气,见了柳枫……”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没想到我一次失误,竟然让柳枫占了个便宜,若不是他的剑法路数有所显露,我还不知道他是红线女门下的传人,曾经手持玄天令入蜀国,劫走了属于本门的七宝塔。”

  语气一顿,他道:“不过也谢谢他,否则我怎会被安思谦捉弄,潜入蜀宫,巧遇三姑娘?”说着,已移步逼进天绍青。

  天绍青急道:“那些……我不知情,你说柳大哥是红线女门下的传人,我还奇怪呢,只知道早先就认识了柳大哥,他没有刻意插手你我的事,再说我们本来就无缘,哪来的份呢?根本不是一路人,此乃天意。”

  赵铭希也急了,说道:“什么天意?就是柳枫横加插足,你是子沐夫人的遗脉,而子沐夫人就是红线女的徒弟,想当初我们赵家有三剑客,剑技通神,闻名武林,与红线女是一对投缘的剑道情侣,互相爱慕,你我相遇,本来会……”

  天绍青涨红了脸,打断话道:“你别痴傻了,就算没有柳大哥,我一样不会喜欢你的,我不是红线女,你也不是三剑客,那都过去好些年了。”

  “你骗我!”赵铭希执拗,朝她走出几步。

  天绍青怕他一时激愤,又要强横,霍然递出长剑,捣向他的要穴。

  赵铭希闪身避开,伸手抄住天绍青的剑鞘,微讶道:“舍得要我命?”

  天绍青适才防范在即,未曾拔剑,这会儿有了机会,猛力将剑抽出,迎风一抖,飞刺赵铭希。

  赵铭希侧让半尺,徒手将剑鞘迎上天绍青的剑锋,不偏不误,正好把天绍青的剑收归鞘内,右手又奇快无比,从侧里钻出,点了天绍青穴道。

  天绍青动弹不得,软下声道:“没工夫与你闲扯,快放了我。”

  赵铭希走过来道:“几个月不见,三姑娘风采依旧,见了铭希,还是这副脾气,不过……”

  赵铭希笑了笑道:“前两次都被你所骗,上了两次当,又岂会再上一次当?”

  见天绍青瞪着自己,他瞅了瞅早已空无的茶铺,怨嗔道:“你看,又动粗,人都被你吓跑了。”忽然捉住天绍青的手臂,把她打横抱住。

  天绍青喊喝道:“放了我,你真讨厌……”又喊又叫,赵铭希就是不理她,还怕她吵嚷,会引来旁人,点了她的哑穴。

  就这样,天绍青本该快到金陵,又越来越远。

  约莫晌午,到了家客栈,赵铭希才找了个位置与她坐下。

  叫了酒菜,他先斟了几杯喝罢,回首来看天绍青,端起酒喂她。

  天绍青赌气不喝,他又夹菜给她,天绍青紧紧闭着嘴。

  赵铭希不愠不火,道:“怎么?堂堂玄天门的二门主亲自喂你,都不领情?别人可没有这么大面子。”

  天绍青不吃,他叹了口气,放下箸子道:“好,既然你不习惯,等我们过了这个镇,铭希再解开穴道,到时三姑娘自己吃吧!”自己吃了起来。

  半响功夫,那张酒桌前,始终有个不能动的姑娘,还有个自斟自饮的年轻公子,桌上放着一把剑。

  猛然门口走来两人,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燕大哥,坐这儿吧!”

  这声音让天绍青心里一惊,虽然看不到说话的人,也能猜出这人是自己的二姐天绍茵。

  这人确实是天绍茵,她和燕千云离开仙灵岛,一路别无去处,找不着天倚剑夫妇,打算回关中,但从仙灵岛附近的海边城镇往西疾赶,难免经过南唐。

  二人进门,瞅见天绍青,天绍茵快步奔到跟前,发现天绍青无有反应,身子僵硬,旁边坐个陌生人。

  她忽然朝赵铭希说道:“我们可以坐下吧?”

  赵铭希不情愿道:“有的是位子,何以偏偏挤在一处?”

  “因为她是……”天绍茵正要说,燕千云出手止住,悄声道:“她好像被人点了穴道。”这话才说完,赵铭希就走到天绍青身边,原来他洞悉了两人目的。

  天绍茵气上心头,顾不得许多,拔剑出鞘,抵在赵铭希脖颈,喝道:“放了我妹妹。”

  赵铭希细瞧天绍茵一眼,也明白天家的大女儿已嫁为人妇,这位姑娘肯定是天家的二女儿。

  他晞晞一笑,谦恭道:“哦!原来是二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请坐!”客气地让出旁边位子。

  天绍茵不疑有它,收了剑,燕千云看了看天绍青,见她乜斜着眼睛,眼珠子来回转动,顿生狐疑。

  天绍茵坐定后,朝天绍青急切叫道:“妹妹,妹妹?”叫了两声,天绍青像个木头人。

  天绍茵不由迎视赵铭希,质问道:“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赵铭希不紧不慢道:“二姑娘误会了!”

  天绍茵讶异道:“误会?我妹妹成了这样,还说误会?现在她连我都不认识。”腾地蹿将起来,不顾燕千云拦阻,长剑搭在赵铭希脖颈,断然冷喝:“快解开她的穴道,不然别怪姑娘心狠。”

  赵铭希一派从容,慢慢拨开剑道:“二姑娘别着急嘛!可否先听在下一言?”

  天绍茵瞅瞅燕千云,见他也同意,便退让道:“好,就听听你怎么说!”

  赵铭希把手放在天绍青肩头,目视天绍茵与燕千云,作势叹道:“其实我跟三姑娘情投意合……”

  天绍茵原本见天绍青眼睛打转,还不解其意,这会儿突然醒悟过来,朝赵铭希讥诮道:“情投意合?我看未必吧?”

  但见天绍青抿嘴一笑,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哈!”赵铭希也不慌,悠悠说道:“你们有所不知,刚刚我们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离开我,不想出了点意外。”

  “意外?”天绍茵与燕千云面面相觑,因常居仙灵岛数日,实在不知天绍青的剧变,一脸迷糊,将信将疑,便由了赵铭希胡诌。

  赵铭希笑道:“二位尽可放心,现在没事了,只是一些小麻烦,稍后就好。”

  燕千云突然一笑,端起酒盅,饶有意味道:“你说的麻烦就是她中了毒,到处伤人,所以便点了她穴道?”顺势将杯中酒在手里旋了一圈,本想解开天绍青穴道,但赵铭希死守在那里,无有机会。

  他冷笑道:“是否再加一句,未免她言辞激愤,吵闹不休,又点了哑穴?”

  “哈!”赵铭希忍不住鼓掌,有人居然这般了解自己,一时兴奋道:“阁下猜的正合我意。”

  燕千云暗道脸皮真厚,却说道:“接下来你一定会说,已用过解药,她待会儿就好,是么?”

  “这位真是我的知己,不知怎么称呼?”赵铭希先前也不明燕千云身份,是以警惕防范,此刻仔细打量燕千云,他要愿说便罢,不然一拍两散。

  燕千云一身白衣,无出尘之相,褶子满布,除了柄折扇,并无他物,也看得出近日里很落魄了。

  赵铭希看了一眼,有些轻视。

  天绍茵截住话道:“我不管那么多,放了我妹妹,便不与你计较。”霍然直起身子,对赵铭希拔剑相向,在头颈横扫。

  赵铭希矮身躲过,好不厌烦道:“真是野蛮,要不是看在三姑娘的面上,早对你不客气了。”

  天绍茵冷着脸道:“要打便打,谁要你相让?”

  燕千云匆匆拉过天绍茵,道:“别冲动,这样会吃亏的,目前不清楚此人来历,还是小心为上。”

  天绍茵忍不住道:“可是……错过了机会,他要有帮手赶来,青儿怎么办?”

  燕千云略一沉吟,道:“刚才你以剑抵他脖颈,足以要他性命,他无畏无惧,冷静非常,足见非等闲之辈。你也说令妹天生聪明,武功不弱,能被他轻易捉住,我看此人不简单。”

  赵铭希听入耳里,哈哈笑道:“阁下真是高见,也想的深远,铭希不佩服都不行。”

  燕千云愕然,脱口道:“赵铭希?你是玄天门二门主?”

  赵铭希朗声回道:“不错,正是铭希。”

  天绍茵轻鄙道:“玄天门?来迫我妹妹,能是什么正派?”

  赵铭希怒道:“臭丫头,方才一番好言好语,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歹。”

  天绍茵断然道:“废话少说,快点放人。”长剑递出,又刺向赵铭希。

  赵铭希移身让开,说道:“绝无可能,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此找到三姑娘,岂会这么容易把她交给你们?别说不会让她离开我,就算会,也绝不是现在。”

  顿了顿,他诡异一笑道:“必须回到玄天门,在大哥作证下,我跟她拜过天地,好事一成,任由你们带走她,不过到时恐怕她不愿意走。”

  燕千云恻然道:“强扭的瓜不甜。”

  赵铭希转头道:“你料事如神?我看阁下未必有这等本领,天下的事未曾试过,又怎可妄下定论?我保证一心一意对待三姑娘,如果此生违背承诺,甘愿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说到后面,他真的认真起来。

  天绍茵冷哼道:“谁信你?”

  赵铭希耸耸肩道:“自有上天作证,无须你们费心。”拿过天绍青的剑,又把玄天剑挂在腰间,将她抱起,走去店外。

  天绍茵大喝:“站住!”

  赵铭希只当没听见。

  “岂有此理!”天绍茵看看他要溜了,提剑直逼赵铭希后心。